“天字号一宿,胜苦练三秋。”红风红月一字一字念道。
    念的时候不觉什么,念完过后,回味其意,才倏地浑身汗毛立了起来。
    她们是不是会错意了?
    就连墨千痕,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虽然方才他说姐姐自有妙法保众人一块安身之地,但他没有想到,这法子,如此具有致命吸引力。
    天下武者怕要趋之若鹜了。
    白无绝这时道:“我没有别的谋生本事,唯有阵法可用于此,也可迎合北骨尚武之风,我决定在天字号里叠加几个辅修大阵,清静住上一宿,堪比勤修苦练三秋,定能吸引不少来客,放心吧,我会让你们吃好穿暖、安身体面的。”
    真的可以一宿胜三秋!红风红月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转瞬,她们眼眶红了。
    白无绝语气冷淡,神情凛冽,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易亲近的气息,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炽灼人心。
    她们不傻,看得出白无绝一来就奔库房是为了什么,现在她东西已经拿到手了,本可扬长而去,然而,她没有。她不顾将将吐了血,强打精神坐在这里,为与她不相干的一群人谋取生计。
    吃好穿暖,安身体面,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动的?
    “天字号揭牌之日,你们通知我一下,我来稍加布置即可,在此之前,你们把天字号的特色打出去。”白无绝道。
    天字号特色?红风红月相望一眼,在对方眸中看到了彼此激动向往的样子,不禁同声复念:“天字号一宿,胜苦练三秋!”
    这真是一个随口一打,就能迅速蹿火的特色啊。
    新生活,一定非常体面且忙碌吧?
    “很好。”白无绝站了起来。
    如果说红风红月之前认定这个主人,是出于做人的原则问题,那么此刻,她们完全发自肺腑的誓死追随了,她们眼睛里快要藏不住亢奋和恭敬了。
    “我自荐!”墨千痕突然举手道,“天字号的招牌,本王来写,别的不成,本王字画还是拿得出手的。”
    “可以。”白无绝没意见,他的笔力,已经体现在他经常更换花样的面具上了。
    主人同意,红风红月自然无话可说,笑靥如花地俯身施礼:“如此便多谢痕王殿下赐字了。”
    “自家人,不客气。”墨千痕摆摆手。
    “走了。”白无绝这时已经朝门口走去。
    红风红月赶忙冲两人背影道:“恭送主人,恭送殿下。”
    白无绝走的很快,墨千痕落后一步。
    还没走出未来天字号的大门,白无绝脚下便是一虚。
    “姐姐!”墨千痕从后面抱住她。
    “我中毒了。”拖到此时,白无绝方道。
    墨千痕沉眸,已经观察她大半夜了,中毒迹象显而易见,然而从她不服赛仙丹解药推测,这毒肯定不是赛仙丹。
    “我抱你走。”
    “不用。”
    “我们是夫妻,怕什……”
    “不是。”白无绝一脸严肃,“你有林沐,还另心有所属,我不想跟你们瞎掺和。”
    墨千痕大呼:“误会!”
    “我们除了婚契,别无情分,有机会我会除去这个印迹,还你我自由。”白无绝难掩虚弱地道。
    墨千痕身躯一僵:“姐姐想拔除婚契?”
