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覆去,跟着曲子扭头摆尾,跳起怪异而不怎么好看的舞蹈。远远望去,真是龙威全无,倒像是一只肥美硕大的粉色金鱼在池中浮浮沉沉,半死不活还翻着白肚皮那种。
    敖峻看龙八是还真把自己当锦鲤了,还想学人家翩翩起舞呢,简直是一点都不怕丢人,一方面心火腾腾不忍目睹,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看,便觉得它那东倒西歪的姿态似乎只说明一件事情。
    他眯起眼来:“龙八,你醉了?”
    常洙不以为意,又为自己倒了杯酒,而不改色地一饮而尽:“我给他的果酒淡得跟水似的,怎么会醉?”
    淡得跟水似的,那是对常洙而言。至于龙八,那是三杯桂花酿便放侄的龙,况乎一坛。
    龙八游到近前,把泛着粉红的圆脑袋探出水面,摇头晃脑地跟着常洙重复念叨:“怎么会醉?怎么会醉?嘿嘿……”
    敖峻这下子确信无疑,朝着龙八沉声道:“你醉了!”
    “你醉了你醉了!”龙八改口跟着他嚷嚷:“嘿嘿!”
    敖峻知道跟条醉龙没什么好说的,当下也懒得发火,琢磨着待他酒杯之后得好好谈谈。只招呼他道:“龙八,你醉了,乖乖上来,回去睡觉了!”
    龙八借酒壮胆,因此这时倒敢和他拧着来,它噗地朝敖峻喷了一口水,含含糊糊道:“我不……回去了,今晚上,我,我就睡池子里……”
    敖峻耐着性子哄它:“池子里太凉,睡在这不长个,听话,上来。”
    龙八一扭尾巴:“池子里,凉……我,我就和,和常洙哥哥,一,起睡……我走,走不回去啦……”
    常洙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看敖峻,抬起袖子来掩口而笑:“这可不行,你峻哥哥不让呢。”
    “我不,回去。回去了说不定,峻哥哥……要打,打我呢……”它倒是心里明白得很,只是就这样把话说了来,也不管敖峻
    的脸色难看。
    敖峻就算真有这个打算,此时也只能暗暗磨牙,却还得缓下脸色来哄他:“来,乖,回去睡。”
    龙八愁眉苦脸,只是不肯乖乖上岸就范,它醉得晕晕乎乎,却还知道小心地窥视着敖峻的神色,提防着敖峻突然撸视子要收拾它。偏偏敖峻在此时对它摆出和善脸色,它于是得寸进尺,摇头晃脑摆尾巴地当作它什么都没听见:“嘿嘿……”
    常洙看得直笑:“你家峻哥哥非要带你回去呢,小八,你怎么办?”
    龙八跟着他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常洙于是给他出了个主意,一指敖峻道:“八,拱他。”
    龙八便当真听了这昏招,它窜出水面,一头向敖峻怀里撞去,用圆脑袋乱拱,两只小角乱顶。
    当然杀伤力不必指望。
    敖峻过了最初的惊愕,伸手在它脑门上弹了一指。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向来怕疼的龙八顿时嗷的地一声,掉头又朝常洙怀中钻去。
    敖峻顿时又觉得不是滋味了,探手又把它捞了回来。
    龙入当然要扑腾扑腾地挣扎两下,可惜全无力道,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被敖峻捏着后颈,半趴着哼哼唧唧,拿两只肉爪子抱着头,这时才知道求饶:“我,我不敢啦……”
    “这不是哄上来了,快带回去吧。”常洙微笑。“你瞪我做什么?我不过逗它玩玩,再说是你自己让我照顾他,我这可都是按你的交代半点水分不打地照做。”
    敖峻冷冷道:“我可没让你给他喝酒。”
    这事是常洙理亏,然而在他脸上可找不到半点内疚的表情,毫无歉意地微笑道:“这个下不为例,我哪知道小八量这么不济。多少年的堂兄弟,你都不说来看看我陪我喝顿酒,现在还好意思跟我计较这个!”
