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在病房中张开双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他肺里本来就吸入过不少炭气,尤为不适,因此他忍不住呛咳了一阵。
    “你醒了?”乔沥就站在陈陌的床边,手里还拿着份厚厚的资料。
    陈陌估摸着,这又是公司里递给乔沥的一些公关需要的文件。只等陈陌苏醒,乔沥就要立刻和他继续探讨公关的话题。
    “我好累。我可以休息一会吗……咳咳。”他抚着胸口,一阵一阵地嗽着。虽说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恢复,可他还是选择用精湛的演技先换取一时的躲避。
    “也好。你自己在这里休息吧。住院的费用记得上报到我这边。”住院的相关证明,白棋影业和陈陌的工作室也要各保留一份。公关当中的重要一环,就是大肆渲染陈陌目前自杀未遂住院的事情。
    这个“西瓜味草莓”虽然在这个突然的变故来临时,不知具体出于什么具体原因,不再为难陈陌;但保不齐什么时候他一横下心来,又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公司现阶段就是准备大力宣传陈陌的苦楚,占据舆论高地。真等到“西瓜味草莓”又打起玉石俱焚的主意,在网上做出什么预热或爆料的操作,网友的观点也不至于千篇一律地倾向对方。在正式被逮捕之前,陈陌没准真就能按照原定的计划吸金。
    乔沥走出病房的时候将门带上,陈陌见其离开,立刻就从床上坐起,看上去显然已无大碍。
    他的住宅宽敞。即使他当时突然得知那一个半小时的倒计时,本来还保有一些求生欲的他动了真格想着自杀,并烧了一大盆供客厅壁炉使用的果木炭,那炭气也扩散得比较广。他真正吸入肺中的炭气,其实也并未致死。
    这歪打正着的事情,正好叫他躲过这一劫。
    现在他又有了喘息的机会,甚至舆论的风向都开始扭转,他又哪里会继续求死?不过是拿着之前的寻死觅活做文章罢了。
    可见人心之恶,永远没有尽头。别说是算计暗害他人了,就算要拿曾经自己吃的苦受的罪给自己做垫脚石,那也毫不含糊。
    就比如现在,陈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拍了一张自己正在挂吊瓶的手臂的照片,发给了季筱,配文是“我已经醒了。没事了,你放心。”
    果然,她立刻回复道“我马上过来”。
    看,这博取同情的招式,屡试不爽。
    季筱不出一刻钟就赶到了病房。网上早就把陈陌住院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陈陌还特地拍了张可以看清病房号、床单上的医院名称和病床号的照片传给她,她自然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身边。
    “有没有好一些?身体还很不舒服吗?”季筱满心满眼都是陈陌,她顾不上其他,从进病房的那一刻,目光就不曾从陈陌的身上离开。
    “我挺好的,已经没事了。”陈陌故作吃力地把手臂抬起来,季筱立刻抓住他的手,“不要再动了!你就静静地躺着。我来得急,也没有带什么东西。需要什么直接叫我就可以了。”
    “又不是瘫痪了,哪里需要这么紧张。”陈陌挤出一丝笑意来,“强打着精神”安慰季筱。
    “你可是差点要吓死我。”季筱仍埋怨着,“那人就算做出再过分的事情来,你也不必做以死明志的那一套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的家人、朋友,不都是会担心的吗?”
