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空中洒落下来的清凉。
    道人称之为“月华”。
    而升上了半空、接受月华洒落的那团“思绪”,那个灵魂出窍的理性的“他”,在道人口中,则称之为“魂魄”。
    魂魄接受了月华的洗练,天长地久就会渐渐显出人形来。
    这一步,就是继“吐纳”、“入静”、“出窍”、“冥想”、“受洗”之后的“凝形”。
    魂魄一旦完整凝结出人形来,质性上就有了一个升华,可以被称为“阴神”了。
    而成为“阴神”之前,尚还处在“凝形”过程中的魂魄,则被称为“阴神雏形”。
    焦平现在就有了“阴神雏形”。
    那是一颗明澄澄、光灼灼,仿佛通体由月光卷成的珠子。
    这颗明珠,又叫“蛟珠”。
    每逢月上中天时,焦平都会爬上岸对月吐珠,吸收月华进行修行,用功不辍。
    他的蛟珠里面,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只是模样上还看不清楚。
    这个进度,已然领先于其他异兽了。
    ……
    月华是月上中天的那一刻才会有。
    因此即使辛勤用功,再加上天公作美当晚不是阴天、没有阴云雨汽遮挡,每日也仅能修行短短一刻钟罢了。
    因此在“凝形”这一步,需要花费的时间是非常漫长的,靠的是日积月累之功。
    然则光阴短!人命促!韶华易逝!
    所以每一个适合修行的月夜,焦平都不愿意错过,当然他也没有错过。
    正是这样的刻苦用功,才使得他能够后发先至,追上、乃至于超越了其他异兽的修行进度。
    毕竟其他的异兽,可没有他这么安稳的修行环境。
    在漫长时间中,总会受到一些打扰,不可能跟他一样不错过每个修行之夜。
    这就凸显出他之前未雨绸缪、花费功夫清洗水中竞争者做法的优势出来了。
    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功!
    不过,随着修行的逐渐加深,附近这些异兽的脑袋也在开始变得灵光。
    现在修行进度最快的那一批异兽,也都开始有意识地在白日时候主动排查、清洗自身周围存在的干扰因素了。
    他的优势,正在逐渐流失。
    月逾中天。
    焦平将完全不受重力般悬浮在半空的蛟珠吞回腹中,心怀紧迫地沉入水底。
    ……
    这一夜。
    尚还未至中夜时分,但周围山中的异兽、河底的鳞介、枝上的怪鸟,都不知为何地开始群体躁动暴走。
    虎啸猿啼,鱼涌鸦唳!
    一时之间,无数奇异的动物鸣叫、啼哭之声骤然响起,给这浓重黑暗笼罩中的蛮荒之地,更平添了几分阴厉和恐怖。
    听着耳旁隔水传来的种种唳叫声,焦平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仿佛源自身体血脉深处的蠢动、和不知因何而来的渴望。
    仿佛血液的流速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他按耐不住体内的躁动渴望,于是游出栖身的洞穴,迅速浮出水面。
    水面之上,没有了河水的隔绝,各种声音听到耳朵里,一下子变得更真切了。
    焦平蛟眼中的虹膜快速涨缩着,不断地调整着瞳孔的大小和形状,迅速地观察着四周围的环境。
    这一看,他即发现几乎所有生灵的鸣叫,都共同的指向一个方向——
    天上!
    焦平迅速看向空中,只见在漆黑的夜幕之上,一轮明月正在迅速接近中天。
    今夜又是圆月。
    只是今夜的圆月大如盆,而且颜色黄澄澄的跟金子一样;不比往常只有盘子大小,而且颜色是银色的。
    这是……?
    未等焦平转动念头去想是怎么回事,天上的那轮圆月,已然走到了中天正位。
    天地一静!
    接着,金月的边缘上,忽然有金色的液体开始渗出、滴落。
    而后凝成无数颗金黄色的“金橄榄”,源源不绝向着大地之上的众生慷慨洒下。
    这是……帝流浆?
    帝流浆!!!
    这一刹那焦平再顾不得其他,急忙屏息静气、吐出蛟珠,将全部精神都投入修行之中,再无半点保留。
    银白色的蛟珠失重般的悬浮在空中,一涨一缩间犹如牛喝水一样、汩汩地尽情吸收着垂降下来的无数帝流浆颗粒。
    很快,蛟珠之上就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色泽,更添光彩和质地。
    显然是大有裨益。
    天降恩霖!天降恩霖!
    所谓“天降恩霖”,再莫过于如此了。
    ……
    帝流浆,其实就是浆化了月光精华,因其形态如浆,故名“帝流浆”。
    传说中,帝流浆是天帝在宴饮之时,不小心倾倒酒壶、洒落到下界来的琼浆。
    天帝每六十年举行一次小仙宴,每九百九十九年举行一次大仙宴。
    因此帝流浆有两种。
    一种是每一甲子的七月十五月圆之夜月光的帝流浆,可增六十年道行。
    另外一种,是每九百九十九年一度的七月十五夜的帝流浆,可增近千年道行。
    焦平也不知道自己这次遇到的,到底是六十年一甲子一度的“小帝流浆”?还是九百九十九年一度的“大帝流浆”?
    道人只简单提起过了帝流浆,并没有更多的介绍该怎么分辨其规模大小。
    而同样只有短短的一刻钟持续时间,一刻钟之后,帝流浆就如过往月夜的寻常月华一样消失了。
    所有的生灵,在这一刻钟内,都安安静静的各自吸收着帝流浆,既不闹腾,也各不相扰,和平共处。
    场面和谐得一如动物世界里播的,非洲的大草原上、日落时分在河边饮水的各种动物一样。
    一刻钟之后,鸟归巢,兽回穴,鱼入水,所有的生物静静地各回各家,各自检视自家今晚的收获。
    风吹过来一片乌云,遮挡住了月光。
    于是这片蛮荒之地,就又再次陷入到寂静的黑暗包裹之中。
    ……
    焦平沉入水底。
    他轻车熟路的借着水底的潜流一路游动,来到河底的一个洞穴口。
    然后沿着弯弯曲曲、时上时下的洞道,来到了自己栖身的巢穴。
    巢穴中到处黑漆漆的,只有零星几点钟乳石发出的微微亮光。
    对于这点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就像许多兽类一般,拥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
    此处是位于河底之下的一处地下湖泊中,而他之所以选中这块地方筑巢,则是看中了这个地方的四通八达。
    这处地下浅湖,总共有七个通往外界的洞口,其中四个是通向上方河道,分别位于河道底部的不同位置。
    还有三个,则是通向岸上,两个在东岸的上下游位置,另一个则位于西岸。
    多个出入口除了方便平时进出外,在遇到危险、需要弃巢而逃时,更是有着许多的方便。
    此外,他还可以选择顺着地下湖的水道逃跑,这是另外的生路。
    真可谓是狡“蛟”多窟了!
    回到自己的老巢,又小心检查过没有其他生物闯进来过的痕迹后。
    焦平在浅水处盘成一团“蛟山”,准备检视自己今夜的收获。
    他张口重新吐出蛟珠。
    仔细一看,通体金黄色的蛟珠之中,原来那还显得影影绰绰的模糊人影,此时竟已是眉目宛然,足有八九分清晰了。
    人影的样子,赫然是他前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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