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内,裴清风点燃烛火,细心比对着下属传来的密信。
    他打了个哈欠,双眼熬的通红。
    为了龙脉一事,他已熬了数夜未睡,眼下盯着密信破译内容,不自觉的有些发昏。
    他今年已四十又三,家中娶有贤妻,生了三子。
    到了他这个岁数,本该多花些心思在家庭身上。可人在其位,往往身不由己。
    站的越高,就越能感受到朝廷安稳局势下,潜藏的那份波涛汹涌。
    南方暗子传来线报,乱党太平道中,隐隐有高层异动,极有可能是朝平京而来。
    裴清风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痛的脑仁。天下承平不足二十载,又要乱了啊。
    自从二十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捕神大人与道宫首座双双闭关不理外事。
    而陛下……不明所以的信奉巫蛊之术,从云梦大泽间召来巫士,钻研长生之道,如今连早朝都不上了。
    这镇守天下的压力,就都压在了他们身上。
    裴清风的案桌上,堆满了厚重的古籍。他挑出了龙脉每一次出现的时间节点,想要推算出下一次问世的日子。
    即便他找来了道宫天象一道上的博士,得出的结论还是差一点点。
    用他们的说法,这本就是关乎苍生的天机,非人力所能窥探。
    裴清风束手无策的趴在书卷上,天机能否窥探,他不知道。
    但这十来年间,道宫的修士面对太平妖道,倒是从未占过上风。
    门外传来轻轻的拍门声,罗继长一脸疲倦的推门进来,询问道:“名捕,秘钥已寻到,明日一早是否还要接着封城?”
    平京封城两日,弄的上下人心惶惶。酒肆茶馆内谣言四起,朝野之中弹劾六扇门的奏章早已堆积成山。
    裴清风沉默片刻,稍加思考后回复道:“暂时先放开,多安排些人手在各门巡查,勿要让百姓发现妖道存在。”
    “是!”
    裴清风看着老罗几日来明显稀疏的头发,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关怀道:“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弟兄们连熬了几天都辛苦了。等到了月底,发双倍月钱。”
    “多谢名捕。”
    罗继长强撑着意识拜了一拜,晃晃悠悠的向外头走去。
    待他走远后,裴清风疲惫的仰向座椅靠背。他轻轻吹灭快要燃尽的烛光,一缕轻烟载着他的睡意向房梁飘去。
    龙脉问世之日,到底会是哪一天?
    ……
    陆长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来到了一座怪异的平京城。
    一座空城!
    他茫然的走在熟悉的石子路上,这本是五柳武院门前的小道。
    可当他习惯的走向武院时,却发现这里除了五颗柳树外,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那满院的木人桩不见了,处处都是低矮的平房。
    木质的房屋看着有些年头,摇摇欲坠的,不少房梁都已被蚁虫啃噬至中空。
    他来到空旷的外面,热闹的东市不见了,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行人。
    气氛有些诡异,陆长歌摸索着这片儿从小玩到大的区域,却发现梦里的模样与现实中相差甚远。
    没意思,这个梦也太无趣了,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陆长歌不想做下去了,他对准胳膊上的一块肉,狠狠的用力掐下。
    嘶~
    真疼啊!
    陆长歌一边哈着气,一边揉着胳膊。
    他整个人傻眼了,这不是梦?那这里是哪?
    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是他印象中的平京城。
    他还未见过这般安静的平京,在他印象里,平京一直是一座热闹的城池。
    当他第一次来时,远远地看到一片铁灰色的城墙高高的矗立着,往两边蔓延,看不到尽头。
    从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打瞌睡的士兵脸上,总会有无数远行的商队等候在城门前。
    随着古朽而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滴滴答答”的马蹄声载着生活的憧憬远行。
    这座城从未有过阳光与宁静共存的时候,而在此刻,平京城安详宁和的摆在陆长歌面前,他的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陆长歌在孤城中漫步着,他甚至不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平京。
    直到他站在一间典当铺前,看着摆在屋内崭新的陶瓷花瓶。
    他拎起瓶身,倒提起来看向瓶底。
    元狩十年!
    元狩,是前朝倒数第二任皇帝的年号。
    陆长歌惊愕的捂着嘴,他竟然来到了……千年之前的平京。
    怪不得!虽然整体外观一模一样,但城内的住宅分布细节却各有不同。
    可即便是千年之前,平京也不该是座空城啊!
    陆长歌感到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来这里的。但即便是道宫首座,也不可能逆转时光。
    时间是世间最牢不可破的法则,若时光可逆,则人间一切变幻皆可推倒重来。
    而他……却被稀里糊涂的带到了一千年前。
    这里没有人烟,没有食物和水。
    陆长歌不知该向何处而行,但如果不弄清离开此地的方法,他迟早会饿死在这里。
    就在他茫然在城中瞎逛时,突然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他连忙躲到房屋暗处。
    透过木板的缝隙,他看见许多六扇门的捕快从四方飞奔而来。
    他们熟练的拔出腰间长哨,朝天空吹响。很快,已有数人聚集到外面的空地上。
    最先到的人中,还有一位与陆长歌相识,正是那天洞穴下与老罗不对付的银牌捕头,杨耀东。
    六扇门的人,也被传送来了吗?
    因为老罗的缘故,陆长歌对这位杨捕头印象不好,此刻更不愿在他面前露面。
    等了一阵后,六扇门来了约莫有十几人,个个看着惊魂未定。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这里不是熟悉的平京城。
    来的都是铜牌捕快,十几人聚在一起,隐隐以杨耀东为首。
    很快,杨耀东便分配下任务,除了安排四人紧盯四周戒备,其余人聚到一起窃声议论着。
    “都说说,是怎么到这的。”
    杨耀东眉头紧锁,他连着数日在门中值守,方才还以为是累昏了看花眼。待反应过来后,才赶紧鸣哨示警。
    身上捕快们互相看着,都有些犹豫。过了好久,终于有人开口解释:“我就是在家中睡觉,醒过来就在这了。”
    其余人赶忙附和:“对对对,我也是这样!”
    杨耀东深吸口气,当差数十年,还是头次遇到这么荒谬的事。
    望着四周寂静的街道,他不由自主的摸向腰刀。
    平京城硕大,他方才注意到,汇聚而来的,全是居住在东市附近的同僚。
    连他自己,也是在家门口的位置醒来的。
    这也意味着,或许还有更多的同僚,分散在平京城何处,甚至名捕大人也有可能。
    杨耀东心中骤然多了些急迫感,他需要尽快和六扇门同僚们汇合,互通各自情报。
    但愿,被困在这里的,只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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