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厉的鸟鸣似破空的箭矢,划开了后山的寂静,紧接着层峦迭翠之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翅膀拍响的声音,与鸟鸣交相呼应,原本静谧的后山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这是一座直冲云霄、不见顶峰的大山,慢慢向上走去,身边会缓缓围起一层薄雾,越往上走雾气越浓重,直至伸手不见五指,茫然迷失其中。
    “好久没出来了!”凌蝶儿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抬头看向云雾深处。
    那里一片白雾蒙蒙,让人窥探不到其中的景象。
    她抬步向山中走去,见身后之人没有跟上来,便回眸弯眼看他,“我们去附近走走可好?”
    言慎沉默着点了点头,跟在了她身后。
    凌蝶儿新奇地看着周围:“即便是草木,妖界也与修仙界有诸多不同,读再多的书也不如亲眼一见。”
    “你看那棵树,在修仙界也有类似的品种,名为‘迎春树’,不过人们总喜欢叫它‘迎春来’。春天来临时它会开出长满枝头的小花,花、叶皆可入药,有疗伤、止咳之效,很受修士们欢迎。我家附近就有一个长满了迎春来的山坡,每年春天大家都会共聚此地赏花饮酒,待花期过后便将花收集起来以备药用。”凌蝶儿笑着指向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过修仙界的迎春来树叶略有些扁圆,不如妖界来得细长,边缘也没有这些小刺。”
    说起修仙界,凌蝶儿的神情略有一瞬间的落寞,不过她很快又轻笑起来,如数家珍地给言慎介绍着修仙界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灵植。或许,她只是想说给自己听罢了。
    言慎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眉飞色舞的侧颜,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他好像也随着她一同去往了修仙界,见识到了闻所未闻的风景。
    他们一路拾阶而上,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划过半空,暮色西沉,将他们的影子边缘化作虚影,缓缓拉长。
    他们走到了半坡的一片空地上,凌蝶儿在残阳中回眸,笑着看向言慎:“言慎,我们要回去了吗?”
    如火一般的夕阳将蔚蓝的天边染成绯色,给洁白的云朵画上了红妆,粼粼的溪水泛着金色的流光,橙黄的暖阳恋恋不舍地围绕在她的身畔,赠与她最后的光芒。
    言慎突然有了一种错觉,似乎命运终于垂怜了他一回,这种温暖于他来说已是触手可及,他看着她,再次违背了自己的本职,回道:“殿下若是愿意,可留在此处观星。”
    凌蝶儿环顾四周,弯眼笑道:“这里平坦开阔,正是观星的好地方。”
    言慎收拾干净了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殿下请坐,属下去狩猎。”
    凌蝶儿眨了眨眼:“那我是不是该去捡些木柴?”
    “夜晚兽多,殿下在此等候便可。”言慎看着她。
    “我不走远,就在这附近。”凌蝶儿看向不远处的溪流,“最多到那条小溪附近,可好?”
    言慎移开视线:“属下会尽早回来。”
    看着言慎瞬间消失在原地,凌蝶儿转身向小溪走去,顺着溪边拾捡可以燃烧的木柴。
    “那是……”对岸的草丛中突然发出了微弱的浅青色光芒,凌蝶儿三步并作两步,几步便跨过了那条窄窄的小溪,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扒开了附近的草叶。
    “果然是鹿鸣草。”凌蝶儿仔细辨认了一下,鹿鸣草喜黑夜,并无其他功效,只是非常受鹿群的喜爱,因此它们生长之地常伴鹿群,故而得名“鹿鸣草”。只是面前这株有些特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发光的鹿鸣草。
    耳边突然传来了蹄声,凌蝶儿抬头望去,一头白鹿正从已经有些幽暗的丛林中走来。
    他浑身散发着柔光,高昂着鹿头,顶着一对如雪般的巨大鹿角,通体雪白的皮毛无一丝瑕色;他背后的柔光化作半圆的飘带,轻柔地将他环绕。他不似妖,却更似神。
    白鹿站在距离凌蝶儿不近不远的地方,浅青色的鹿眸从她的身上移开,又看向那株鹿鸣草。
    凌蝶儿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后退几步:“抱歉,打扰你用餐了。”
    白鹿矜贵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才优雅地缓缓走上前,低下头细嚼慢咽起来。
    凌蝶儿看向手中的木柴,心想言慎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她眉眼含笑地对白鹿说:“小白鹿,我先走了,你慢慢享用。”
    白鹿的耳尖动了动,并未回答她。
    但凌蝶儿知道他听得清清楚楚,她转过身几步便跨过了小溪,小跑着回到了岩石边。
    白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几口便咽下了鹿鸣草,转身走进幽暗的树林。
    言慎回来时凌蝶儿已搭起了小柴堆,她笑着说道:“辛苦了,欢迎回来。”
    言慎有一瞬间的愣怔,他垂眸点起了火堆,然后才将手中的野兔拿到小溪边清理干净。突然,他皱着眉嗅了嗅,看向对岸。
    鹿族?不对,这是大妖的气息。是鹿族族长,他来过这里,他们见过面了。
    言慎幽绿色的狼眸沉了下来,他仅离开片刻,她便差点置身于危险。
    他将清洗干净的野兔串上树枝,坐在凌蝶儿对面,默不作声地烤了起来。
    凌蝶儿双手撑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泛着油光的野兔,心想可千万不能让茈萝知道这事,不然她又该生气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炽热的视线,言慎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暗中施了些力,让火烧得更旺了些。
    “殿下,请。”言慎将烤好的兔子递给了她。
    “你不吃吗?”凌蝶儿接过兔子看着他,“不如我们一人一半?”
