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桢眯着眼看了他片刻,道:“萧谏,说实话我有点瞧不上你。你从前日子过得太好了,一看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就知道你没有吃过苦,本将军不高兴的很!本将军出身贫寒,就怜惜韩凛那样和本将军一样出身的人,就嫉妒你们这些出身富贵的人,老想找你的岔子。
    萧谏默不作声地听着,忽然插口道:“将军,末将长成这样非我之本意,将军莫要以貌取人。便是富贵尊荣,也都是从前的事了,将军也莫要再提好吗?”
    杨宝桢在他身上轻轻踢了一脚,道:“我还没有说完,你慌什么?不过看你从军以来的表现,似乎和本将军对你的印象稍微有点出入。本将军这次挑龙骑军最精锐的兵马三千你带着,若是能依计策而行成功了,这三千兵马以后就归入你的手下,随你折腾去。话说回来,你跟着三殿下走,他去哪里,你跟到哪里,要保护他的安全。他若是再有了差错,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萧谏勉强笑了一下,笑容却很苦涩:“好,末将遵命。末将想起来看看沙盘,可以吗?”
    杨宝桢道:“丁无暇,扶你妻兄起来!”
    丁无暇连忙上前,将萧谏扶了起来,萧谏靠在他的肩头上,慢慢走到沙盘前,仔细地看了新安四周的地形,道:“杨将军,新安地势西高东低,我们绕道新安的西面,居高临下进攻好吗?”
    杨宝桢道:“我正有此意,不过偷袭嘛,最好是半夜,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你明白的。”
    萧谏点头微笑道:“是。”杨宝桢打了他两回,冷嘲热讽无数回,他心思通达玲珑,却也没有多少怨恨的意思。晶莹闪亮的双眸缓缓扫过营帐中,待看到高淮脸上时,高淮觉察了他的眼光,却忽然转身出帐而去,仰首望着西北无数青山,心中思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已。
    次日,杨宝桢正式向成秋枫下了战书,三日,组织兵马兵分两路攻伊川、宜阳两处重镇,赵国的兵马迎了出来,在洛水、伊河谷地开战,谷地地势狭长,人马数量之优劣对比作用不大,杨宝桢亲自上阵指挥,投入重兵,一时间鼓声杀声震天,后备的军士用车马载了沙袋巨木,步步为营地筑城垒墙,以求巩固自身阵地,并且逐步蚕食对方领土,竟是摆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场硬仗原也在成秋枫意料之中,便打起精神应战,这般打到日落西山,却仍是拉锯般相持不下,兵士的尸体快将河谷填满了,杨宝桢方下令收兵,待明日再战。
    高淮却和萧谏、容谦趁前方交战热闹,带着三千儿郎,乔装改扮,跟着姜扈往西南方向的山中行去。林再淳不放心他们,带着五大天王也跟着。于是高淮和姜扈打头,萧谏和容谦、林再淳押尾,带着人马行路。姜扈对山中的地理形势熟悉之极,但也挡不住山中天气忽然的变化,况许多路段马匹过得不容易,这般跋山涉水,仍是处处艰险。众人在这深山中行走,晓行夜宿。由于远远地绕道宜阳的西侧,所以三日后方才到了新安南侧的郁山中,到得晚间扎营,须得姜扈精心选择地段,防着万一天降暴雨,山洪泥石流等灾害发生。
    山高林密,蛇虫众多,萧谏平日里傻大胆儿,但天生怕蛇,看见那物件就毛骨悚然,三天来牢牢地粘在林神医的身边,以便于万一遭了蛇咬,他好随时给自己医治,结果惹来五大天王不少的白眼。
    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行军间隙悄悄问林再淳道:“二堂主,他们五个跟着你,你难受不难受?”
