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姑娘半点没听出来盛姣姣话里的异样,她只急道:
    “姣姣儿啊,现在怎么办?要穿衣去一趟太子府吗?阿娘陪你去说个清楚可好?”
    “去什么?”
    半坐在床上的盛姣姣继续往被子里头梭,道:
    “左右他们只来两个人,让四佬将那两个阉货打了,丢雪地里冻一晚上,再送到郡北去给戟郎与大哥哥, 好好儿的儿郎,残了身子去给人为奴为婢,还不如留一条命去战场上精忠报国,也不亏来这人世一遭。”
    又道:
    “通知二哥哥一声,让他放出消息,只说今儿晚上有属国人在跳马湖杀人, 杀了两个阉人, 便再别管了。”
    属国人想掳废太子的昭昭野心,人尽皆知,这个时候太子府的下人在这边疆偏壤之地被杀,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能怪谁?太子府的人还不夹紧尾巴安分些,半夜三更到处乱跑什么?
    平白的给戍边将士制造麻烦,跳马湖的人,内心能没有怨气吗?
    一听盛姣姣这样说,齐大姑娘惶恐不安的心立马镇定了下来,就这么办!
    总不能让她捧在手心的心肝儿去做奴婢吧,那个什么端敏郡主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姣姣儿从小就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去伺候端敏郡主,还不被磋磨死啊。
    为了女儿,齐大姑娘能造反!!!
    她的心一横,扭头就出了盛姣姣的屋门,往堂屋里去。
    堂屋里头的还大刺刺的坐着两个一脸不满的太监。
    其中一个实在是受不了盛姣姣的磨叽,也受不了齐家的不会来事儿, 言语尖酸道:
    “这位姑娘可真是好大的架子,杂家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也不出来见见,看样子,这是看不上伺候郡主的活儿了。”
    又见齐大姑娘一脸杀气的进了堂屋,一双眼睛直瞪着他两个。
    一时间,两位公公都受不得这个气,其中一个起身来,拍着桌子怒道:
    “你们齐家这是什么意思?盛姣姣人呢?不怕得罪贵人就让她继续猫着!”
    说罢,两位公公立时就要走,齐家人见状,也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但是,他两个要离开的路,被齐大姑娘直接挡住了。
    只听齐大姑娘指着这两人,厉声道:
    “四佬,你阿姐吩咐了,将这两个阉货痛揍一顿,丢雪地里冻一晚上,送去郡北杀属国人。”
    “你们敢!”
    一个太监大怒,气的浑身发抖。
    另一个太监急忙要绕过齐大姑娘遁走,后领子却是被齐大爷一把提起来, 往堂屋的地上一摔。
    齐三娘子一掌打向另一个太监, 那先前疾言厉色的太监只觉得胸口似撞上了一块铁, 直接后退几步,捂着胸口疼的坐在了地上,只剩下了喘气的份儿。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齐家人这是要造反,连郡主派来的人都敢打,简直就是一堆刁民!
    刁民!!!
    刁民们一拥而上,这个打一拳,那个打一拳的,在下着雪的深夜里,把这两个阉货打的鼻青脸肿的,又拿绳子捆了,嘴里塞了破布,直接丢到了齐家的后院冻着。
    齐桡摸了摸如今已经长成了野兽一般的獒犬,指着被丢在了院子里的两个阉人,
    “獒子,看着他们倆,要是他们敢跑,直接上嘴咬他们!”