    他说的倒是实话,那果子酒确实不醉人,能放倒龙八只能从龙八个人身上找原因。
    敖峻莫名的不爽,却又无从宣泄,未了只得道:“我先带龙八回去,回头有正事和你说。”
    常洙也收了笑,露出一幅若有所思在敖峻看来依旧闷骚的高深神情:“你之前问我本朝天命所归的事,我也要寻你商量。”
    再下约定了改日再叙,敖峻脱了件外袍裹住迷迷糊糊已经不大动弹的龙八,把软成一滩泥的它拎回去。
    r  龙八酒劲上来,这时只是要睡,也顾不上管敖峻是要把它拎回怎么处置。
    敖峻还是把它放到软软的床铺上去。他虽然有心教训龙八,但想来龙八醉得人事不知,醒来不一定会长记性,只能忍了下来。
    敖峻生活习惯良好,每天洗沐那是必须的。自然也就按这个标准来照料龙八。虽然床上那条胖胖的小白龙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他还是打了盆水给它简单擦洗了一遍。
    敖峻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也不知走神到什么地方去。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毛巾下的鳞片有些热,再仔细一摸,确实是越来越烫。
    敖峻怔了怔,伸手去摸龙八脑袋,果然脑门上烫得都要能煎熟荷包蛋了。想来是醉了酒又加上再池子里泡得太久,竟然发起烧来。要知道虽是夏天,夜里池水还是挺凉的。
    龙八虽是在醉中,似乎也觉得挺难受的,扭着身子哼哼唧唧。非要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扯下来。
    其实敖峻也挺难受的,龙八成了这付德性,不论他之前是不是有些别的该有不该有的打算,此时只能统统打住。当真又气又恼却还只有憋屈着。
    纵然敖峻脾性还算不错,也忍不住要骂龙八几声不知好歹自作自受。一边又忙着去给龙八弄姜汤打凉水来浸了毛巾敷脑门上,又守在一旁不时把他乱踢的被子依旧盖好,不一会又忍不住伸手去摸摸看退烧了没有。
    敖峻一边做着这些事,不时就忍不往要责备龙八几句。
    龙八迷迷糊糊的,难受得滚来滚去,在龙形和人形之间变来变去,甚至有时还是半人半龙。但他却还是有些知觉,一旦敖峻骂他两句,他就滚到床角落里去吭噗吭噗的呜咽,当然用不了多久又被人拉出来,按着盖上被子。
    如此哭了几回之后,就觉得敖峻似乎没有再说他什么。
    龙八只记得敖峻的声音消失之后,有人给他盖被子喂水,在旁边守了一夜。
    第 29 章
    龙八那么壮实的小身板,其实不常生病。
    于是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天快亮的时候,热度已经退下来了,他化成人形,拥着被子开始打小呼噜,是真正的睡着了。
    敖峻明知龙八不是什么大病,却是到了现在才松下一口气来。本来昨天晚上还有些火气,也曾想去等龙八清醒过来要把他如何如何偷天换日一番,过了这一夜这种种想法却都烟消云散了。
    他一夜不得睡,却毫无埋怨的念头,看着龙八两腮上烧得红扑扑的红晕,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怜惜。不由得反省自己对他是不是太过严厉了一些。
    这天天明直到了平时早餐的时间,也不见姚三送早饭过来。――这家伙虽然嗜好八卦,偷奸耍滑却也是一把好手,生怕被敖峻使唤去照顾龙八这条醉龙,早躲得连影子也不见,到早上也没有露面。
    敖峻因为心里存了要对龙八补偿一下的念头,仔细回想一番他平素最喜欢的几种点心,又看看龙八面色还好,好梦正香的模样。龙八平素晚起,昨晚上又没睡好,估计不到正午时分只怕醒不过来。
    敖峻给他压好被角,准备亲自去把他喜欢的几样点心全买回来。
    他走了没多久,姚三便叽叽喳喳地将大庄领进院子里来。
    姚三指了指龙八的房间:“龙八就住那儿,你自己过去找他吧!”他暗自想像了一番龙八醉后吐得满地狼籍又酸又臭的景象,生怕敖峻捕着自己要派他打扫收拾,说完一溜涸地就跑没影了。
    庄停雨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无奈地站了一会,还是朝着姚三所指的房间举步而去。
