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平缓缓于水下寻视。
    对于别人来说,水就是无数的水滴汇集而成的、一整个的立方体。
    但他不是。
    对于他来说,整条的江水,是由一束束或大或小、或冷或暖的水流,相互缠绕在一起而组成的一个整体。
    是有脉络可寻的!
    在他的视角中,江水、河水从来不是由点滴而来,而是由水流和水束组成的。
    按图而索骥,焦平很快就在一片半透明的江水中,找到了一条流向接近于水文图纸上所画的水流,于是他靠了过去。
    像他这样的水生生物,在水底下的移动是很多时候,都不是通过自己发力,而是搭乘着水流、借着水流走。
    自己的力气,则是要保留下来,用于想停下或换乘另一条水流时,那时才会通过发力,来改变自己前进的方向。
    这有些像宇宙飞船在太空中飞行。
    宇宙空间是真空,是一个近乎完全没有阻力的环境,因此飞船只要获得一个初始的速度,就能一直不停飞下去。
    直到想要转向或者停止时,那时才需要启动引擎,点燃飞船的燃料,通过对自身的做功,来实现转向、或者停止。
    运气不错!
    焦平乘于水流之中,在心中缓缓绘出适才经过时、目中所见冷暖流之轨迹,一一对比下来,很快就找到了对应。
    于是他瞅准时机,轻轻发力,挣脱水流惯性的束缚,搭乘上另一道水流,直往那水文图纸所示的中心金点处探去。
    水下十分安静,而且光线昏暗,到了两百米以下,基本上就是黑暗一片了,光照不进来的,都被折射了。
    不过焦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故而不以为奇,只自顾自往前。
    很快接近中心,来到目的地。
    出乎焦平意料的是,这水文图纸中所标记的中心藏宝位置,本来以为应该是“仙府”所在的地方,竟空无一物!
    焦平看着前方,那片与寻常江底模样无异的空间,不仅皱起了眉头。
    他环眼四顾,又自怀中取出那张水文图纸,冷蓝暖红、上上下下一一比对着。
    没错啊!
    地点是这里没有错,只不过原本以为的“仙家水府”,却是丝毫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自己猜测有误?
    焦平还不死心,忍不住游了近前,踏足与江泥之上,开始搜罗痕迹、线索。
    他浑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落足而下的一瞬间,虽是水中浮力抵消了主要重量。
    但这一脚踩下去,江泥之中仍有无数微小的生物、因受不住压力而死去,其尸体正好铺成他脚印的模样。
    “吱!”
    一声暴怒的尖锐次声在水中传开。
    焦平循声看去,只见一只半人大小的四耳黑毛水猴,睁着猩红的眼睛,神情邪恶而阴冷地,正往这边过来了。
    虽然是处在盛怒之中,但这四耳黑毛水猴妖怪,并没有乱了章法。
    它没有冲动地自己发力游水,而是直接搭着水流,怒而不乱地往这边而来。
    这显然是养精蓄锐,在积蓄、节省着力气,好在来到时,给上对手一计狠的。
    焦平一看,看来是水战的老手了。
    他转身即走,乘着对方还没来到,竟根本就无意与对方硬碰硬!
    不止如此,他在水流之中还自己也发力游动,两速叠加,瞬间拉开一段距离。
    开玩笑!
    如果这里真有一座“水底仙府”,那还有得说道,但现在屁都没有,他自然是不可能为点“空气”,就跟人家拼命去的。
    不管这黑毛水猴,到底是硬点子、还是个软茬子,他都没兴趣去试。
    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为好。
    水猴的神情愈发阴冷,它陡然舒展手脚连续发力,几下就跳跃换了几条水流,跟着手脚并施迅速滑动。
    焦平没有回头,但水猴的举动在“阳识”中却尽览无遗,一一在心。
    他叫一声“糟”,暗暗紧迫。
    原来这江流一物,并不是直来直去各不相干,而是曲折缠绕、就像是一根麻绳里头的丝束一般。
    因此这黑毛水猴换动位置,正是觊准了自己的去路,要抄近路劫杀自己。
    端是凶狠!
    焦平自然是不肯坐以待毙,同样瞅准了时机,也迅速变动自己的位置。
    那水猴只是冷笑,毫不犹豫再变!
    焦平只能跟着又再度变换。
    节奏不断加快!!
    两边在水下不断地连续变换位置,那四耳的黑毛水猴逼得十分紧迫,几乎不给焦平留下、任何喘息的空档。
    于是两边看起来,就像游鱼一样不断在江底水流之中,上下来去跳跃。
    双方虽然从开始到现在,中间都一直隔着一段距离,根本没有接触到。
    但就像下棋一样,两边斗智斗勇,应着对方的变动、而不断变动。
    一方极力压缩对方的活动空间,一方则全力拼搏,要跳出牢笼、另觅新天。
    由于几无停留喘息之余地,因此这个过程中,对双方的眼力、抉择、反应、体力乃至运气,都是极大的考验。
    几乎没有丝毫的容错率!
    只要中间有一个环节稍差,跟不上对手的节奏,便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堪称是生死时速!
    “叽!”
    水猴兴奋鸣叫,借着水力的加速,向前一爪凶猛得、就往焦平背上直掏去!
    它仿佛已经看到了,猎物被剖开的胸腹间散落出来的、大片鲜血和粉嫩脏器。
    忍不住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角,口中发出一声即将获得进食的兴奋鸣叫!
    “砰!”
    江面炸开。
    一道连续变换的人影自水底跃出,脚尖在水面交替连点而过,快速来到岸上。
    然而,即使如斯精彩的“铁腿水上漂”之轻功绝技应用,也难掩其一身的狼狈。
    狼狈的人影立定,蓝袍而金冠,面江掣刀在手,微微躬身,刀决蓄势待发!
    正是焦平是也。
    江面之下,那只四耳的黑毛水猴扑了个大空,看着眼前的幻影渐渐消失,神色不禁更是邪恶阴沉。
    它停了一下,缓缓游上江面。
    放佛作贼惯了一般,那黑毛水猴只在江面之上,微微露出一个扁壳脑袋、和一对猩红的眼睛,冷冷地与焦平对视。
    良久,它缓缓沉入水底。
    焦平神色阴沉如水,这黑毛最后那一眼的意思,分明是已经记住了自己。
    还他妈的挺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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