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镇江码钞关水闸。
    税丁甲的大声呼喊,达到了他的目的,一群税丁簇拥着一个官员赶了过来。
    官员头上乌沙帽斜戴,身着浅绿色鹌鹑图案补服,石皮腰带,悬挂木龟牌。
    在栈桥上税丁甲的旁边站定,看见船上这一幕,气的浑身发抖,帽翼上下颤动,但帽子就是不掉落,非常见功力。
    手指抽搐着,指向船舱二层门口的华元旉,怒斥道:
    “大胆刁民!胆敢殴官!还不速速弃械投降!”
    声音细而尖利。
    “宦官?”
    沐君白有些讶异,抬头问华元旉。
    “不是!穿着文官补服!”
    华元旉没有回头,盯着一众官吏戒备。
    沐君白看着华元旉脚下的疤脸税丁说道:
    “把牌子捡起来!”
    正在痛苦哼唧的疤脸税丁没有反应,继续哼唧。
    “啊!!!”
    华元旉脚上稍稍用力,疤脸税丁一声惨叫。
    “捡起来!”沐君白沉声说道。
    华元旉脚上再次加力。
    “啊!我捡!我捡!大侠高抬贵脚,我捡!”疤脸税丁求饶道。
    华元旉抬脚,疤脸税丁忙不迭的捡起铁牌。
    铁牌长三寸、宽两寸,顶上獬豸兽头,獬豸口部圆形穿孔,挂着一串流苏。
    铁牌正中阳刻篆书“御史”二字,环绕云纹。
    背面阴识两行楷书:“监察御史夏天昊佩”、“御使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
    疤脸税丁满脸是血,捡起铁牌看了一眼,随即浑身颤抖起来!
    “大人…”
    “把下面那个官…叫上来!”沐君白喝着茶缓缓说道。
    “是~”疤脸税丁颤声应命。
    然后双手捧着铁牌,踉跄着下楼梯向绿衣文官跑去。
    疤脸手捧铁牌,对着绿衣文官一阵低语。
    绿衣文官闻言抢过铁牌,仔细查看,随后身子一软,身边的税丁甲连忙扶住,绿衣文官手指颤抖的指着疤脸。
    疤脸又对着绿衣文官说了几句话,绿衣文官两手抓着疤脸衣领站了起来,
    然后一把甩开,慌忙的向船舱二楼跑去。
    一路连滚带爬,颤抖着将跪在船舱门口。
    双手高举捧着铁牌,头贴地板,撅着屁股,十分滑稽。
    “大人!下官…下官,会州钞关提举司,镇江钞关,税监吏目赵…赵宝安,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迎讶!”
    “头抬起来!”沐君白盯着赵宝安说道。
    赵宝安颤颤巍巍的抬头,只敢看舱中茶几,不敢直视沐君白。
    “大人…下官…下官…”
    赵宝安嘴里嘟囔半天,说不出囫囵话来。
    “巧立名目,加征税费,中饱私囊!
    胡乱指摘,构陷良民,横征暴敛!
    你说!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沐君白缓缓的说着罪行,赵宝安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低头辩解道:
    “大人!这…这都是税丁所为,与下官…下官无关!”
    沐君白厉声斥责:
    “与你无关?没有你们的首肯,税丁敢贪赃枉法?他有多几个胆?”
    赵宝安继续狡辩:
    “这…这,下官属实不知,税丁归巡检司管辖,不是下官直管啊!”
    沐君白气笑了:
    “呵~你当本官是傻子?钞关是你们钞关提举司衙门的,还是巡检司的?
    你一个九品的文官,在本衙钞关,钳制不了一个借调的九品武官?
    你以为本官初入朝堂,不知道你们这里面的龌龊龃龉吗?”
    赵宝安低着头唯诺道:
    “大人,下官确实不能辖制本关巡检!”
    “巡检上来!”沐君白对着外面高喊道。
    税丁甲忙不迭的从栈桥上跑到二层船舱。
    扑通一下跪在赵宝安旁边,华元旉一脚踩住他的腰刀。
    “你是巡检?”沐君白疑问道。
    “小的,钞关巡检司副巡检刘良,拜见大人!”税丁甲回答道。
    “副巡检也是从九品的武官,为何不穿官服?”沐君白质问道。
    “小的…小的…没有官服!”刘良头磕在地板上,支支吾吾的说道。
    沐君白闻言挑眉调侃道:
    “哦?镇江财政已经如此困难了吗?连官服都不能配发了?”
    刘良听出沐君白的调侃之意,身体哆嗦起来,头埋的更低了。
    “小的…小的…官服抵押了!”
    “你家生计困难吗?”
    “小的家境尚可!”
    “那为何抵押官服?”
    “小的…小的…”刘良颤颤巍巍不敢回答。
    “说!”沐君白厉声喝问。
    “小的…赌博输了,一时钱不趁手,官服抵押给…巡检了!”刘良无奈自曝。
    “呵呵~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沐君白先是一阵大笑,随后骂道:
    “你这混账!官服虽是朝廷配发给你私人,但还是公器,你敢私相授受?好大的胆子!我看你的脑袋,是真的不想待在脖子上了!”
    沐君白一拍茶几,指着刘良喝到:
    “本官巡按地方,依你之罪,本官现在就可斩了你!”
    咚~咚~咚~
    刘良闻言,连忙在地板上磕头,一边磕一边哀求: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也被逼无奈,巡检强押,小的不敢反抗啊!大人饶命啊!”
    “巡检呢?”
    “巡检在北岸城墟!”
    “那里一片废墟,他在那里干什么?缉贼捕盗吗?”
    “巡检…巡检…在城墟开设赌局…坐地抽水!”
    “呵~他倒是做的好买卖!好个镇江钞关!当真是蛇虫鼠蚁汇聚!”
    沐君白嘲讽了镇江钞关一番,指着刘良命令道:
    “命他来见我!”
    “是!”刘良如释重负,急忙起身下楼。
    但不等他上栈桥,栈桥拐弯处又一群税丁走了过来。
    领头一人头戴幞头帽,身着浅绿色海马补服,石皮腰带,腰悬木虎符,腰粗体胖。
    迈着八字,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站在栈桥上,居高临下的问刘良:
    “怎么情况?”
    “巡检!巡按御使在上面!”
    “巡按御使?”
    “是!御使大人命下官寻你,赵大人还跪在上面!”
    “是监察御使巡按会州吗?”
    “这…是监察御使巡按地方,至于巡按哪里?不知道…下官没敢问!”刘良畏畏缩缩的回应。
    “又是那个狗贼,向船家索要财物吧?这次踢到铁板了!刚好撞到人家手上了吧?哼~”
    巡检官说完,不待刘良回答,冷哼一声,手按腰刀刀把,不慌不忙的向船舱二层走去。
    巡检走到舱门口,不丁不八的站着,手抓刀把,环顾船舱,华元旉正要阻挡,沐君白抬手阻止。
    巡检官瞥了一眼华元旉,转头对着沐君白报告道:
    “某!镇江钞关巡检使,洛战堂!见过巡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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