    他先是在门外叫了两声,没听到有什么回应,便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敖峻走时只是将门虚掩上,他这一敲,门便应声而开。
    龙八的房间里并没有布置屏风之类,门一开,屋内景象就一目了然。
    只见一条被子一大半都垂到了地上。还搁在床上的被面上横压着一只胳膊。
    庄停雨有片刻的迟疑,最后还是走进去,把龙八伸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被子里。又将滑落的被子拣起来给龙八盖上。
    龙八觉查到身边有人,低声喃喃道:“我要喝水……”
    大庄左右看了看,见桌上放着茶壶,他过去从中倒了杯水了来,冷热却也刚刚好。
    庄停雨
    把龙八扶起来,就着手喂他喝了。他这时才发现龙八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嫣红,便收手去试试他额头上的温度,觉得似乎比平日里要更热一些,却也不是十分严重。
    龙八偏偏在这时张开了眼睛。他看着庄停雨近在咫尺的脸,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等到终于认出来人是谁的时候,他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他昨天晚上有些不太清醒,隐隐约约只记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而敖峻还在骂他。后来没骂了,又有另一个人很细心地照顾着自己,足足一整夜都没有离开过。
    在龙八的印象里,那一顿大的余威至今犹在,因此敖峻在他心目中大半是很严厉很凶恶的存在,起初看着挺温和的,后来却动不动就责斥,时不时还要打。因此他在潜意识里,不自觉得将那个骂他的和照料他的分为两个人,中间泾渭分明,无法等同起来。
    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庄停雨,敖峻却不见踪影,于是十分自然地将庄停雨和昨夜照料了他半宿的人对应。一时之间百感交结,忍不住要哭。
    想他迫不得已离家出走,这一路颇多坎坷,他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兄长身边,周围全是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地方,他表面傻乎乎地仿佛不知天高地厚,其实心里如何能不惊惧害怕。这时这一哭,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动起来。
    他呜咽了半天,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得以开口:“大庄哥哥,你对我真好……”
    大庄失笑,自认为自己不过顺手给他倒了杯水,再任由他靠着自己哭了一场,实在算不得真好。眼下却只得拍着他的背道:“先别哭了,你这是生病了么?那儿不舒服?我去给你请个大夫回来看看。”
    龙八哭了一气,反倒觉得身上松快很多,头不晕眼也不花了,他连忙说不用,一边不好意思又恋恋不舍地从大庄的肩头上起来,再看那一处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滩,龙八便捏着自己中衣的袖子一下一下地擦。一边吸着鼻子道:“我昨天晚上生病了,峻哥哥还只是骂我,一点都不管我……”
    庄停雨往旁边看了看,见到床边放着浸着毛巾的水盆,再想到方才桌上温热恰到好处的茶水,却不像是没人照料龙八的样子。
    他这样想着,就听龙八拉着他的一只袖子,一边殷殷地往下道:“还是大庄哥哥你最好,给我喂水给我擦汗还整夜陪着我……”
    大庄听到这儿,便知道龙八是将自
    己与昨晚照料了他整夜的某人弄混了。本来要解释这个误会只是一句话的工夫。然而大庄却在这个时候迟疑了一瞬――那一天敖峻的态度虽然很客气,却也很明显并没有表示要帮忙的意思,后来小庄再次造访,他还推托外出避而不见。在这个时候,龙八带着明显好感的亲近态度无疑就显得十分重要。
    他这样一思忖,稍一迟疑,不知为何就没有及时否认,于是便失去了解释的最好时机,只好任由龙八误会。
    敖峻回来之时,庄停雨还没有走。
    彼时他正坐在床边上,轻声细语地和盖着被子靠在床头的龙八说话。