    言慎沉默了片刻,手指微微一动,那野兔便瞬间从中间被分为了两半,就像用刀切过一般平滑。
    “嘶——呼……”言慎正在低头啃自己的那一半兔子,忽然听到对面传来声响,他抬头望去,只见她被刚烤好的兔子烫了一下,正在给自己呼呼吹气。
    言慎垂眸,阴冷的狼眸中也带了些许笑意。
    凌蝶儿有些郁闷地咬了一口烤兔,又开始怀念自己被封住的灵力。
    不知何时,月亮和星星已悄然升起。日落月升,星辰浩渺,它们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凌蝶儿躺在草丛中,看向漫天的星河与藏在云后的那轮圆月。
    不是的,凌蝶儿心想,月亮已经为她停住了脚步。
    她失踪这么久,爹爹他们定要着急坏了,可就算他们将修仙界掘地三尺,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言慎躺在她身侧,侧头看向她,她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悲伤?她在想些什么?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言慎也什么都没有问,他短暂地放下了自己的职责,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
    月明星稀,星星已黯然离场,凌蝶儿撑不过睡意,侧过身沉沉睡去。
    言慎起身,轻轻地抱起了她,向寝宫走去,他并未走得很快,只想多与她温存一刻。
    尽管已是深夜,寝宫依旧灯火通明,言慎敲了敲紧闭的大门。
    “蝶姑娘!您到底去了哪里!奴婢跟您说了多少……”大门“嘭”的一声打开,茈萝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了门后,“次。”
    茈萝瞬间变了脸,害怕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见过统领。”
    暗卫统领从不出现在众妖面前,她也只是因意外远远见过他一面。
    “嗯。”言慎走进殿内,小心翼翼地将凌蝶儿放在了床上。
    “她睡着了。”言慎说道。
    “是!”茈萝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消失才呼出一口长气。
    她纠结得小脸都皱了起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凌蝶儿,她心想究竟是哪里除了差错,蝶姑娘怎么就跟这个杀妖不眨眼的活阎罗认识了呢?
    到了第二天,凌蝶儿好说歹说才让茈萝消了气,茈萝板着脸气鼓鼓地看着她:“下次还出不出去了?您出去也就算了,怎么可以不带上奴婢?”
    “下次一定带你,可好?”凌蝶儿笑着看她,“不过你最近忙得很,我怕累坏了你。”
    一听她提到这事,茈萝就立刻有些慌张地布起了菜:“那就请您再等几日。”
    她坐在了凌蝶儿身边,拿起筷子递给她:“蝶姑娘快吃吧!”
    凌蝶儿笑了笑,也不再问她,但接过筷子还没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陛下驾到”。
    “咳咳咳。”茈萝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凌蝶儿急忙递给了她一杯水,起身轻拍她的后背,好笑地看着缓步走来的身影。
    茈萝摆了摆手,顾不上礼仪,慌忙地跑了出去。
    凌蝶儿无奈地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你把她吓坏了。”
    颜清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我们许久不见,你倒是只关心别的妖。”
    凌蝶儿轻笑出声:“我们许久不见,妖王陛下何时学会的撒娇?”
    “别叫我陛下。”颜清皱了皱眉,惩罚似的伸出尖牙咬了咬她的脖颈。
    脖间的痒意让凌蝶儿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躲远了些,又被颜清抱回怀中:“好好好,阿清,阿清。”
    “笨蛋。”颜清吻在她的颈侧,低声道,“陪我演出戏。”
    “什么戏?”凌蝶儿好奇地问道。
    “昏君和妖后。”颜清与她十指相扣,“会吗?”
    “这有何难?”凌蝶儿转身轻靠在桌子上,一只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伸出腿若即若离地触碰着他的腿,媚眼如丝地问道,“比如说这样?陛下。”
    颜清呼吸一滞,红着耳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嗯,不错。”
    “陛下怎么害羞了?”凌蝶儿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她对视,然后缓缓凑近了他,与他呼吸相融,“陛下可还满意?”