    林再淳叹道:“我难受有什么办法?撵又撵不走。你大哥是不是已经把我卖了?你都知道了吧,实则我和那些女人真没有什么,是石幽公子想得多了。”
    萧谏在金陵翠袖书院的水色居中,听萧雄给他拍过闲话,讲的就是林再淳长长的艳史。林再淳相貌美,医术高,曾分别被江湖上众多有头有脸的世家女子瞧中过。但无常门门主石幽也好女色,却口口声声自己不会挑女人,而且连番夸奖林再淳好眼光。所以林再淳不管对哪个女子有了好感,他必定跟在后面横刀夺爱抢了去。所以如今石幽左拥右抱妻妾十三房,林再淳只好被迫做了上士,独善其身,却也有几分凄凉落寞的意思。
    石幽公子横刀夺爱的次数多了,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便派遣了自己的贴身五大侍卫过来跟着林再淳,算是做个小小的补偿,顺便随时监视他的动向,看他能不能发掘出来更美好的女子,以便接着充实自己的小后宫。
    林再淳对他的伎俩洞若观火,却也懒得和他计较,五座天神武功高强,五彩小箭杀人顺当,鞍前马后地使唤起来也很趁手,于是跟着也就跟着了。林神医脾气好,什么都能将就。
    这一日大军隐藏在山中,高淮要和姜扈出去查探地形,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叫道:“萧谏过来,和我一起去。”
    萧谏连忙过来,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三人悄悄潜到新安西侧最高的山上,俯瞰新安重镇。新安作为洛阳的西门户,地处山丘陵区,地势自西向东逐渐降低。综观全貌,黄河横于北,秦岭障于南,四山夹三川,地形复杂多变,甚是险要。
    高淮对着萧谏一伸手,萧谏立时闻弦歌而知雅意,把自己手绘的新安地图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高淮凝神看着地图,再看看薄雾晨霭中的重镇新安,道:“成秋枫虽然对新安投入的兵力远远不及宜阳和伊川,但是我们只有三千兵马,要出其不意地拿下新安,就算强攻了下来,等敌兵反击了,却也未必能守到杨将军援军到来。”
    他抬头,道:“姜扈,请你的族人帮忙准备大量的滚木巨石吧,如果我们偷袭成功,我要快速加强装备,滚木巨石最佳,你熟悉山中的水路,木材就用水路运来,越快越好。该怎么算银子,我给你。”
    姜扈道:“三殿下客气了,您送来了王婴的人头,就是对我诚心以待,我虽是个粗人,也要知恩图报。莫要再提银子的事。”
    高淮道:“你们作为东齐的良民,从前却被迫躲在山里,这是朝廷和地方官员的失职。等我拿下洛阳,你就带领族人出山划地,以后就是我东齐正正当当的百姓。”
    姜扈一听,再一次热血沸腾了,忙道:“多谢殿下,我已经将殿下带到了新安,我这就回去召集族人,在这附近山里就地取材,给殿下尽快准备所需之物,最多两天运到。”当下告辞而去。
    萧谏一看剩了自己和高淮二人,他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离得高淮远了些,高淮并不回头看他,却觉察到了他的一举一动,轻轻吁了一口气,他也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敢和萧谏接着说话:“你过来看看地形,从哪里进攻比较好。”
    萧谏只得慢慢蹭到了他的身边,凝神看了半天,道:“新安驻扎赵国兵士据说有两万多人。我们兵分三路吧,一路走西门,一路走南门,剩下两千兵马埋伏在东门外,这样有虚张声势的效果。我和五大天王先潜进去,尽量制造一场营啸出来,趁混乱把人都引到东门去,待七彩烟火升起,你就带人往里冲。天黑混乱,这次咱们穿来的衣服和赵国兵士服饰相近,你让咱的兵士在颈中束白帕,好区分开来。今晚就行动如何?”
    高淮道:“不急,让姜扈准备妥当了再说,明晚吧。”
    他凝神又看了半天,接着缓缓地道:“你明晚潜进去,很危险,一定要小心不要受伤,否则我没法和你哥哥交代。”
    萧谏唇角轻轻抽搐了几下,半晌方道:“三……三殿下放心,我没那么娇弱。我大哥也非胡搅蛮缠之人,别说受伤,就是我死了,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高淮沉默,片刻后道:“以后别动不动就说死字,打仗的时候,要忌讳一些。”
    第二日夜半时分,高淮带着人马隐伏在新安镇外,看到那七彩烟花在新安冲天而起,闻听得镇中隐隐的骚乱之声,和容谦兵分两路,一声呼啸,带着人马杀进了新安重镇。这三千兵士,都是杨宝桢在龙骑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英勇无比,均可以一当十。当下如猛虎下山般闯了进去。
    五大天神和萧谏均着赵国兵士的服饰,已经在萧谏的指挥下把北门和南门打开了。待高淮等冲进来,众人迅速转战别处,混在赵国兵士的队伍中长声大叫:“东门,东门没有敌人,快过去啊!”
