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泽从账本中抬起头来,微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还有事?”
    年轻的男子看了他一眼,斟酌道:“爷,庆州李府大小姐要出阁了。”
    钱泽拿着毛笔的手一顿,“什么时候?”
    “下月初三。”
    钱泽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喃喃道:“这么快。。。”
    “据说是方老太爷身子不好了,想要办喜事来让老太爷高兴一下,因此匆忙了些;再者,李大小姐今年已经是十七岁了,若是方家老太爷就这么去了,怕是等不了再三年。”
    在这个时代,女子大多十四五岁出阁,像李亭那样已经有婚约但是到了十七岁还没有出阁的算是少之又少了。但是钱泽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在她心里十七岁的李亭还是个孩子,是个应该连高中都还没毕业,脑子整天想着高考和追星的花季少女。这样的李亭竟然要出嫁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一个家庭的女主人了。钱泽因为自己不会有孩子,现在乍一听这让他一直当自己的亲女儿一般疼爱的女孩儿要被嫁出去了,有点舍不得,又有点欣慰。
    钱泽不禁想,自己都这样,养了她17年的李江不知道有多舍不得。
    “那李老爷同意了?”问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傻话,如果他不同意,怎么会有婚礼?
    那个青年男子仍旧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答道:“是。爷要去么?”
    钱泽把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靠在椅背上出神。
    这是自己像亲女儿一般疼爱的亭亭的婚礼,自己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去了就一定会见到那个人,毕竟这是李家的大事,作为李亭唯一的舅舅他一定会出席。这样一想,心中又有些犹豫。已经一年了,自己一直就呆在这里等着他做出决定,但是他一直就没有来,也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或许他早已沉浸在了自己有了孩子的喜悦中,早就把自己抛在了一边,又或许是想要道歉却又不敢来找自己,毕竟自己当时离开时时很那么的生气。。。。。。。
    想到这,钱泽终究是向后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叹了口气,算了,这次还是自己先去找他吧,如果他愿意抛弃自己家里的一切到自己这里来,那么就原谅他最后一次,毕竟两人这么多年了,终究是舍不得。
    定一定神,钱泽睁开眼淡淡的道:“下月初三?”
    “是。”
    他想了一下,“你去通知一下段叔,让他从库中取上好的宝石让拿到下属的珠宝行去订做一套首饰,要手艺最好的师傅赶工做,你再通知沿路的商铺,就说今年的查账提前了,让他们把账本都整理好,三天后我会出发沿路查账,你把这些东西去衙门过户给李家大小姐了再拿着首饰和这些赶去庆州的别苑找我。”说着毫不避讳的从桌子的暗格中取出几个契文一样的东西,在加上自己的私人印章交给他。
    卓远面色平静的接过东西,随意的看了看那几张纸,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才道,“是。”
    钱泽神色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挥挥手就让卓远出去了。
    卓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恭敬的行礼退下。出门的时候刚好看到正等在一边的秀心正端着一个盅等在门外。显然是给主子端来的滋补的汤汤水水,脸上一直僵硬的脸有了笑意,问道:“姑娘这是给主子送的吧,主子现在有些疲惫,姑娘孩子等一会儿再来吧。”
    秀心对于主子身边的一直板着脸对谁的不怎么客气的卓管事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听到他的话笑道:“不碍事的,我就在门口等一会儿,左右这汤刚出锅,是该晾凉一会儿的。”
    卓远看她坚持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走开了,只是在转角处随意的一瞥,看到身着湖绿色衫裙面色清丽的女子正端坐在书房门前的栏杆上手里拿着案板也不放在一边,低着头想着什么,终究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转眼便到了李府的大小姐出阁的日子。
    李府门前宾客络绎不绝,都来庆贺庆州有名的怕老婆的李老爷嫁女。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平时总是见人三分笑的李老爷今天貌似是不怎么高兴,接待宾客时挤出的笑容都有些敷衍。
    或许是因为不满意女婿?不会吧,听说这亲事是多年前定的,而且方少爷有青年才俊。。。。。。庆州商会的各位商人心中暗忖,却没人上前去讨嫌。
    “别拉这个脸,你想让别人都以为你不满意婚事,让亭亭在婆家难过么?”一句戏谑的声音响起。
    李江一见来人,一改面上神色,高兴的拥抱了一下钱泽,用手搭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可终于来了,婉儿和我都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钱泽知道李夫人并不像他说的一样乐于见到自己,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可能会把他的弟弟带走后估计脸色会更不好,但还是笑道,“如果我不来你会放过我吗?”
