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这词信息量可有点儿大了。幻象消散,重归地底密室的付前,对于弗兰基直到最后才来的两句讲解深表感慨。
    但不算太吃惊。这个特别的,明显拥有绝对共同理念的组织从何而来,早在任务伊始,就是已经想过的问题。
    而从他们后面对觉醒者们的姿态,更是能看出一二——跟天球教团们看待自己的眼神何其相似。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当时跟渡鸦夫人聊到的话题了。你并没有绝对的判定条件,面对两个近乎同步的世界,凭什么确定哪边噩梦哪边真实?
    渡鸦夫人当时给的答案是,源于无法传达的体会。那如果有人在眼前这个世界的体会,跟她在律令世界的体会一样呢?
    似乎一下变成了最典型的立场问题。甚至并不是假设,看上去这堕星一族,就确实在这个世界取得了类似体会。
    只不过馈赠的来源不再是星空,而在脚下。……
    “你是想说,自以为窥视到真相的渡鸦夫人他们,只不过是噩梦的受害者?”并没有浪费时间委婉,付前直指主题。
    “甚至是你们经历过的噩梦?”
    “……我越来越好奇,阁下来到这里的意图了。”过分高效的交流,并不意外地再次震撼堕星四人组。
    而缓缓把软质头骨摘下,终于睁开眼的弗兰基,并没有掩饰这份情绪。
    “没错,这是为什么我说直接解释没有意义,群星的崇高馈赠……”他发出一串冷笑。
    “早在多年前我就接受过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一样。”弗兰基示意中,付前跟着看过去,却见霞女士三人眼中全是怅然与解脱,甚至是心有余悸。
    “教团、猎人、圣堂、律令,请相信,这每一个词汇我们都曾经无比熟悉。”缓缓摇头,弗兰基一副追忆往昔的沧桑。
    “可惜看上去对于新一批的‘觉醒者’们,这些甚至都有些难以接触了。”
    “当然就算是这样,我依旧能理解从凡人一朝成为天授的魅力,能抵挡这一点的实在太少。”……
    “猎人?”微微点头,对于弗兰基的感慨表示英雄所见略同,付前接着吐出一个词。
    “是的……在那里面我是教团的猎人。”而弗兰基证实了他的说法。
    “群星的馈赠让我变得敏感而强大,并从不后悔这一点……我无比虔诚地信奉着祂,清除一切胆敢亵渎光辉的污染。”
    “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近乎忘记自己是谁。”
    “但我终于还是遭遇了挑战,在执行清除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污染映照在内心,我终于开始做噩梦了。”弗兰基指着脑袋,在噩梦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这让我深感愤怒,认为自己的信仰受到了挑战,尤其噩梦里面,真的有亵渎的事物在污染着我……”
    “与它对抗的过程中,我变得更加极端,无情铲除一切被污染者,以证明自己的信仰从未褪色。”
    “但最后我还是感觉到了不安,各种污染和被亵渎者越来越多,永不会停歇的样子——直到有一天发现,其他的猎人居然也在遭受噩梦的困扰。”
    “在噩梦里发现的?”弗兰基讲得投入,付前也就适时捧哏一句。
    “没错,他遇上了我,不过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不能是在行动中发现的?”这次却是霞女士在一旁回答,顺便反问一句。
    “一方面我对你们的企业文化比较了解,很难想象你们会在工作时顺便交流烦恼,另一方面有个现成的例子摆着呢。”付前轻声叹气,指的无疑是渡鸦夫人他们。
    “身处共同的特殊境遇时,更容易交流一些真情实感。”
    “你说得对,但那远远不够。”弗兰基看上去已经习惯了付前对话题的推进效率。
    “即便霞跟我分享了她的困惑,甚至是我们的身体确实都在发生着变化。”
    “不奇怪,跟渡鸦夫人相比,你们获得的馈赠明显要更加正经一些,想要自我怀疑需要更大的勇气。”付前很是代入其中的样子,分析得认真。
    教团猎人,正经群星律法,怎么看都比渡鸦夫人那帮歪瓜裂枣的能力要好多了,断舍离的难度也高多了——除非出现变质。
    “你说的对……人的成见是很难改变的。”
    “直到刚才分享的那一天,群星的真相终于出现在眼前,而所谓的馈赠也变成了诅咒。”弗兰基话语间依旧带着唏嘘。
    “而讽刺的是,是我一直极力想要清除的污染保护了我,在最后时刻,阻止我踏入那个教堂。”
    “只可惜,最终能像我一样在这里醒来的人并不多。”……
    “我想我听懂了,群星缔造了那个噩梦,甚至是关于祂的信仰,比如律法和教团。”
    “实际恩赐是一种污染,至于目的……可以参考渡鸦夫人他们现在的情况,把污染带到这里面。”付前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对方的心情,同时快速做着总结。
    “没错,我们每一个人,都成了突破噩梦与现实屏障的工具,伪装成馈赠的污染通过我们,一点点渗透入这里,直到最后一刻才会露出本来面目。”再一次认可了付前的说法,弗兰基脸上同时露出一丝讥讽。
    “只可惜它最终还是没有成功,而多年后卷土重来的它,看上去也虚弱了不少,连基本的馈赠都伪装不好了。”
    “当然了,阁下看上去不一样,暗月也是我们从来没听过的称谓,这也是为什么愿意做刚才的分享。”蹲下把头骨放归水潭,弗兰基转头盯着付前。
    “并不是一定要说服什么,只是把我们的经历展现出来,不知道对刚才的体会,阁下有什么感想吗?”感想?
    这种蝶梦我还是我梦蝶的问题,确实是有点无解,当事人很难找到确定答案。
    并不奇怪弗兰基的提问,付前甚至微微点头,认可问题的难缠。但自己有答案吗?
    有——目前所处的世界是噩梦。收容条件里说得清清楚楚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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