    赵国的兵士在暗夜中突遭偷袭,且这敌人不知是从哪儿来的,顿时开了锅一样乱成一团,待听说东门没有敌人,便如潮水般纷纷涌了过去,暗夜中人喊马嘶,胡乱践踏,龙骑军在后面追杀上来,更是搅得一片混乱。赵国带队的将军拼命呼喝命令,想组织起人马反击,萧谏看准了他的位置,忽然飞身而起,抢到他身前,那将领还未反应过来,被萧谏一刀掠去,顿时削飞了他的脑袋。
    火攻
    赵国带队的将军拼命呼喝命令,想组织起人马反击,萧谏看准了他的位置,忽然飞身而起,抢到他身前,那将领还为反映过来,被萧谏一刀掠去,顿时削飞了他的脑袋。
    待众人涌出了东门,埋伏在黑暗中的东齐兵士忽然一起呐喊着冲了出来,又是一阵砍杀,暗夜中也瞧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的敌人,只闻得厮杀呐喊之声。一片刀光剑影中,赵国兵士死伤无数,兵败如山倒,往东北方向退了下去。
    余下的小股兵马,被汇合后的龙骑军一阵砍瓜切菜,扫荡干净。
    第二日,姜扈已经将滚木运到。高淮带着人马过来检视,这三千人马,昨晚折损了一百多人,分到各个城门,也不过七八百。他思索片刻,回头道:“姜扈,你能弄到很多火油吗?我看书上记载,你这儿的山里,有这东西。”
    他要的东西越来越奇特,姜扈却坚定不移地道:“能!”
    高淮道:“去多弄一些来。给你算银子。”
    姜扈再一次道:“三殿下,见外了。”
    高淮在镇上里里外外巡视一番,看镇上百姓经过几场战争,仍有遗留下来一千余人死守家园,不肯离去。便吩咐容谦道:“去贴告示,让百姓两个时辰内退出新安,往渑池方向去,若有违令者,斩。”
    容谦道:“这这……三殿下,故土难舍,若有不走的,真的就斩了?”
    高淮道:“若是不走,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我们先斩了,省得闹心。”
    萧谏离他并不远,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在后面叫道:“三殿下,不!不要!”
    高淮眼角抽动了几下,忽然策马回身看着他,沉着脸道:“萧谏!你怎么就会说这三个字!以后不许再有人没人大呼小叫。”
    萧谏看他没来由地发脾气,却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被容谦一扯马缰绳,便就势跟着荣将军去了。待走了老远,容谦方悄悄问道:“三殿下为何对着你发脾气?”
    萧谏茫然道:“我不知道。”
    容谦仔细思忖,循循善诱:“是不是以前他让你干什么,你说过不,不要,把他给得罪了?”
    萧谏道:“我……我真不知道。”
    容谦恨铁不成钢地叹道:“萧谏,你够呛啊,你完了!”打马先去了,萧谏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徐徐行来,忽然心中灵光一闪,竟然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他悄悄回头去看高淮,高淮早已不见了踪影。萧谏低头,神色窘迫起来,精致秀雅的脸轰轰地燃烧,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后却化成了涩然一笑。
    在洛阳那大雨倾盆的夜晚,高淮将他错认,抱着他痴缠不休,到了紧要关头,他惊慌失措下似乎说过:“不,不要!”
    最后究竟要不要,却也没由得自己。
    事到如今,两人只得都装得什么也没发生过,装得时间长了,就好似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果然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高淮已经把百姓成功遣散,将滚木巨石按照他的要求放置好。萧谏跟在他身后忙碌,心里很多的疑问想问,却也不敢轻易过去招惹他,待看他指挥着兵士把那滚木摆得实在不是位置,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三殿下,这滚木放在这里,离城楼远了些,敌人真反攻了,用起来很麻烦的。还是放到四门门楼附近好一点。”
    高淮横他一眼,道:“我本来就不打算用来对敌的。”
    萧谏道:“那您费这么大的力气弄来着这许多东西干嘛?”