    “当然不会,别说亭亭,连我都不会原谅你。”
    “所以我不是来了么,”钱泽苦笑道,“你把手拿开,不然别人会以为我连你都不放过给掰弯了。”
    李江笑道:“那你尽管试试好了。”
    钱泽苦笑道:“嫂夫人已经够不待见我的了,就别气她了,不然我下次来很可能会直接被轰出去,连门都不让靠近。”
    李江知道自己的妻子因为钱泽拐去了自己的宝贝弟弟的原因对着钱泽总是淡淡的,听到他这么说也不以为意的哈哈一笑,拉过一旁的婢女让她告诉妻子钱少爷来了,就向正震惊的看着两人的各位宾客告了罪,就勾肩搭背的拉着钱泽向内院走去。
    因为今天是李府的大小姐出阁的日子,府中的众人都去前院和厨房帮忙了,内院这边的人很少,正好能有地方让两人好好谈谈。
    李江把钱泽拉到了花园角落的一个石桌椅上坐下,然后有些孩子气的趴在桌子上,这里前面有假山,没人会看到一家之主的失宜举止。
    “怎么,舍不得女儿了?”钱泽笑道。
    李江点点头。
    “那怎么还同意了,当初不是说好了在她十八岁出阁么?”
    “方老爷子估计是不行了,如果不趁着他没了之前办好,方家小子就必须守孝三年,那时亭亭都二十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钱泽笑了,“我还不知道原来‘气管炎’李大老板还会怕闲话?”
    李江无奈的说道,“我是不怕别人说闲话,但是亭亭毕竟要在婆家做人,方家是个大家族,和我们家又不一样。但是年轻人到底血气方刚的,等亭亭二十了,方家那小子指不定房里有了几个人了,虽说是说好了不准纳妾,人家成亲之前把人清干净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亭亭估计会委屈。”
    钱泽笑道,“袁婧当初果然没看错你,我当初看你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很不放心,想过要把亭亭带回去自己带。”
    李江佯怒道,“你已经抢走我一个儿子了,还敢打我女儿的主意?”
    钱泽闻言脸色一僵,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李江看了看他,踌躇了半天还是问出口了“你这次回来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钱泽想要假装喝茶遮掩住自己的脸色,奈何这里太过偏僻,李江有没有说,自然都没有仆人送茶来。
    “别给我装傻,都一年了,你和愚公到底想怎么样?”
    钱泽放弃了找茶的无用功,苦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你就不在意?”
    “。。。。。。”
    李江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李江因为是钱泽在这个时代唯一的好朋友,在他和自己的小舅子的事情上一向是偏向他多谢,更别说自己的那个小舅子竟然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把他气走,如今又已经娶妻快要生子了,他是真的为自己的朋友不值。
    默了半响,钱泽无奈道,“两人好不容易过了这么几年,你也知道作为古人他能和我走到现在多么不容易,所以我一直顺着他。这次回来就是想,我就是想最后给两人一个机会,看他愿不愿意跟我走,你的岳父太过精明了,我。。。。。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李江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个尖厉的女人的声音,“有何不妥,我可是亭儿的唯一的舅母,是她的长辈,我为何就不能来她的婚礼。”
    “姨娘,您最好趁父亲看到前离开,不然。。。”这是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啪”
    李江听到少年的声音一惊,急忙从角落走了出去,钱泽也压下心中的诧异随后跟了上去。
    不远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不到衣着华丽的少妇正听着有些显怀的肚子在训斥她身前的冷漠的看着她的少年,“姨娘?我是你们虞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少夫人,现在的虞府的当家女主人,未来虞府当家人的母亲,”说着有些得意的挺了挺肚子,轻轻的把手搭在上面护住,“你别以为人称你是虞少爷就正当自己是虞家人,你不过是过继道一个男宠名下的外姓人罢了,是虞老太爷的亲外孙又如何?等我儿子出生了,你就什么也不是!”