    敖峻这是第二次捕着龙八和别人同在一张床上了,尤其是龙八此时满脸迎春花一般灿烂的笑容,显得十分高兴,更是分外的扎眼。
    两人不知在谈什么,连他来了都没有发觉。
    敖峻拎着热腾腾的吃食站在门口,心里有种莫名发冷的不安,阴云一般漫卷上来。龙八面对着庄停雨的笑容越是明亮,这种不安越发的浓重。
    还是大庄先发现了他,微笑首站起身来打招呼。敖峻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似乎庄停云才是主人,他却是外来者一般。这种错觉让敖峻很不舒服。
    他对着庄停雨淡淡点了点头,一步步走进来。
    龙八看见他,叫了一声峻哥哥,视线仍然又转到大庄身上。仿佛大计身上有某种奇异的东西一直吸引着他,让他的双眼闪闪发亮。
    敖峻觉得龙八的目光让自己闷闷地好似要透不过气,有种突如其来的恐慌。
    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着大庄道:“小八卧病在床,此时衣冠不整,实在不宜见客……”
    他话还没说完,龙八急了。他掀开被子道:“我没有衣冠不整,刚刚大庄哥哥帮我穿好衣服了。”
    敖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脸上却是有些不大好看,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大庄倒有眼色,见他面色不快,微笑道:“是我来得太早,小八正要起床,我也就顺手给他拿了件衣服,举手之劳,实在算不得什么”
    敖峻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大庄此来不过是为他确定敖峻是否真的外出,这时见到本人,而且从龙八口中也问出不少想知道的东西,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见此时实在不是谈话的气氛,于是起身笑道:“我就
    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龙八,既然小八还病着,那我也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
    龙八急急要拉住他:“大庄哥哥不要急着走。等吃过了早饭再走。”他朝敖峻手上看了看,又说:“峻哥哥都已经把点心买回来了。”
    龙八这么殷勤地留人吃饭还是头一遭。敖峻却顾不上吃惊,他这时心里泛着不知名的苦涩,用沉默来表示着自己的态度。
    大庄场面见过不少,这时也没露出半分尴尬,仍旧从容告辞而去。
    龙八见留不住他,敖峻又以他病后不宜吹风为由,拦着不让他送出门去。龙八只好蔫蔫地从敖峻身后向他挥手:“大庄哥哥再见!你一定要记得再来看我啊,等我好了,我也会去找你的。”
    庄停雨觉得他两人情形都有些古怪,一时却想不通是为何。一面走着,一面思索着从龙八那儿得来的似真似假的小消息。
    不经意间一抬头,却见前面不远将两个院子分隔开来的月洞门下站着一道白衣人影,正举目向他看来。
    他身上衣物分明十分简单随意,却偏偏能穿出种清贵华美的味道,只令人感到他高贵无匹。
    常洙站在那儿,将带着审视的目光投向庄停雨,仿佛能把他整个人骨骼内脏甚至角落里见不得人的心思都一眼看穿,最初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鄙夷,但很快掩饰得滴水不漏。
    片刻之后,常洙向着庄停雨躬身微笑,声音像穿过晨雾的山泉,一字字慢慢道:“在下是此间主人常洙,贵客到来而不曾远迎,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其实常洙和姚三对龙八倒是真没有什么恶意的,大家就当作是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有所不同吧……
    第 30 章
    龙八的春天悄无声息地来,桃花悄无声息地开,任谁也挡不住。
    敖峻实在没办法想明白,他仅仅是出门买个点心,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龙龙儿怎么就和大庄这样要好了。算起来他们两人这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上一次几面也不过几句话的工夫。