    “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将之拔除……”白无绝脚底踩空了般,往下坠去。
    墨千痕只得抱起她。
    “放我下来,我能坚持。”
    “最起码我们现在还是名义夫妻,你就当朋友相助,本王抱你,又不会占你便宜。”墨千痕闷闷地道。
    白无绝实在没有力气挣扎,算了,抱就抱吧。
    天亮前的黑夜,也是人们最疲乏的时刻,即便是不夜南城,也显得有些寂静了。
    墨千痕特地走了一条偏僻暗巷,没几步,白无绝耳边突地呼啸一声,原来墨千痕见四下无人,竟飞身上了屋脊,元力一提,风驰电掣地掠行起来。
    冷不丁升高,白无绝环紧了他脖子。
    “别怕,本王很稳的。”墨千痕紧了紧手臂。
    白无绝闭上眼:“嗯。”
    “中了什么毒?怎么中的毒?”墨千痕抽空问。
    白无绝摇头:“不知道。”
    墨千痕语气凝重:“这可难办了。”
    刚进痕王府,他就让徐阔把还没睡醒的孙曜扯出被窝了。
    小医官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与白无绝幽深沉暗的眸子一对,瞬间打个激灵,彻底吓醒了。
    “愣着做什么?快给王妃姐姐号脉呀!”墨千痕一屁股坐上榻,把白无绝的手送到他面前。
    “哦,哦!”孙曜半跪,姿势标准地伸出三根手指,扶住白无绝腕上寸关尺。
    片刻,他道:“痕王妃并无大碍,还是之前的心气郁结,多加调理就……”
    “放屁!王妃姐姐中毒了!”
    突如其来的喝斥吓得孙曜再度一个激灵。
    他不过就一个小小侍医,外派侍奉汤药而已,本来在太傅府还挺风光的,后被指到睡觉都会被冻醒的痕王府,已经非常可怜了,然而这还不是噩梦尽头。
    最令他胆战心惊的是,短短几日,他就被一而再地强迫行医,痕王和痕王妃轮番出问题,老天啊,他根本还没学会诊病,没有晋升成正式医官好不好?
    强人所难就算了,居然还对他又叫又吼,孙曜再也忍不住,委屈地扁起嘴,想哭却不敢哭。
    “中毒?怎么会?”徐阔喃喃地道。
    因为痕王落魄,府内没有旁的下人,所以每顿餐食都是老徐管家亲手准备的,水也是他亲自打的,里里外外,包括洒扫,都是他亲力亲为,不可能被人寻机下毒的。
    月银峰?唯一接触的外来入口之物,就是这茶了。
    徐阔张了张嘴,又一想不对啊,白无绝喝没喝这茶还不一定呢,但自己确实喝了的,殿下给他沏的,他怎么没事?
    可除了月银峰,就没有外物……不对,不对,没有外物是真,但外人,最近却有不少!
    徐阔老眼突地一跳,痕王府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门可罗雀的痕王府了,左少邦派了护卫来,何田田派了工匠来,这几日进进出出的,着实热闹呢。
    “殿下……”
    “好好查。”墨千痕也想到了这里。
    主仆多年,徐阔明白:“是。”
    “不如……小的去请医官大人们……呃,医官大人们不愿意来的话,小的先找太傅大人,有太傅大人的命令,医官大人们一定会来的。”孙曜带着哭腔,仍没忘医者本分地道。
    白无绝和墨千痕异口同声:“不必!”
    声音之齐,中气之足,吓得孙曜眼泪汪汪。
    “我不想惊动师兄。”白无绝道。
    惊动左少邦的话,他又得往这边跑,他一往这边跑,何田田就得吃醋,麻烦。
    “我想到了别的办法。”墨千痕也解释道。
    徐阔见状,拉起小侍医孙曜,带着他退出了房间。
    白无绝借这机会,没有避讳墨千痕,把从不羡仙……现名天字号取出来的水灵吞了,才问:“你有什么办法?”
    “走。”墨千痕再度抱起她。
    “上哪?”
    “武极宫。”
    你疯了?白无绝瞅着他。
    痕王不得踏足武极宫,此乃明令禁止,他就连见自己母后,都得妖朔之夜偷偷摸摸去,现在天快亮了,闯宫做什么?要是惊动禁卫,可比惊动左少邦刺激多了。
    他之前不也是担心这个,才不敢任性妄为的么?
    现在又不担心被捉住尾巴连累母后了?
    怔了怔的工夫,墨千痕腾身而起,白无绝被紧紧抱着,一阵头晕目眩,心慌气短,不得不压下满腹疑问。
    “何人擅闯?”