    高淮道:“我还弄了火油,你说我要干嘛?”
    萧谏道:“火攻?烧……烧什么?”
    高淮道:“你不是脑袋很管用吗?这是怎么了?杨将军的援军没个四五天赶不到,我们两千多不到三千的兵马,哪能对付成秋枫的几万人?我看了,这新安镇因为靠着山地,山上树木众多,所以百姓建房以木质结构为主,弄些巨木来,四处再泼上火油,等敌军来攻时,先抵挡一阵,接着佯败退走,留二百个身手利索的人,等敌军进得镇来,就把四门吊桥扯起来后将机关毁掉,然后放火。林二堂主会看天象,我问过他了,说这几天不会下雨。”
    萧谏一听顿时笑靥如花,道:“好好好,我留下!我来带队弄毁机关,我来放火!”
    高淮看到他的笑容,却是唯一疏神,转过身去不再看他,道:“萧谏,以后不要随便对着人傻笑。”
    萧谏愣住,片刻后低声嘀咕道:“我连笑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高淮已经走开,连忙撵了上去问道:“三殿下,那么这放火的兵士如何退出去?岂不是要和敌人同归于尽?”
    高淮道:“大战之中,牺牲几个死士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若是怕死,就不要留下。”
    萧谏结巴起来:“我我我不是怕死,我若是想逃当然死不了,可你不能扔下我们,三殿下,三殿下……”
    高淮驻足,道:“萧谏,你这么婆婆妈妈的,不怕人笑话吗?”
    萧谏一口气憋住,说不出话来,高淮回头斜睨他一眼,接着道:“新安西北方的城墙外,紧挨着一个二百多亩地的湖泊,里面荷花芦苇丛生。敌军便是围城,也不会这么快就把湖泊给占了。这次挑会水的兵士留下。我已经让人在城墙外侧悄悄安置了二十个木桩,届时系上长缆绳,直接下到水里去,一根绳十个兵士,时间上应该没问题的,我会在那里接应。”言罢反身离去。
    萧谏听他安排得妥当,看来适才是故意在逗着自己着急,心中冷哼一声,暗道:“整天没事就找我岔子,也不看看你自己那副样子!”
    东齐龙骑军迅速占领了新安,消息传到成秋枫耳中,令他大吃一惊。想不通这支奇兵究竟从何处降临。新安被占据,沿着河谷一路向东,很快就能到达洛阳城下,这威胁不解除,就随时可能被抄了后路,严重影响了洛阳守卫兵士的军心。
    于是成秋枫经过慎重的考虑,从宜阳抽调两万兵马,集结了从新安退出的残兵,由几个副将带队,两天后再一次席卷而至新安外,要把这个重镇重新夺回来。
    赵国的兵马刚把营地扎牢靠,这晚高淮就带着兵突然冲杀过去,幸而赵国有了前车之鉴,兵马迅速迎了上来,一番混战,高淮眼见敌军涌上来,便带着兵士且战且退,杀开一条血路,往西南方向退了下去,竟是弃城而逃。
    赵国的兵士一见大喜,蜂拥杀进了新安镇。镇中却静悄悄无一点人声,别说兵士,百姓都不见一个,带队的将军名叫李云山,当下疑心顿起,忽然一声呼喝:“先退出去!”带着人马想退出去,但门外的兵士汹涌而进,新安为千年古镇,街道多有狭隘之处,想后队变前队,一时间却没有那么简单,好容易调整了队伍,正打算先出去再说,李云山带人行到城楼前,却听得呀呀一声响,吊桥竟是升了起来,接着城楼中一声巨响,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云山喝道:“里面什么人?”
    却听一声轻笑,熊熊火把中看的清楚,一个黑衣少年将军从城楼中行出,手中执一张连发强弩,李云山扬声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微笑道:“在下萧谏。李将军,你进了这新安,甚是不易,这就不用出去了吧。”
    李云山没听过萧谏的名头,不免存了轻蔑之意,他身后的一个随从却忽然冷哼了一声,低声道:“原来是这小子!”
