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如茵个性顽强,她突然释出全部的力气,两手袍袖一挥,五色毒粉飞扬在宴席厅里,很快,几千几万只毒虫由外头涌入,从大门、从窗户、由屋顶,全都朝向站在厅中的云日。
    「要死……也拉你一起陪葬……」高如茵发狠地说。
    又是哧一笑,云日动也不动,看着几尺外蠕动的毒虫们对自己畏惧无已的可怜模样。
    高如茵不知道发生何事,为何毒虫们不近云日的身?她攒了力气往毒虫们身上又洒了一大把白色的粉,这回虫儿们起了剧烈反应,慢慢的往云日的脚边靠近。
    云日甩了甩头,身上的香气又浓烈起来,他轻巧转了个身,让味道重新充盈,只几个眨眼的时间,那群毒虫全都肚腹朝天,死了。
    「啊……我的……」高如茵无法置信,那陡然间增强的香味让她又一阵头晕眼花,加上剧痛钻心,她终于也晕死在地。
    「……好死不如赖活着吗?」云日微微笑,自言自语:「活着,有时候比死了还苦……才不让你们死得干脆……」
    他脸上满是快意,捡回了琵琶便往外走,沉浸在复仇得逞情绪里的他,丝毫未察觉宴席厅里还有个人自始至终都没受到毒的影响。
    刑不归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似乎懂了什么,却又不太能厘得清楚,见云日已经跨出宴席厅,赶忙追出去。
    云日听到了后头的声响,回头一看,没想到厅里居然还有人,而且精神饱满,完全没中毒的模样,大吃一惊,认出竟是刚刚阻挡按察使不喝酒的那个落腮胡侍卫。这人对自己的毒无感,说不定有克制的法门,他惊吓之余,立刻往前跑。
    「慢着,你!」刑不归叫。
    云日一抖,这人的声音……不可能,不可能……
    「你回来,你到底是谁!」刑不归追问。
    不可以,不可以是他!云日往前冲奔,咚!摔了一大跤。
    刑不归一见他摔倒的样子,心中肯定了七成,弯身要扶起他,云日一闪躲了开去,手忙脚乱从地下爬起,刑不归一把抓着他左手,手中有熟悉的触感,一看,云日手腕上挂了圈质劣的玉丰年手链。
    这下他再也无疑义,喊:「羽儿!」
    刑羽大大发起抖来,说不尽的惊骇,他用力想要挣开刑不归的掌握,可刑不归是武人,力气大,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羽儿,是我,我没死!」
    刑羽猛回头,红红的双眼早已湿润。
    你怎么没死?你怎么可以没死!
    「为什么这么做?」刑不归想着身后那些痛苦哀嚎的玄刀门弟子,有些不忍。
    为了你,都是为了你!
    「因为我?」刑不归问,疑问满满。
    刑羽现在这身本事怎么来的?他又为何变了这模样?曾听说过有人因为悲痛交集,因而一夜白发,却也不可能像现在的刑羽这样,除了青丝成百雪,为什么连形体都一下子就长大了?
    仔细想想,刑羽目前的体型才合乎他真正的年龄,难道之前他的生长都被压抑下了?
    很多很多的疑问,只有刑羽能回答他,可无论如何,这是他的羽儿,思及此,在满地都是晕倒的侍卫及玄刀门弟子之中,他将刑羽揽抱入怀里。
    「你是为我复仇?」他低低问。
    刑羽挣扎的幅度更加剧烈,刑不归不懂,终于重逢了,为何刑羽想跑走?
    「爹……不能碰……」刑羽哭着说:「我是鸩毒……你会死的……」
    鸩毒两字,将刑不归心里所有的疑问都解答了。
    刑羽依旧用力挣扎,刑不归用了好大力气去安抚他。
    「不要动,羽儿,冷静点……我没死,你瞧,我一直都在厅里,没影响。」
    刑羽听了,心底又是大大震动,他吸吸鼻子转了头看刑不归,没错,对方丝毫没中毒的迹象,怎么可能?