    钱泽呆呆的看着那个颐指气使的少妇明显隆起的腹部,耳中听着“明媒正娶”“少夫人”之类的词,怔怔的站在假山边迈不动脚步。
    李江早在自己听到少年的声音的时候就走了出去,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被那个怀孕的少妇扇了一嘴巴,当下气的顾不得看钱泽的反应直接走到了自己儿子身边,心疼的看着他已经有些红肿起来的半张脸,转头瞪着那名少妇,“你这是做什么?”
    那少妇想来对李江有些顾忌,只得强笑道,“姐夫怎么在这?”
    李江阴沉着脸冷笑道:“怎么,如果我不在这儿,弟妹不知要怎样虐待这孩子?!”
    那少妇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回道:“姐夫这是什么话?妾身只是作为母亲只是在这里教训自己的儿子罢了,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谈何虐待?”
    李江一噎,说不出话来,当初把儿子过继给自己的小舅子只是想解钱泽和小舅子的燃眉之急,来反驳与老太爷无法以无后为由而反对两人。当初想当然的以为过继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已,没想到现在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叫姑父不说,他受到‘继母’欺侮自己竟然还不能替他出头,不由的万分后悔因为没有了解清楚就轻率的答应了这件事。
    两人正僵持之际,虞恭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赶了过来。
    看到自己的夫君到来,那个少妇仿佛终于找到后台般气焰更甚,连刚才心中的一丝顾忌也抛开了,得意道:“骥儿现在可是姓虞不是李,是妾身的儿子,妾身怎么管教自己的孩子姐夫作为外姓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你。。。。”李江气的说不出话来。
    虞恭赶到妻子身边瞪了她一眼,“你消停些,在家里闹得还不够么?”然后转过头对李江抱歉的道,“姐夫,如果她做了什么我给你赔罪,她身子重了,你就多担待些。。。。。”然后在看到肿着半张脸站在李江身后一脸冷漠倔强的看向自己的少年时消了音。
    虞骥是最疼爱自己的二姐的长子,按理说是要继承李家家业的,但是当时父亲以自己是虞府唯一的男丁不能无后为由反对自己和钱泽时,姐姐尽管也不喜欢自己的弟弟搞龙阳断袖这一套,但还是因为心疼他和姐夫商量后把长子过继给了自己。最近这女人又因为怀孕的事情再家里颐指气使让平白他受了很多的委屈,现在又被打成这样,自己再厚着脸也说不出要姐夫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话了。
    但是他却也无法斥责这个怀着自己的骨肉的女人,自从她怀孕后,在父亲的纵容下她都已经在虞府变得说一不二,自己可不敢在这是触父亲的逆鳞。
    李江看他见了虞骥的脸竟然就默不作声,丝毫没有要斥责身边的女人的意思,气急的指着假山冷声道,“你在他面前还这么袒护你都妻子?”说完转头看了一眼的假山,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虞恭正在低头看虞骥脸上的伤,没有注意姐夫奇怪的神色,以为他说的是不应该在虞骥面前偏袒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神色不由的一黯。的确,虽然一直是父亲因为看在这个女人怀孕的份上纵容她,甚至默认如果是孩子就会是下一代家主,自己未尝不是期待自己的血脉。他们都没有考虑到从小被作为虞家继承人培养虞骥的立场会有多尴尬。
    李江看到假山边没人了,知道钱泽估计是悄声离开了,想来是看到这情景该是醒了。
    这时有个小厮过来打断了众人之间的静默,说是迎亲的队伍来了,夫人让李江带着表少爷赶紧过去。
    李江看了下神情颓然的小舅子,有些不由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拉着虞骥就走,心里再一次认真考虑要把自己的儿子抢回来的事,同时心中为自己的小舅子惋惜,这两人这次估计是真的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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