    萧谏没看到那人,伸手抽了一支箭出来,笑道:“李将军,我奉了三殿下的命令守在这里,原是要送一份大礼给李将军。李将军接好了。”把箭头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砰”地一声轻响,燃起了一团火苗来。接着见他拉弓放箭,却没有对准任何人,对的是城楼不远处的一间民舍,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民舍竟然在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李云山一直凝神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时忽然悔悟过来,狂喝道:“撞开城门!”
    却是已经晚了,那城门被萧谏身后潜伏的士兵推了若干大石下去堵住,一时半会儿要撞也撞不开。接着萧谏数箭连发,潜伏在暗处的兵士跟着放火箭,镇中瞬间火光四溢,浓烟滚滚,带着巨大的爆炸之声,萧谏等却早有准备,均用湿布巾裹住了口鼻。
    眼见赵国的兵士乱成了一片,李云山怒喝道:“弓箭手出列,射死他们!”弓箭手忍着铺天盖地的狼烟出列,烟雾中却看不到萧谏在哪里,耳中只听得这少年一串清朗的笑声,渐渐远去。李云山身后那人低声道:“小子想跑?休想!”忽然拔身而起,追了上去。
    萧谏见到四处升起的烟花火炮,知道四个城门都已得手,便招呼自己手下的兵士快快逃命,带领诸人沿着城墙往西北方向跑去。
    待没走出几步,却听身后几声惨呼,他猛然回头,却见几个兵士躺倒一地,均已毙命。萧谏大吃一惊,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挟裹着一阵阵的浓烟,一个高大的人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背后背了一柄大刀,竟是赵国第一勇士戚嘉!
    戚嘉面无表情,沉静如水,缓缓地道:”小子,把命留下。”
    义气
    戚嘉冷冷地道:“小子,把命留下!”
    萧谏长刀在手,端然而立,对身边残存的龙骑军兵士喝道:“你们先走!”接着抢先一刀向戚嘉劈了过去。戚嘉横刀来格挡,他已经瞬间变招,长刀顺水推舟横掠过去,两人转瞬间错身而过,带起的刀风激扬得萧谏额发散乱,于这熊熊的火光中,交上了手。萧谏明知不敌,却镇静若斯,展开轻功绕着戚嘉团团乱转,伺机出刀。
    这一场恶战,堪称艰险百倍。萧谏不是戚嘉的对手,拼命苦苦支撑,不过是要给放火的士兵争取逃走的时间。戚嘉内力深厚,数次长刀相交,震得他气血翻涌,难受无比,萧谏却咬牙忍下,待到兵士走得差不多了,他便想伺机撤退,却绝望地发现,他根本就走不了,戚嘉的刀风和着浑厚的内力,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彻底封死了他的后路,只有在这里硬拼下去。
    新安重镇渐渐烧得犹如一只火炉一般,李云山带领众人集中在东门处,拼命地要弄开被大石和吊桥封住的城门,那城门也被东齐的兵士改装了机关,一时半会儿的却是死活打不开。身后的热浪一阵阵逼迫上来,众多人挤在这里,均觉呼吸越来越是困难,片刻后纷纷倒下,窒息而亡。初始镇中还有惨叫惊呼喧哗之声,渐渐地没了人声,一片死寂,唯余房梁巨木等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之声。
    一小部分的赵国兵马并未来得及入城,看着这火光冲天的新安重镇,照得半边天都成了通红色,惊诧惶恐万分,不由自主地纷纷后退。却忽然身后一声唿哨,竟是容谦带着龙骑军又趁乱折回来杀了个回马枪,杀得赵国兵马惊慌失措,乱哄哄地往洛阳方向奔逃而去。
    高淮带了几十个身手高明的亲兵侍卫,潜伏在新安西北角湖泊的芦苇荡中,也在凝神看着新安城。待见到放火的兵士纷纷坠绳而下,忙让人上去接应,从湖中潜水而过。