    果然惊动了禁卫。
    墨千痕身法不如白无绝那般神鬼莫测,却也非同凡响,几个闪身,就甩开了那一点骚动,落身进蘅芜殿中。
    与妖朔之夜的守卫稀疏不同,平时的蘅芜殿,森严如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似保护皇后,倒像看守囚犯。
    一至此地,白无绝眼前就好像浮现出那道雪色的、瘦削的、眼睛覆着白绫的女子身影来。
    而这次,墨千痕躲过看守,没有下跪请安,也没打任何招呼,直接抬脚蹬门,抱着白无绝闪身进去,翘脚又将殿门给勾上。
    天光尚未倾洒,里面漆黑一片。
    费了些时间,白无绝和墨千痕眼睛适应了,才隐约看清窗边安静地坐着一名女子。
    雪衣,瘦削,眼覆白绫。
    正是北骨皇后,夏桐。
    视力丧失,听力便格外优秀,她微微歪头,显然听见了有人闯门进来的脚步声。
    但她镇定自若,身子未曾移动分毫。
    “这么早,步子这么重,谢迎,你心情欠佳啊。”
    她摸到案几上的冷茶,浅啜一口。
    墨千痕抱着白无绝,两人份量的步子,可不重嘛,但她好像认错了人。
    “这个月,你来的颇勤。上上次,你又哭又笑,哭你小儿子安葬,你未能前去,笑你借亡子之痛闹的陛下已松口,答应封你大儿子当太子。”
    “上次,你不哭也不笑了,一身焚天怨怒,说三殿破誓争位,得满朝文武拥戴,陛下又改了口,你到手的鸭子飞了,跟我这里大骂了三殿两个时辰。”
    “那么这次呢?你又想说什么?或者,你又想做什么?唔,你等我一下,老规矩对吧,待我把外衫脱掉,好好的衣裳别打坏了。”
    说着,夏桐摸索着桌面匆匆放下茶碗,顺着习惯方向挪动到被褥单薄的床榻前,开始宽衣。
    听她自语,墨千痕僵成一块木头,打?老规矩?有多老?难道说,母后常被谢迎虐打吗?
    白无绝已经看见夏桐把秀发拨到身前,露出后颈衣领下的几道红痕,她心中一紧,谢家人,也就这点出息了。
    “咳。”
    如果等夏桐真的脱掉外衫,她在儿子面前该有多么尴尬?所以白无绝轻咳了一声。
    夏桐动作倏然停止。
    “母后。”墨千痕开口,声音竟然破碎的险不成个。
    夏桐猛地回身,一下子没站稳,幸而身后就是床榻,直接坐倒在上面。
    “痕儿?”夏桐不确定地喊。
    “是我。”墨千痕上前。
    “你……你怎么来了?”夏桐前一刻还激动地想要抬手触摸儿子,下一刻声音就严厉起来,“谁叫你又来的?不孝子,是不是翅膀长硬了,老娘的话都不听了?”
    “母后……”
    “别喊我!还是那句话,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母后……”
    “你这不孝子,怎么说你不听?”
    墨千痕强捺母子之情以及心头滴血之痛,语速飞快地道:“王妃姐姐中毒了,您给不给医?”
    “老娘弃医了,谁中毒都不……谁?你说谁中毒?”夏桐话到一半,突地一愣。
    “您的儿媳。”墨千痕言简意赅,将白无绝放在母后身边,让婆媳两人可以并坐。
    白无绝只得问候道:“拜见……母后。”
    这个称呼虽然叫过一次,但彼时是为确定取药计划的目标而来,心思不纯,并不觉得别扭,然这次,少个“正经”名目,竟有些难为情了。
    “啊!绝儿!”夏桐记得她的声音,面上一喜,旋即想到墨千痕说的话,喜色骤退,“绝儿中毒了?来,快,给母后瞧瞧。”
    “不是弃医了吗?”墨千痕嘟囔一句。
    “若非别无他法了,你会带绝儿来我这儿?老娘再弃医下去,我绝儿还有命吗?滚一边去,别添乱。”夏桐手法娴熟地扶住白无绝手腕,嘴上可没忘了骂孩子。
    白无绝这才知道,夏桐是懂医的,听意思,医术好像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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