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听出康熙的意思,是彻底反对此事。
    他并不打算听。
    他很想要说一句,那是分家银子,分给他的,他自然可以做主。
    分家了!
    分家了!
    可不能开这个先河,否则以后自己的贝勒府,就不是自己做主了。
    只是,父子这几年相处下来,他也晓得自己这汗阿玛吃软不吃硬。
    他就将之前做的计划想了一遍,道:“儿子将珍珠形成的道理都了解清楚了,就算开始或许有一二失败也不怕,又不是一口气儿将十万两银子都砸到人力跟河蚌上,大头还是置地,到时候要是养珠没养好,儿子就叫人养鱼、养虾、养螃蟹,挨个试,总有能成的。”
    康熙见他听不进劝告,不由皱眉,沉吟道:“你这样胡乱花银子,你福晋也不拦着……还是这就是你福晋琢磨出来的?”
    九阿哥挑眉,不答反问,道:“那是汗阿玛给儿子的银子,儿子福晋又不差钱,盯着这银子做什么?”
    康熙:“……”
    这两口子怎么回事?
    这过日子还分开账不成?
    他都好奇了,看着九阿哥道:“那二十三万两银子,你都打算自己留下,不给你福晋使?”
    九阿哥摇头道:“没呀,给了一万二,平了银楼这两年的账……”
    康熙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看着九阿哥道:“谁家过日子这样过的,夫妻两个还账目分明?”
    九阿哥这回没有立时回答,看了康熙一眼,又看了一眼,才眼神飘忽着道:“这……不是您之前教导的么?让儿子别占福晋的便宜,省得被人笑话。”
    康熙哭笑不得,道:“朕让你不占你福晋便宜,可也没有让你这样分明,既是你福晋贤惠会当家,那分家银子就算不都由你福晋安排开销,也当你们夫妻商量着来。”
    九阿哥挺了挺胸脯,面上多了得意。
    “这个不用商量,儿子福晋素来听儿子的,只要儿子提的事儿,她就没有不应的!听说要张罗这大生意,她还担心儿子开销不够,要将私房拿出一半给儿子使,儿子琢磨着这前几年不用开销那么大,先摊开试试,这银子足够了,过几年试成了,本钱大了不够开销,儿子就跟您来求援……到时候也帮汗阿玛赚几个零花银子……”
    康熙不晓得的该欣慰,还是该堵心。
    就九阿哥这心智,他实在不相信他能管住董鄂氏,怎么看都是董鄂氏哄住了九阿哥。
    只是小两口过日子,总要有个有心眼的,康熙也并不讨厌董鄂氏的圆滑。
    一个董鄂氏,一个十阿哥,就算有些小心机,可对九阿哥却都是实打实的好。
    这样说来,九阿哥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可是九阿哥这一年年的长岁数,老被福晋跟弟弟灌迷魂汤,就一直这样稀里糊涂的?
    康熙不免有些犹豫,要不要点醒九阿哥。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到底还是有几分慈父心肠。
    糊涂着过日子没有什么不好。
    他就不再拦着,只正色道:“江南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你想要试,小打小闹试着就是了,不要大张旗鼓,也告诫季弘,不许打着你的旗号在江南招摇。”
    九阿哥连忙道:“其实儿子是故意的,想要一开始的时候,就在太湖边将地盘圈出来,也让人晓得这是皇子经营的买卖,省得利大旁人动了心思效仿……”
    康熙听了心动,却还是道:“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养不养的出来,就算养出来了,物以稀为贵,珍珠多了,这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九阿哥看着康熙道:“汗阿玛放心,儿子这珍珠,本也是奔着外头赚银子去的,这些年不仅东珠少了,南珠也一年比一年少,珍珠的价格跟人参似的,翻了好几倍,尤其是好珍珠,不说价值千金也差不多,听说欧罗巴跟俄罗斯那边也不例外,都是追捧珍珠……”
    “到时候,这珍珠养成了,主要是往欧罗巴跟俄罗斯卖,以后汗阿玛赏赐藩部,也可以用珍珠代替金银,朝廷开支也能省下一笔……”
    眼见着九阿哥说的头头是道,康熙就晓得他认真计划过了。
    康熙沉思了一下,道:“这回你怎么没想着拉着兄弟们入伙?倒是想要一个人垄断此事……”
    旁人还罢了,居然也没有十阿哥的份,这让康熙有些意外。
    九阿哥清了清嗓子,道:“儿子是觉得这样的营生,不好把在私人手中,否则往后江南商贾真要起了效仿的心思,想要禁止也名不正、言不顺,儿子是想着趁着前头试养这几年,先给丰生他们兄妹攒下婚嫁银子,过个十年、八年的,成规模了,养珠的经验也总结出来了,就直接将珠场折给内务府……”
    “这前头不赚钱可能会赔本,后头赚钱了也可能会中止,跟小汤山那种一锤子买卖还不同,儿子寻思,还是省事些吧……”
    康熙听了愣住,疑惑道:“你筹划之前,就想到了日后要折给内务府?”