    他等了半晌,出来的兵士有一百四十余人,不再见有人出来,余下的估计已经丧命于新安镇中。高淮游目四顾,却不见萧谏的影子,忍不住问道:“萧将军呢?”其中一个兵士道:“萧将军在城墙上和一个用刀的人打起来了,他让我们先走,他来断后。”
    高淮道:“那是什么人?”众兵士茫然不知。
    他抬头看着新安镇中的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冲天而起,蹙眉思忖,没来由心惊起来,道:“你们先撤,我上去看看!”纵身而起,掠过芦苇荡和湖水,直接抓住了挂在城墙上的一根缆绳,微一借力,便翩然飞上了城墙。扑面而来的热气逼得高淮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他摒住呼吸,飞身沿着城墙往前跑。
    萧谏正在和戚嘉做殊死的搏斗,他的内力在两人的过招中渐渐耗尽,唇角已经有鲜血不由自主地滴落,却还在苦苦支撑,想找个机会跳下城墙逃生,竟是不能。眼见戚嘉一刀扫来,只得强撑着举刀格挡,却是被他打得踉踉跄跄跌了出去,脊背靠上了城墙外沿的墙垛。新安的城墙由大块的山石筑成,虽然不怕火势,却被烤得甚是滚烫,萧谏内力不及戚嘉,此时亦感热浪扑来之时,呼吸困难。
    他眼看着戚嘉逼近,全身剧痛,行动迟滞,无奈之下对着戚嘉身后一笑,叫道:“三哥!”
    戚嘉身形微微一顿,却是神色不变,道:“小子耍滑!”横刀劈出,萧谏勉强一个伏地打滚,堪堪逼了开,刀风掠着他的肩膀过去,却是惊险无比。他犹自不知死活,再一次对着戚嘉身后叫道:“三哥,快来救我啊!”
    戚嘉眉头微蹙,他内力高深,方圆十几丈内有动静,都能感知到,晓得萧谏又在骗人,道:“小子,没用的!”接着又是一刀劈出,萧谏踉踉跄跄地躲了出去,伏在墙垛上喘息不止,眼见戚嘉第三刀挟着狂暴的风势呼啸劈出,他忽然眼睛一亮,再一次对着戚嘉身后又惊又喜地叫道:“三哥!”
    戚嘉大怒,喝道:“你当我是傻子!你有完没完!”话犹未落,忽然后心一阵杀气急袭而至,刹那间到了后心,仿佛来自恒古的天地之间,纯净决然的杀气,想必定是风华绝代风姿凛凛。戚嘉已经被萧谏三番四次的诈骗弄得失去了警惕,却不知道这一次,他三哥竟然真的来了!
    他大惊之下回刀格挡,掀起的狂风令靠着城墙的萧谏衣发飞扬。戚嘉出刀,却见眼前一道清冽的剑光劈面而至,恍惚间手腕一痛,手中的刀竟然被高淮一剑挑飞,那一剑带起的劲风掠着他肩膀过去,顿时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戚嘉应变神速,飞身后退,高淮的剑却已经抢了先机,不离不弃如附骨之疽,至死不休地追随着他的心口。两人在城墙上,火光中,宛如神仙中人,瞬间退出去几十丈远。戚嘉连着变幻数种身法,却是甩不开高淮,他大惊之下,飞腿提向高淮手腕,高淮长剑扬起,化成一道圆弧,江天一色,清亮炫目,在他腿上狠狠地斩出一道伤口。戚嘉却趁着他这微一停滞,随着剑势跌了出去,总算脱离了他剑势的范围。反手摸到身后一根长长的旗杆,竟然瞬间把旗杆打断,当做兵刃横扫了过来,这赵国第一勇士果然也是名不虚传。
    高淮却挂念着萧谏的伤势,不敢恋战,长剑在他的旗杆上借力一点,反身飞了出去,待掠到萧谏身边,顺手揽住他腰带了起来,接着翩然跃起,如蜻蜓点水一般掠到了墙垛之上。
    戚嘉已经缓过一口气来,他的武功和高淮在伯仲之间,却被萧谏几番使诈,害得对敌失了先机。但他天生的强悍坚韧,便是身上受了两处伤,也决不畏惧退缩,当下就要扛着旗杆追击二人,却见高淮已经如一只白鹤一般飘然远去,自己腿受了伤,却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只得愤然罢手。
    萧谏被高淮负在背上,展开轻功御风而行。待见身边的树木纷纷后退,恍惚间竟如做梦一般,由衷赞叹道:“三哥,你轻功真好啊,我觉得自己已经不错了,可是和你一比,那就差远了。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你一样呢?”