    龙八在生人面前还有点小腼腆,从来都不是自来熟的性格。但他现在却对才见第二次面的大庄表现得十分依恋亲切,有如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又比亲人多了那么点儿难以言说的亲昵。
    就连美食都失去了对龙八惯常的吸引力。敖峻看着他心不在焉地咬着点心,还时不时地停下来灿烂傻笑,只觉得心里莫名发堵,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龙八只吃了平时的一半多就不再吃了,他很大方地把剩下的都分给了敖峻,坐在桌旁捉着衣摆一脸痴相地发起呆来。敖峻身陷局中而不自知,但对他的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眼神的变化却十分敏感,再加上龙八也不是会掩饰的人,轻易地就知道他心里所想的定然和庄停雨有关。
    敖峻勉强可以安慰自己的是,好歹他还愿意将吃食分享,这倒是件难得的事情。只是他仍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敖峻拒绝深想下去,那本来美味的点心,吃在嘴里有些味同嚼蜡。
    龙八可不管敖峻究竟是怎么个郁闷怎么个泛酸法来着。他此时就如同得了春雨淋浴之后新活荡漾的小桃树苗,心情欢畅雀跃得哪叫一个了不得。
    最后还是龙八先发够了呆,决定找些话来和敖峻聊聊。他小心收敛却仍掩不住他试探的意图:“峻哥哥,你出去这几天,找到那个世子了么?他在哪儿?你有没有把他带回来。”昨天敖峻是一个人回来的,直到今天早上也没有见到什么淮世子的影子。
    敖峻看了看他,心里莫名地就想到庄停雨也在找淮世子的下落,只怕龙八若不是见到大庄,只怕龙八还想不起这个人来,昨晚上那么长的时间,怎么就没有听到他问一句?
    敖峻收住种咱想像,叹了口气,略带抱歉地道:“我去了之后才得知,这人上个月就已经得疫病死了。你被打那一下,只能算是白挨了。”他有些为难地想了想,想出个弥补讨好的法子,干巴巴地说笑道:“你要是气不过。我把他鬼魂招来,让你打他一顿再骂一顿?”
    龙八一怔,脸上的神情显然有些失望,半晌撇嘴道:“他都变成鬼了,打
    又不疼骂又不会少一块肉。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小气。”然而最后还是有些失望,跺着嘴道:“他怎么能就死了呢?大庄哥哥正急着要找他呢,死了的可没用。”
    敖峻见他失望,起初还觉得很是内疚,后来听他是为大庄着急,整个人都打心窝里往外冒酸水的同时,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痛快感,觉得淮世子就算没有拿棒子敲了龙八的头,光凭能让大庄失算这一点,淮世子也实在死得好。
    他冷冷地道:“他命里注定只有这个寿数。”
    龙八很苦恼地抓抓头,哦了一声。
    敖峻见不得他着急,尤其是为了别人着急。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不要和大庄走得太近!”
    但龙八显是心情太好,既然半点也没把他的话听在耳里。他竟然还有胆子朝敖峻扮了个不以为然的鬼脸,笑眯眯地抓了块点心跑出去,只丢下一句:“我去找姚三玩。”
    他活泼欢快,跑出去的背影仿佛有光华照耀。
    敖峻叹了口气,默默起身去找常洙。
    相比龙八的春光明媚而言,敖峻脸上无疑就是阴云密布,显得阴暗低落很多。以至于向来阴阳怪气的常洙也不忍心再下手埋汰他几句。
    两人池边小亭内相对而坐,敖峻道:“我上次问你关于未来天子的事情,你说要再等等看,现在如何?”
    他显得有些焦躁。
    常洙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吞吞吐吐:“这个,其实,还真有些问题,但是你要知道的,这问题不能怪我,真的没我什么事儿……”
    敖峻已经快要习惯了他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但今天却觉得格外难以忍受,他按捺着想抓住常洙痛打一顿的念头,咬牙切齿道:“说重点!”