    「你……你没嗅闻到……那香味?」他怯怯问,他全身上下包含发骨肌肤都是毒,由身上散发出的香更是毒中之毒,由自己的呼吸吐纳调解毒的浓淡,可以让人晕,也能致人死,根本防不胜防。
    「香味,我闻到了。从我捡到你,我就闻了不计其数。刚开始两年还头晕想吐,后来习惯了,有时连我身上都有那味道。」刑不归说。
    所以爹爹对我已经起了抗力?刑羽眼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爹爹会是全天下唯一能与他肌肤相亲也不怕被毒死的人。
    「我……我不想成为鸩毒……可是,我以为你死了,才……」刑羽又哭起来,他怕刑不归会因此讨厌他。
    「就算羽儿是鸩毒,也没关系。」刑不归说:「不管是青丝白发、不管会不会说话,都是我的羽儿。」
    亲上怀中那雪白的银丝,耳里再也听不到厅里一阵又一阵的哀嚎。
    广通镖局内,楼昭阳看着对面那两人,刑不归因为官府的通缉令取消,加上刑羽说讨厌他那一脸大胡子,所以又剔了个清清爽爽,回复原来的样貌;至于那国色天香的银发大美人?啧,居然是从前那干不拉叽的小哑巴,也不知道是怎么变的,肯定是妖精转世。
    「听说啊,蜀中的玄刀门已经欲振乏力,只有几个小弟子在撑场面。蓝闵跟高如茵被官府抓起来,他们中了奇怪的毒,痛不欲生,不久前都在牢里自尽了。」楼昭阳说。
    刑不归摇摇头,那两个人算计了这么久,就是落得这种下场吗?相对而言,自己非常的幸福,忍不住又握紧了刑羽那只手,两人相对笑。
    喔喔喔,好羡慕……不不不,是好可恶,楼昭阳哼一声,不看这两父子蜜里调油的模样。
    「对了,你说不想再干镖师,我可以介绍你去某个地方。我朋友燕行风是燕家堡主人,他说想找教头到堡里训练子弟,你去不去?」
    「燕行风?我记得他曾经是武林盟盟主……」刑不归对武林盟实在是起不了任何好感。
    「他讨厌武林盟那一套才不当盟主的。他这人练武成痴,希望有个功夫高的人到堡里,还可以一起切磋武功。报酬优渥,也不用长期离开你的羽儿,生活安定,考虑一下吧。」
    刑不归看看刑羽,自己要是出去走镖,刑羽一个人怕容易遭惹麻烦,要是不小心毒死别人就糟糕了。没多考虑,他说好。
    到燕家堡那天,新任燕家堡主人的燕行风兴冲冲先拉着刑不归到教场去,美其名是测试武功,其实是找机会对打而已。两人刀剑互往棋逢敌手,一时半刻都没分出个胜负,还都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一个时辰之后略显疲态,才终于住了手。
    「楼昭阳那小子不错,居然给我找了刑师父这样的人才。」燕行风高兴得很:「今晚要开宴席给刑师父接风洗尘,以后我要找人比武……不,是切磋武艺,就不愁没人了。」
    「好说好说。」刑不归答,一眼就看出燕行风很好相处,自己应该能在燕家堡长居久安。
    「刑师父,我给你准备了大间客房……你不是带着谁?阿衡你干什么!」燕行风突然大喝。
    被叫做阿衡的人是专门伺候刑不归生活起居的仆人,此刻他正抓着刑羽,两人低头紧密靠在一起,似乎相熟已久,正亲密地聊天。
    刑不归头一次在心里起了嫉妒之意,过去除了薛大娘之外,也没见刑羽跟任何人如此亲密过,还是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他走过去,不好意思表现自己的小心眼,只轻咳一声。
    「羽儿?」
    「爹,他是青葙,跟我一起在还丹门长大的……」刑羽眨眨眼答,又对阿衡道:「我听说你回到还丹门了,怎么又在这里?你把武林盟整得够惨……」
    「没你厉害,那几个老的不是都中了鸩毒?哼,死有余辜。」阿衡不屑地说。
    「阿衡,好阿衡……」燕行风过来,晃晃手里的剑,带点威胁地说:「不可以轻薄刑夫人。」
    刑羽一听自己被喊成刑夫人,脸一红,害羞低头:「我、我不是……」
    「你是。」刑不归道。
    刑羽这下羞赧到想钻地了,可是心里又好高兴,甜滋滋。
    阿衡一看两人间的互动,了然,问:「云日,这几年来,你都跟着刑师父?」
    点头。
    阿衡立刻对燕行风道:「大少爷,云日是我的青梅竹马,他体质又特殊……怎么特殊?跟我一样特殊,懂了吧?要是跟其他人住同进房内,不好。后院旁还有块空地,盖间新房吧,让刑师父跟云日住那里,云日也可以陪我……」
    阿衡说着不该是仆人能有的要求,奇异的是,燕行风唯唯诺诺不敢反驳,一直点头。
    「是是,阿衡,都听你的,只要刑师父能留下来,我就盖间新房。」说完,他又皱眉:「我说哪,你们两个也该分开了吧?牵手牵那么久,不累吗?」
    「不累。」阿衡继续牵着刑羽,往燕家堡后院走去:「……云日,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逛逛……拙火开花了,要去看看吗?你想吃?你比花还毒,别吃了……」
    跟在后头的刑不归有些个目瞪口呆,良久才问燕行风:「阿衡也是……」
    「是。」燕行风摸摸下巴,一脸深思:「我燕家堡果然是地灵人杰,风水兴旺,放在别处都会兴风作浪的两个妖孽,在这里看来就乖乖的……」
    刑不归失笑,燕行风明明知道刑羽是男人,却不排斥两男子如夫妻一般的生活,看来,楼昭阳真是给自己介绍了个好地方。
    「刑师父,你这刀法够绝,有蜀中玄刀门的式,却又加入了一些新意……你来看看,刚刚你这招这么使,如果我的剑这么过去,可以破吗……」燕行风说着说着,又把人给拉到教场中去。
    「我想想,剑法以击刺为主……或许这样……」同样对武技深感兴趣的刑不归自然而然也一头栽入了去,认真商量。
    燕家堡果然是卧蛊藏毒之地,不是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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