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办的事?”
    赵含国端坐在书房,手中正握着一册《左传》,他身穿素色长衫,眉眼含笑,往常侍候左右的“阴阳”两位侍女也不在身边。
    看上去少了些往日的雍容华贵,多了几分温润淡雅的文人气质。
    “相爷,这祥儿被燕卓救走我们也没想到,谁能想到有人能从千军万马中抢走两个娘们。”卢道远跪在地上,怯怯道。
    “无礼,那是我们江左的公主,没有规矩。霸先,不是说白不愁已经把燕卓他们清理干净了吗?”赵含国说话时并不看着他的两位下属,他只看书。他的神色依然温和,但言语中已有敲打之意。
    像赵含国这种人,他的脸上绝不会出现怒容,他自诩修养极佳,很注意自己的“君子”之风。作为一个君子,怎么能忍受江湖俗世的混泥脏水,溅到自己道德的白衣之上。
    许霸先站着道:“白不愁是说当时燕卓、白不愁等人都已倒地,他没检查几人气息。相爷,我这个手下有些毛病,他不杀无力还手之人,所以可能那几人当时只是昏了过去。”
    赵含国翻了一页手中的左传,缓缓开口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他说这句话时,语音很轻柔,就是一位老师在给他的爱徒授业解惑。
    “卑职明白。”
    许霸先的鼻头已有汗珠渗出,相国这句话虽是说得轻柔,但落在许霸先心上却是重如泰山。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句话的意思是:庆父不死,鲁国的祸乱就不会停止。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有人要死。但问题是谁是庆父,是燕卓,是祥儿,还是白不愁?
    这就需要许霸先自己领悟了,在赵含国这种人手下做事,除了要忠心办事,还要时刻揣测他的心思,事情不一定要做对,但一定得要他满意。
    “霸先,你先下去吧。”
    “是相国。”
    见许霸先走出房门,卢道远开口道:“这许霸先办事不力,不向相爷您请罪,实在是不把相爷您放在眼里。”
    赵含国又翻了一页手中的左传,开口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敲打,和许霸先一样的敲打。
    卢道远旋即笑道:“相爷,老许他就是脾气直,但对相爷的忠心和我那是不相上下。”
    赵含国看着书,对卢道远刚才所说的好似充耳不闻:“狄惊风办的事怎么样了?罗傲答应了吗?”
    卢道远拽拽了裤腰,兴奋道:“相爷英明,狄惊风已经把事办妥了,罗傲已经答应了。罗傲这一答应,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嗯,这些天再派人去趟西蜀,就说江左帝久闻西蜀帝姬贤良淑德,想和贵国和亲,结同心之好,江南两国同气连枝,共御江北。”
    “是,相爷英明。”卢道远冲着赵含国深深鞠了一躬。
    “你也下去吧,我忘了我说的。”
    卢道远一愣,恭敬道:“是,相爷。”
    相爷别让我忘了啥?卢道远一出门心里就开始寻思,这相爷也就说了两句话啊,我这脑子两句话还是能记住的啊,相爷点拨我什么呢?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难道这句话里话里有话,不是让我和许霸先搞好关系?相爷和许霸先说“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又是想除掉谁?
    难道是除掉白不愁?如果说是除掉白不愁,那唇亡齿寒的意思岂不是相爷想让我除掉许霸先。想到这,卢道远的脸色已变得极为阴沉。
    ※※※
    应龙城,赵老伯已将倒卖的稻米高价卖了出去,口袋里装着十多两银子,阔气得紧。有了钱,儿子还升上正都统,这应龙城今天还有比他还幸福的人吗?一想起这事啊,赵老伯走起路来腰杆不禁也直了,就连抽旱烟,气量也比平常大了不知多少倍。
    “也不知道沐云风那小伙子怎么样了,得找他说说,香兰可是一个好姑娘,许了别人可亏了,特别是沐云风旁边那个燕什么卓的,脸色苍白成那样,没几年活头。哎,这么一说我可得记住,到时候得让沐云风单独去见香兰,要是带上那个小白脸,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赵老伯想着,把烟锅子在鞋底敲了敲,灭了火,麻利地向着客栈走去。
    客栈内,赵大虎却先一步敲开了燕卓与沐云风的房门,他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帮着两人收拾行李,还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塞进沐云风手里。
    “赵大哥,这是怎么了?”沐云风拿着银子一脸疑惑,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带上你们救回来的那个妹子赶快走!”
    燕卓问道:“是银剑卫下了令要通缉我们吗?”
    赵大虎点了点头,道:“不好意思了,两位兄弟,我帮不了你们什么。”
    沐云风更是摸不着头脑,问道:“啊,我们帮你们带回了公主,你们还要抓我,这是什么道理?”
    “沐兄弟,别说了,白云山庄已经倒向王朝了。”燕卓这么说着,手里已有条不紊地拾掇起东西,“赵大哥,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燕卓拉起沐云风和祥儿,便要离开。
    三人刚走到街口,一队银剑卫纵马已迎面杀来。那一队银剑卫见燕卓一行两男一女,和通缉令上的描述相近,便要盘查。
    “快跑!”
    燕卓向身后的沐云风、祥儿说着,手中一道飞燕镖已脱手而出。
    biu~
    镖去,人亡。
    打头的银剑卫应声捂着脖子跌落马下,热闹的街市顷刻乱作一团。
    燕卓等人趁乱向后狂奔。
    而那队一队银剑卫也不顾身前百姓纵马追赶。
    燕卓等人一路狂奔,竟没想竟在长街另一头遇到赵老伯。
    赵老伯一见沐云风向自己奔来,还以为这孩子是几日不见挂念自己,心中一阵感动,暗下决心要收他做干儿子,给他谋上一桩婚事。但顷刻,他又见沐云风身后一队银剑卫纵马而来,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看出来这银剑卫是奔着沐云风几人来的。
    “赵老伯快闪开。”沐云风冲着赵老伯喊道,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掠过赵老伯。
    赵老伯见沐云风逃得慌张,又见银剑卫纵马而来,二话不说,抄起身边小贩的菜筐子就往那群银剑卫身上砸去。
    “我儿子是应龙城正都统赵大虎,这个菜一会我赔你。”
    赵老伯一边说着,一大框萝卜、白菜已噼里啪啦地砸向那队银剑卫,银甲卫一时间不明所以,还以为有高人施展暗器偷袭。
    赵老伯见那群银剑卫慌乱,心中暗暗得意,转身又要抄起手边的菜筐子,道:“那胡萝卜也拿给我,我赔你钱,我儿子应龙城正都统赵大……”
    这次,还没等赵老伯把话说完,一柄长剑已从他背后直贯胸口。
    猩红的血滴在新鲜的胡萝卜上,一股血腥气混着胡萝卜的清香,弥散在整个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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