    常洙这时表现得很知时务,立刻道:“我今天和那位庄公子见了一面,这人确实有天命所归,不过本朝气数未尽,他要想真正继承大统,至少得等七年以后……”
    “哦?我看天象上客星冲北斗,皇室紫气微薄,老皇帝竟还能活七年么?”敖峻有些吃惊,他看常洙边说话边闪闪烁烁看向自己的目光,他直觉得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常洙努力笑得诚恳一些:“当然不是。当今天子最多还能活这个数。”他伸出几个手指比划了一下:“……不在今秋,就在今冬,总之翻不过年去。”
    敖峻皱眉:“……你又说
    他天命在七年之后?这中间难道难道还有别人有天命不成?”只有做六七年皇帝的命,这天子也忒可怜了一点。
    “没有。”常洙虚虚地做出一个有些忧伤的表情,慢吞吞地道:“所以我才说其中有问题嘛。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知道的。要是中间六七年没有皇帝,天底下非乱套了不可……喂你先急着别动手,这可不能怪我,完全是上头算错了气数变化,让皇帝少了几年寿数而姓庄的晚生了几年,弄出这么个青黄不接的局面,你有能耐找上头算账去,别跟我急,急也没用。再说我也是最近才刚刚得知,这不是紧接着就告诉你了么。”
    敖峻也知道自己若当真和他反脸,胜负也就在五五之间,而且常洙毕竟还顶着护国龙神的名头,真动起手来,会有一系列的麻烦,善后工作不好收拾。因此他强压着怒火道:“那么天庭的任命书下来了么,知不知道你的续任是谁?”
    常洙看看他,十分欠扁地慢慢慢慢笑了。
    第 31 章
    笑而不语等同于默认,比说什么都管用。
    敖峻气息粗重起来,他站起身在亭子里走了两圈,这才将满腔怒火压制下去。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依然像是咆哮:“我早就让你设法阻止,你早干什么去了!龙八他就那点儿出息你又不是不知道!”
    常洙却不怕他,叹着气一摊手:“我自然有替他推脱,不过我也管不着上头做什么决定哪,再说你看小八能自个儿从渭河大老远跑到京城来,偏偏还遇上庄家兄弟并且相交甚深,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就是缘分哪。”
    缘分这个词顿时刺疼了敖峻,他愣在哪儿,像是忘了自己接下去要说什么。――其实,北海离渭河的距离比渭河到京城的距离更远,只是一时之间,他却想不到这上面。
    常洙微微笑着看他苦恼,陪着敖峻一起沉默了片刻
    敖峻缓过劲来,恶狠狠地看着常洙:“我就不信没别的人选,为什么非得是他?”
    常洙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尽力了。我家的几个兄弟,都已经各自任职一方。我在京城里住了数百年,也没有什么同族前来走动,实在不认识族中的后起之秀,也委实提不出什么可供参考的合适人选。”
    他顿了一顿,微笑道:“你下面有四个弟弟,龙八儿上头有七个哥哥,我听说你有两个弟弟至今还不务正业,而龙八也有几个哥哥担的是虚职,你怎么不把敖敏叫来,或者随便把龙八的哪个哥哥引来也好,反正他的几个兄长我都认识,也好叙叙旧。”
    常洙语气极为平淡,其中却有些微嘲讽之意――你若是真舍不得,早就替龙八早作打算,你又不是没有别的人选,一拖再拖拖到如今,能完全怨得了谁?