    从她认识陈陌的那一刻起,在她的认知和印象里,陈陌就是无辜的。
    这一次她在陈陌出事的事情曝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发了一篇长文,为陈陌以死明志的行为感到不值,还顺便暗踩了一把西瓜味草莓和最近一直在攻击陈陌的网友。
    文章的热度不知不觉间上涨到可以登上热搜榜的高度。几分钟之后,这篇长文就被疯狂传播,顶到了热搜榜的高位。
    “这才是正常的路人发言吧”,“陈陌最近被黑得那么惨,我其实一直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人家不是早就澄清过的吗?”……在信息不断更换交织期间,陈陌再次回到舆论宠儿的宝座上,俯瞰着曾经发誓再也不想看到他,希望他抓紧滚出娱乐圈的那些人。
    只能说,陈陌的自杀,和季筱的发声,以及白棋影业的辅助,默契地成就了彼此,陈陌这才得以实现这场完美的翻盘。
    “季筱,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季筱还在清洗着病房里的暖水瓶,突然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就知道他指的是自己替他在微博发声的事情。
    她笑得很腼腆,“我也不知道可以为你做什么,只是感觉你被那个人逼得太绝望了。”
    绝望么?好像还真没有。更多的好像是什么都不重要,什么也无所谓了。
    不过现在,他很乐于暴露出一种绝望的情绪,“那我怎么办呢?曾经支持自己的人这么容易动摇,就连自己的至亲,在自己出事的时候都不闻不问。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人真正地相信和重视我,那我的存在,也就真的没有意义了。”
    季筱停下手头的事情,很认真地看着陈陌,看着他每一点被悲伤浸染的微表情。
    “我相信你。否则我不会主动站出来支持你,不是吗?你怎么会感觉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不重视你呢?”她有些失落,她以为自己对于他的情愫,他一直都是有所察觉,并且也算作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的。
    “抱歉。”他也不正面回应,只是道歉。
    季筱也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些什么。他这样消沉,她也害怕再说错话刺激到他。
    于是她只是默默地在屋子里随便找些事情做,把屋子里的东西随手整理了一下,看着陈陌输液,自己不再主动找话题和他聊。
    “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离婚了。”陈陌突然开口。
    季筱明白他准备说起自己从前的经历了,于是坐在床沿专心地倾听。
    “我很讨厌这种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的生活。每次家长会的时候,别人都是爸爸妈妈一起陪着,我就只有妈妈,一个根本就不在乎我学习好不好,每天开不开心的妈妈。”
    “在我读书的那几年,我妈妈每年主动和我说过几句话,我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陈陌在忆起那些往事的时候,眼底的失望都很真切,“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阻碍她寻找幸福的拖油瓶,在我爸那里,我是个他费尽心思才甩掉的累赘。”
    “考上表演学院,我未来的工作方向基本上也就确定了下来。我妈我爸,既没有祝贺我,也没有过问我。我读大学之后,就直接从家里收拾了行李搬出来。他们两个,一个都没有问我要去哪,会不会常来看他们。”
    “在他们眼里,我在做什么,以后准备怎么发展、怎么生活,他们根本无所谓。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我永远都不要在他们的眼前晃悠。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他们之间有一段残破失败的感情,我就是这段感情的产物。”
    “你知道吗?其实我在出事的这几天,最想接到的就是来自他们的电话。可是他们一个也没有打电话给我。一个都没有。”
    “我只觉得我自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又实在算不上成功,唯一的一点成就经别人动动手就土崩瓦解了。实在没什么可指望的,想不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所以才会想到死。这是陈陌带给季筱的解释。
    事实上,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他虽然对季筱的情感里有着算计的成分,可实际上,在他说出刚才的那番话之后,他自己都很难辨别这些话里有几分是用于打动季筱、让她替自己效力;又有几分是把她当作了当下唯一可以在情绪上依赖的人,因而不自主地向她倾诉。
    “我知道他们对你很重要,”季筱的眼眸好像覆上了一层薄霜,里面透出的神采很是黯淡,“可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我的父母确实是重视我。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永远事事以我为重,把所有的爱和关心都给了我。可是后来怎么样了呢?我的压力,全部都来自于他们。”
    “你知道吗?其实我能力很平庸,平庸到根本不足以在b市,还是在灵感传媒这么大的公司,工作和生活。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无法承受他们在说起别人的孩子的时候,永远都带着羡慕的眼神,在说起我的时候,又是一脸不舍地说什么希望我平安开心就好。”
    “我也是一个敏感的人。敏感自然就会以细腻的心思去体察情绪。因此,即便我很累,我感觉我所面对的任务或者我所想追求的目标根本就无法完成和实现,我也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停下。即使我很疲惫,我烦透了,我也没有那个勇气。因为我永远都不可能脱离这个给我带来压力的家庭,父母以关怀和在意我的面貌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永远都不忍心对他们说出任何绝情的话。我就活该挤破头来到这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和想要的是什么。”
    “我喜欢和想要的一切,都是从他们用欣羡的口吻说起什么的时候听来的。那些都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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