    不仅康熙意外,连带着梁九功对九阿哥都刮目相看。
    这么爱财的九爷,找到了生财的法子,居然没想着独吞。
    九阿哥点头,美滋滋道:“这养成了,到时候那么大的太湖,能放多少珠场?到时候大清的珍珠能卖到世界各地去,正好从英吉利跟法兰西那边赚银洋……”
    “儿子赚几年银子就够了,多了也没处花销,儿子操心的,就是丰生他们几个,等到孙子辈儿,那是丰生他们的责任,当一回阿玛,就要自己操心……”
    “倒是汗阿玛,开销大,多添些银子,往后想要赏儿子们就赏儿子们,想要赏宫里的妃母、嫔母就赏妃母、嫔母们,省得日子紧巴巴……”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嫌朕赏的少了?面皮倒厚,忘了手头没银子的日子,眼巴巴求朕赏银子的时候了?”
    那回是三打准噶尔后的论功行赏,本没有九阿哥与十阿哥的份,硬是让九阿哥央磨的给添上了。
    九阿哥讪笑道:“这都过去几年了,您怎么还记得?”
    父子说着话,气氛比方才倒是缓和许多。
    这会儿功夫,魏珠带了太医进来。
    康熙就住了话音,让太医给九阿哥请脉。
    那太医一摸,又往九阿哥脸上看了几眼,问了两句。
    康熙见状,不免担心,道:“脉像如何?”
    那太医眼下心里就有数了,恭敬回道:“九贝勒脉像细滑、舌红苔腻,这是吃酒伤了胃,饮食不调,又有夜不寐的症状,才略感乏力,好好歇两日,清淡饮食,养养肠胃就好了,并无大碍,无须下方子,可以熬些小米粥,用来养胃……”
    康熙这才放心,才对九阿哥道:“都记下了?明儿不许再吃酒,都多大了,还叫人不省心?”
    九阿哥乖巧点头,道:“不吃,眼下脑仁儿还一阵阵疼呢!”
    康熙点头,吩咐梁九功道:“打发人去膳房传话,中午给九阿哥做小米粥,再上两道清淡小菜……”
    梁九功出去传话。
    太医也跪安了。
    九阿哥笑道:“昨晚上就没正经吃饭,喝了半碗面茶,今早也没吃几口,儿子还真饿了……”
    康熙见他丝毫不知客气,又想要训人了。
    不过眼见着九阿哥从蔫耷耷的刚支棱起来,他也就不训了,只嘱咐道:“好不容易保养好的胃,别再糟蹋了,回头又让朕跟你额娘操心。”
    九阿哥道:“不喝了,昨儿是高兴,早先出去,旁人嘴里叫着‘九爷’,心里也没有将儿子这光头皇子当回事儿,如今汗阿玛给封了爵位,儿子是贝勒了,欢喜坏了……”
    康熙见他真心感激模样,心里有些不自在。
    当初年长的那一拨阿哥封爵时,不管是有功劳,还是没有功劳,康熙都给抬举上去了,压根就没想过贝勒以下封爵。
    就是贝勒,他是只当成了儿子封王的缓冲。
    可是到了九阿哥这里,他想的都是压着封。
    最早的打算就是贝子。
    后头修建皇子府时,九阿哥已经在内务府做的不错了,小有功劳,康熙才松口允他按照贝勒府修建皇子府。
    后头这几年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尤其是羊绒与羊毛厂之事,与国大有益处。
    后头玉米跟土豆的试种,则是有利于民。
    再加上牛痘,也是可以封王的功劳。
    再加上水泥,利在百年……
    别说一个郡王,就是亲王也封得了。
    偏偏康熙不能那样封。
    九阿哥又是个实心的,只会算小账,没有算过这些大账,并不觉得不平。
    只是康熙这个慈父,就觉得有些亏心了。
    康熙没有说什么,父子两个用了一顿午膳。
    等到膳桌撤下去后,九阿哥就告退出来。
    他晓得皇父每日都要早起听政,午后要小憩。
    再有就是九阿哥自己也开始打瞌睡。
    等出了小东门,上了马车,九阿哥的脸就耷拉下来。
    谁在御前告的刁状?
    要是没有人专门提一嘴,皇父才不会管他给季弘的铺子送金子之事。
    认识季弘,关注季家的,除了江南那边的,没有旁人。
    眼下江南那边过来的有谁?
    李煦!
    九阿哥冷哼一声。
    李家接二连三的牵扯进去内务府的窝案,他都手下留情了,李煦还不知足?
    这是记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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