    周围的温度缓缓上升,颜清与她对视片刻,呼吸渐渐加粗,他突然低下头吻住了她,声音沙哑地说道:“本王的王后,自然满意。”
    凌蝶儿将手伸进了他的衣领,在里面肆意游走,在他如白玉般的肌肤上留下道道红痕:“陛下好身材,臣妾好喜欢。”
    颜清惩罚似地咬了一口她的下唇:“别乱动。”
    “好好好,不动不动。”凌蝶儿松开了手笑着看他。
    她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巴,端详片刻:“其实单论长相而言,阿清长得那么好看,比我更适合当妖后。”
    颜清被她看得狐狸眼中起了欲色,眼尾红得愈发妖艳糜丽,就连那眼角的泪痣也能勾魂夺魄。他缓缓凑近她的唇,低声道:“那不如你来当昏君,我来当妖后,谁敢反对我就杀了谁,如何?”
    “陛下是在勾引我吗?”凌蝶儿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
    颜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沾染了情欲:“以色侍人,未尝不可。”
    就在他快要吻上之时,凌蝶儿伸出食指抵在了他的薄唇前,像只狐狸一般弯起了眼:“陛下有何安排?”
    颜清无奈地轻舔了一下她的指腹,过了好一会才将呼吸平缓下去,他低哑着嗓子说道:“我要灭了虎族和蛇族,只是现在时机未到,贸然出手只会殃及无辜妖族。他们包藏祸心已久,我要让他们先露出马脚。”
    “九大家族以狐族为尊,其中狼族已灭,狐、羽、豹、树、鹿拥护王族,鲛人远居礁海不参政事,唯有虎、蛇对王位虎视眈眈。”
    “虎族一直想让他们的族人当上妖后,从而牵制王族,但一直未能如愿。来路不明的妖后蛊惑陛下,祸乱朝纲,臣子悲痛万分,不忍苍生陷入万劫不复,迫于无奈接管朝政,维护妖界正统。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另一个契机,也是他们的惯用戏码,而这次我便给他们一个出手的突破口。”
    “这还只是初步的预想,接下来如何还应随机应变。虎、蛇老祖仍在,他们长我几千岁,实力不弱于我,若直接交手于妖界来说将是一场浩劫。我要慢慢瓦解他们,就从这次生辰宴开始。”颜清一谈起政事,他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原本妖艳的眉眼也似染上了一层冰霜,“生辰宴之后,我会将他们全都留在妖都,不允许他们回到各自的领地。”
    “那其他妖族呢?若联手可否与之一战?”凌蝶儿问道。
    颜清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自然可以。但不谈狐族,羽族老祖失踪、豹族老祖隐退、树族老祖陨落,鹿族凭现任族长才跻身九大家族之列。”
    “若强行动手,会生灵涂炭,是吗?”凌蝶儿接下去说道。
    “是,除鲛人族外,现七大家族族长皆是大妖,若他们动手足以毁了大半个妖界。”颜清看着她,“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可愿意?”
    凌蝶儿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听起来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颜清怜惜地抚上了她的脸:“身为妖王,我有我应尽的职责;但身为夫君,我不希望我的爱人身陷险境。”
    凌蝶儿笑道:“那我们更应同甘共苦,一同维护妖界的太平。阿清,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怕危险。”
    “此次生辰宴,他们定会有所警惕,明里暗里都会带不少精锐进入宫殿,”颜清看着她,“我届时无暇分神,需要你帮我找出藏在暗中的妖,并想办法告诉我,同时我也派了妖前去他们的领地调查,以此来推算他们这几万年来背地里究竟藏了多少兵力。”
    “这件事只有你即便不动用灵力也能做到,你连言慎都能立即察觉,这对你来说自然也不成问题。但此次露面之后,你将会受到来自各方无休止的刺探、暗杀,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言慎是什么实力?”凌蝶儿有些好奇。
    “一族族长,出其不意,瞬间击杀。”颜清回道,“他是暗卫统领,大妖。虎族、蛇族养的暗卫虽会略逊于他,但也不会过差。”
    凌蝶儿有些意外:“那他来保护我还真是屈才了。”
    “待内乱平息,即便是妖王亲自来也未尝不可。”颜清吻了吻她的脸颊,“七日后,还要劳烦妖后殿下了。”
    “请妖王陛下放心。”凌蝶儿笑着点了点头。
    “我已让柳闻衣取来化妖果,吃下去后可在一个月内改变自身气息,与妖无异,即便是大妖也难察觉。”颜清敛去眸中的担忧,“过会便会送来。”
    他拿出一本册子,说道:“这是族长的姓名,你若有时间可先翻阅一下。我还有事要去处理,晚上再来见你。”
    “好,阿清先去忙吧。”凌蝶儿与他告别。
    她看着颜清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心事重重。阿清定是瞒了她些什么,一界妖王的实力,不应仅是如此。
    她翻开颜清留给她的册子,上面不仅写了他们的姓名,还画了他们的画像:狐族族姓为礼,族长礼赴眠;羽族族姓为孔,族长孔临沉;虎族族姓为华,族长华戈弈;豹族族姓为云,族长云未逢;蛇族族姓为镜,族长镜千吟;树族族姓为柳,族长柳闻衣;鹿族族姓为路,族长路闲溪;鲛人族族姓为泉,族长泉霁游;狼族族姓为安,族长……那里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再难辨认。
    “柳闻衣……”凌蝶儿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以及那个熟悉的名字,轻笑了一下,合上了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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