    “唔~~”
    浑身都是黑亮鬃毛的獒犬,眼底闪着凶狠的光,它伸着热腾腾的舌头,蹲在屋檐下,紧盯着这两个被捆的牢实的阉货。
    果真兢兢业业的,用那双溜黑的眼睛,流着哈喇子,盯着这两人看了一晚上。
    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齐家三位爷就将这两个太子府办事的阉人挂在骡背上,拿了黑布遮住,又坨了货物,叫上牛元一同去郡北送药材去了。
    倆阉人被冻了一夜,此刻已经半僵,只剩下了被人安排的份儿,连挣扎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乖乖的一路到了郡北当兵去了。
    与此同时,齐二娘子也骑着驴子,往集上去了一趟,天冷了,苹果树上不结果子,于是齐二娘子已经不卖苹果了,她现在专门改做卖绣品,顺便替盛姣姣打听集上的各种小道消息。
    雪越下越大,粮市渐渐紧俏,粮价悄然抬升,军营里的军粮一直没有断过,此时却还不是最冷的时候。
    因而粮食需求不大,粮价还没有涨的很夸张。
    齐明暗中叫了几位相熟的货郎做托,大肆收购集上的粮食,以期刺激徘徊在跳马湖上的货郎们去外地囤粮,继续拉到跳马湖来卖。
    然而,齐二娘子在集上转了一圈儿找到废太子府的人,将背篓里的绣品出空,便匆匆回了齐家,坐在盛姣姣的房里,长吁短叹道:
    “我打听过了,问了好些个人,都说今年的粮价根本就不会涨,因为今年碰上了征兵,咱们跳马湖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当兵,根本不缺粮。”
    跳马湖只要有儿郎的人家里,都入了军营参军,只要参军,除了每月的军饷外,另有一袋大米发。
    家中儿郎卖命得来得米粮与军饷,维持了一家人的生计,所以今年隆冬的粮价,未必长得上去。
    齐明虽然找了托去大肆收粮,但货郎们心中存疑,有些不敢冒进。
    又听齐二娘子劝道:
    “左右,咱们收了这么多的粮,价格也不贵,姣姣儿,不如收手吧,将手里囤的粮都出给军营,如何?”
    这段时日,齐二娘子的胆子,比起当初又大了那么少许许,大批大批的银子往齐家运,又从齐家出,最后换成粮食,被齐明藏在白陶的军营和仓库里,这对于齐二娘子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但这笔买卖太大了,别说是齐二娘子了,就是齐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钱,一旦玩脱了,后果不堪设想。
    左右都是拿齐漳和谭戟的银钱收的粮,现在郡北三天两头就是打仗,正是要粮的时候。
    那左手倒右手,把手里囤的粮食都还给齐漳和谭戟,当做抵债,也是好的。
    盛姣姣坐在炕上,看着齐二娘子笑道:
    “军营不缺粮,那是因为阿兄与谭大哥的仗打的好,自然能从属国夺得粮食,可若是哪一仗下来,属国并没有粮食让他们得了呢?所以他们打他们的仗,我们却不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见齐二娘子还要说,盛姣姣又道:
    “也无妨的,二舅娘,正如您所说,咱们囤那么多的粮,若是卖不出去,最后还能再倒腾回给阿兄与谭大哥抵债,左右我们不会亏就是了。”
    见盛姣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齐二娘子纵有一肚子的忧心忡忡,却也说不出话来......
    然而,就在齐二娘子劝盛姣姣左手倒右手,把粮食再卖回给齐漳与谭戟时,属国不知哪颗脑袋瓜子开了光,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齐漳谭戟打的每一仗,都是在给跳马湖的军营输送粮食。
    于是连着好几场仗下来,齐漳与谭戟虽然将属国人打得落花流水,那些属国人要么死,要么灰溜溜得滚回属国去了。
    但再收缴不到一粒粮食了。
    气氛一时有些低迷。
    撑不过几日,东营谭戟御下的郑岭带着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灰头土脸的到了齐家,站在堂屋里,对盛姣姣抱拳,道:
    “阿嫂,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了,营长让我带话给阿嫂,虽知您的盘算,但如今几场仗下来,除了一堆无用的金银珠宝外,颗粒无收,再过不得几日,兄弟们就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了,所以......能否借些粮食给我们先应付应付?”