    敖峻心里明白他说的都是实情,而他这么做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虽说当初两条老龙醉后荒唐失言,信誓旦旦表示两家一定要联姻,这事却不能醒后就作罢。如今眼看已经快到了必须兑现的时候,依两边的意思,是有意拿两家最年纪的两条小龙胡乱凑个数。
    敖峻也不明白自己心里是怎么想,他本能地不愿把敖敏叫到近前来和龙八见面,又不愿让龙八的家人把龙八找回去。他隐瞒了龙八的行踪,让龙七等人以为他是去了江南,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虽然这样的法子治标不治本,躲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敖峻还是如此一意孤行了。
    他有时甚至觉得就算不巧摊上了护国龙神的
    差事,最起码就是有百来年的时间不能离开京城,能把联姻的事拖上一拖,也是好的,因此在行事上就有些犹豫不决。但是眼下龙八对待庄停雨的态度,却让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快刀斩乱麻,带着龙八躲得远远的。
    只是这样的话,现在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因此他半天答不上来。他半晌才想出个勉强算是折中的办法,咬着牙低声道:“我会向天庭请命,留下来协助此事。”
    常洙挺满意地笑了:“这事不急,还有六七年的光景,你也不用着急,等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其实龙神也是可以中途替换。像我这么倒霉一干二三百年的是偶尔不是惯例。龙八虽然看起来挺霉,却也未必一定有这么霉。”
    敖峻神情这才稍稍松懈一些,然而转念想起今早看到龙八和庄停雨相处的情形,心情又阴沉下去。
    见他松了口,常洙于是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招手道:“既然事到临头。我们还是先来商量一下,这没有真命天子的几年该怎么打发。”
    敖峻情绪不高,想了想道:“那淮世子却已经死了一个月,尸体已经腐化,就是想招他还魂也不成。还是我们想些办法,替当今天子延寿七年?”
    常洙摇头:“这法子要是能用早就不必你我在这儿为难,别说皇帝的寿数是早已注定,就算他当真多活六七年,到时总不可能老皇帝一闭眼,那边庄停雨就龙袍一穿就上位,别说满朝文武非要翻了天不可,就是天下百姓又如何能服,交代不过去。”
    敖峻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他掌刑司罚,平时做事讲究的是一个刚正不阿,论起拐弯抹角的心思,那是远远及在京中屈居百年的常洙。就算常洙再不管事,光是几百年看下来也足够了。
    常洙于是微笑道“其实我这儿有个主意,如今正好和你说说。”
    敖峻自己想不出什么点子,只好默默地旁听。
    “老皇帝身后无人,皇室人才零落势力单薄,就算立淮世子为太子,他在朝中无权无势,也只能是个掩人耳目的傀儡道具。因此这太子只需名存实亡,偏又不得不有,是谁却无关紧要。”
    “所以,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淮世子’,便够了。”常洙接着慢慢道:“只是那淮世子后背上有个天生的印记,难以用寻常人冒充。这点变化对妖怪倒是不难,但要冒充的毕竟是真命天子,朝堂之上自有浩然正气,却又没有几个当得起。承受得了的大妖怪不好找,肯
    乖乖听话的大妖怪更不好找。”
    “……龙八所要需要做的,便只是冒充个不需要真正做事的世子,他是真龙,当然不会有事。六七年的时间也不长。看在你们是亲戚的份上,至于这几年内龙神该做的事,就还由我来做,至于怎么让庄停雨最后众望所归,完全不必龙八去管,如何?”
    常洙看了看敖峻的面色:“这事关系到天下是否会动荡太平,做好了便是大功德一件。而且,比起回去和你家联姻,我想龙八也定然很愿意这么做。”
    敖峻虽觉得常洙给出的条件太过优渥,总觉得有哪里奇怪,最终还是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但他仍抱了最后一分希望:“这件事还得龙八自己同意,若是他不愿意,你不能勉强他。”
    常洙笑了笑,这宅院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机关手段,何处多了只飞鸟他都了若指掌,龙八那点荡漾的小心思又怎么逃得脱他的眼睛。能为庄停雨做这样有帮助的事,想必他只会十二分愿意,那里有不肯之理。
    正事说罢,常洙却像是来了兴致,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进去,突然地话锋一转:“你也别把龙八管得太死。他年纪小又没出过门,难免对事情只看表面,凡事又图个一时我新鲜。多历练历练经过些风雨便好了,但你若是天天管束着他保护着他,他只会永远都看不透长不大。”
    敖峻听了这话难免愤然,他已经尽力将龙八拘在院中,谁知道他还能同大庄攀上交情而且交情还挺诡异地密切,难道真的是龙大不中用么。这样想着,对常洙的话淡淡应了,不置可否。
    常洙宛尔:“只不过是六七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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