    高淮听他语气微弱,抽空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唇角还带着一丝血痕,便道:“你脸色不对,少说两句罢。”
    萧谏微笑道:“我不要紧的。三哥,我没想到你会来救我。我不是戚嘉的对手,这次以为逃不出去了。那一会儿是真的绝望了,就当是念念观音菩萨保佑啥的叫了你两声,没想到果然把你给叫来了。”
    高淮顿了一顿,道:“我是闯过江湖的人。江湖中人,最讲究义气二字。”
    萧谏笑道:“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义气啊。”
    高淮道:“那个……你在洛阳城中,那么危机的关头也没有丢下我,我当然也要讲义气了。”
    萧谏却犹自不罢休,接着道:“我那时若不救你,你这次就不管我了?”
    高淮道:“不会的。”
    萧谏等了半晌,却听他没了下文,便接着纠缠不休:“为什么不会?”
    高淮蹙眉道:“我答应了你大哥要好好带你回去,当然不会不管你,不然没法和你大哥交代。萧谏,你的废话怎么这么多?你再嗦,我扔你下去,不管你了!”
    萧谏伸手揽住了他的颈项,道:“不,三哥,你不能扔了我!不然你如何和我大哥交代呢?”
    高淮一愣,道:“萧谏,你勒死我了,快放手。”萧谏道:“不,我害怕掉下去。三哥,我……我难受得很,那火快烤死我了……”高淮闻言差点一个踉跄,却感受到他的气息越来越是微弱,身体也渐渐软瘫下来,竟然昏了过去,心中骂道:“你真不知死活,受了伤还嗦个不休!”怕他掉下去,只得把他转到身前抱了起来,一路加急赶往驻兵之处。
    龙骑军余下的人马由容谦带队,暂且撤到了郁山的山深林密之处,高淮寻到驻营处,众人早已望眼欲穿,林再淳看到萧谏的脸色,立时上去把他接了过来,道:“小田田怎么又受伤了?”跟着把脉诊治,待看他一头乌黑的长发乱纷纷飘垂,大半的发尾竟然被新安的大火烤得蜷曲发黄,不由得赞叹道:“我家小田田越来越坚强了。”
    他语气温柔,态度和蔼,原是天生如此,五大天王却都纷纷侧目,看不顺眼起来。高淮也往这边瞥了一眼,见容谦迎了上来,便转过眼光问道:“杨将军的援军几时能到?”
    容谦道:“最多一天。姜扈已经去接应去了,这次是三万人。殿下,赵国的兵马吃了这样一个大亏,估计一时片刻不会过来。杨将军交代,让我们等新安火熄了,便就着那石头城墙,重新设置装备,无论如何不能放手新安给敌人。”
    高淮道:“我明白,等大火熄灭,我们就折回去!”
    合谋
    第二日黄昏,东齐的援军穿山而至,高淮看到自己的兵马,终于有了底气,等着那新安的大火熄灭了,就带兵再一次驻扎了进去。杨宝桢组织人马在伊川和宜阳那边加急进攻,钟若塔在虎牢关西侧一带和北燕的兵马呈胶着状态。成秋枫一时间腾不出手来进攻新安,让北燕的兵马过来,却又很不甘心。这就给了高淮可乘之机,他带领兵士在新安的西南角挖了一个大坑,埋葬了丧命在新安镇中的三万赵国兵士。而后就着新安镇从前牢固的石头城墙,重新设置安装了军用装备。
    他再一次占据了新安,进可攻,退可守,便和杨宝桢互放信鸽来回传信,想沿着谷水河谷直接开拔到洛阳城下。杨宝桢却传信让他暂缓攻城,出兵截断敌军粮草后路,打乱敌军的整体布局,才是当务之急。
    高淮一听有理,自己兵马总体上少于敌人,只有想法子牵制分割敌人的注意力和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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