    他踌躇着,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才能从阿嫂处要到粮食。
    来的时候营长也没有教他说话,只说阿嫂处有粮,如今只能先管阿嫂借点粮了。
    堂屋中坐着的盛姣姣,忍不住笑了,
    “本来就是从你们那里借的钱收的粮,如今你们缺粮,我们正好拿粮来抵债,说什么借不借的,只一样,当初我们手里的粮,你们不能管我们是用多少价格收的,我们用来抵债的粮,是这个数。”
    她比了个数,笑看着郑岭。
    郑岭自然是愿意的,他站在堂屋外拱手,
    “阿嫂这个价合理。”
    盛姣姣很早之前就开始收粮了,那时候雪都还没有落下来,因而那时候的粮价相对来说,十分的便宜。
    如今落了雪,粮价开始抬升,一天一个价的往上挂,她按照如今的粮价出粮,至少赚了一番。
    她说用粮来抵债,实际上,只用了二分之一的本钱,就平掉了她向东西营借的钱。
    但就算是一番,也处于一个合理的价格内。
    也算平价。
    见郑岭同意,盛姣姣笑睨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齐二娘子,说道:
    “我说什么来着?前两日,二舅娘还说我们收的粮已经够了,要把粮食给东西营抵债,如今看来,军营也是个靠不住的了。”
    如果只算东营与西营,如今就有了八千儿郎要吃喝,除掉吃喝,每月还要发他们一袋子军粮。
    更何况南营与北营虽然在集上守护废太子,可南北营的粮食与军饷,也是东西营匀给他们的。
    一旦谭戟和齐漳打不出粮食来了,跳马湖整一万多戍边儿郎,可不得喝西北风去吗?
    就算每一场仗,谭戟与齐漳都能打出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来,可是在这节气里,要用这些金银珠宝临时去换粮,根本就来不及。
    眼看着,帝都与治寿郡的辎重,一直没有着落,如今齐漳与谭戟唯一能靠的,便只有盛姣姣了。
    齐二娘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前几日还担心,盛姣姣一直在不断的花钱从货郎手中买粮,这粮食是不是囤的太多了。
    可今日郑岭一来,她又开始忧心,粮食会不会少了。
    毕竟这一万多儿郎的口粮,每日都是要消耗的,不是个小数目。
    盛姣姣笑着,摆了摆手,不等齐二娘子说话,她起身来,往自个儿的屋子里走去,
    “我去将账目记好,二舅娘,您带郑岭去找二哥哥,让二哥哥将粮食运去郡北。”
    郑岭站在盛姣姣的背后,大喜,立即拱手弯腰,
    “谢阿嫂。”
    郑岭刚走不久,齐漳手底下的谭小剑,也是带着一堆金银珠宝上了门。
    盛姣姣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只站在屋檐下,看谭小剑一脸笑嘻嘻的。
    他一脸谄媚着上前,弯腰作揖,作势要哭,
    “阿嫂,阿嫂救命啊,阿嫂。”
    盛姣姣的手里正好拿着一把要打穗子的丝线,瞧着谭小剑这副狗腿模样,心里没个好气,谭戟那样正派的儿郎,这谭小剑却性子怎的越发油滑?
    便是直接将手里的丝线往前一甩,打在谭小剑的脸上,
    “有事说事,少作态。”
    谭小剑立即双膝跪下,正色道:
    “阿嫂,咱们郡北的弟兄要饿死了,求阿嫂放粮救救弟兄们。”
    又是为着粮食的事来的。
    盛姣姣点头,一点不意外,手里拿着丝线,一下一下的捋着,慢条斯理道:
    “前头你阿兄御下郑岭已经来过了,我已经派人告知了我二哥哥,今日便会往郡北运粮了。”
    “谢阿嫂怜悯。”
    雪地里的谭小剑,扎扎实实的给盛姣姣磕了三个头,又是抬脸,嬉笑道:
    “还是咱家阿嫂有准备,早先就替咱们备下了粮山,这仗打的过瘾,要是没有阿嫂,咱们指不定要死多少弟兄呢,阿嫂真乃当世女诸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在谭小剑心目中,已经将盛姣姣当成了谭家人,自然比旁人对盛姣姣更是亲昵几分。多拍拍阿嫂的马屁,谭小剑愿意。
    盛姣姣低头瞪他,笑骂道:
    “你少贫吧,哪里学的油腔滑调,越发不稳重了。”
    “阿嫂教训的事,细佬往后一定不再油腔滑调,努力稳重!”
    马屁精谭小剑一张嘴,滑的让盛姣姣无奈,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抛给雪地里跪着的谭小剑,气的笑,
    “阿嫂赏你,喝你的黄汤去,退下!”
    “谢阿嫂赏。”
    谭小剑高兴的接过抛来的银子,后退几步,转身就出了院子,留下几箱子金银珠宝,去追郑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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