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所有皇室宗亲,被草包皇帝一声令下,全部发配到陕甘戍边去了。
    所以,太原城里的大户人家,除了那些官宦人家,便是八大晋商、十大当铺、三大票号的东家和家眷。
    名义上,所谓的祁县乔家、榆次常家, 太谷曹家,介休候家,祁县渠家,临汾亢家,介休范家和太谷孔家等在老家的宅子,只在年关、中秋、清明时暂住几日。
    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流民四起, 盗匪横行, 那些大户人家的老宅子, 即便是家家都有高墙大院,雇佣了数以百计看家守院的家丁,却还是难以保全其性命。
    故而,大家一窝蜂的涌进太原城,买地皮,盖宅院,一家比一家的低调而豪奢。
    茅元仪想要搞事,攻破太原城就行了。
    甚至,都不用攻破城墙……
    山西巡抚耿如杞带领主要官吏,以及一支三千人的官兵,紧急前往大同府,处置‘晋阳书院读书人围堵铁路’一事。
    整个太原城的防守,由兵备副使乔勇元负责。
    此人乃祁县乔家人,做生意比当官在行, 在口外有十几家铺子,主要贩卖火药、铜铁等物, 在北蛮、建奴的王爷贝勒中, 也是声名显赫。
    在朱由检传来的名单中, 此人名列第三。
    此刻,他正躺在罗汉床上准备午睡。
    春困秋乏,大中午的太阳,火燎燎的高悬于天,晒得整个太原城昏昏欲睡。
    突然,几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宁静。
    “谁特么的不小心,让火枪走火了?”
    乔勇元一骨碌起来,顺手就将一碗茶泼在一名帮他捏腿的婢女头脸之上,并一脚将其踢翻在地,气咻咻的骂道:
    “蠢货,还不快滚!”
    那婢女吓坏了,脸色惨然,赶紧跑出上房大门。
    “嘭”的一声闷响。
    那婢女与迎面冲进来的一名游击撞上,一声闷哼,滚出去七八步远。
    “禀禀…老爷,不不不好了!”
    “放肆,何事惊慌?”
    那名游击单膝跪地,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被乔勇元一脚踢在脸上。
    “禀老爷,城城城…破了!”
    “城破了?是地龙翻身吗?不对,刚才没感觉到啊。”
    乔勇元一脸疑惑,忍不住又要抬脚踢人。
    那游击嘶声吼道:“是贼兵攻城,咱们的城门被攻破了!”
    乔勇元大吃一惊,一屁股坐到罗汉床上,喃喃自语:“不,不可能!”
    “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啊?还有王法吗?”
    “嘭”的一声,那游击脸上又挨了重重一脚:“说,哪里来的贼兵?是不是北蛮那边的王爷到了,守城的那帮兔崽子为难人家了?”
    游击大声说道:“不是那边的王爷,好像是…陕甘那边的贼兵!”
    乔勇元再吃了一惊。
    如果是普通流寇,就算暂时攻破城池,只会大肆劫掠一番,便会在官军回防时逃之夭夭。
    可是,陕甘三府的反贼……
    镇杀豪门大户,均分田地,开仓放粮,杀尽贪官污吏。
    那可是、会要命的!
    “快,快备马!”
    “让亲兵抵挡一阵子,咱们快出城!”
    正在说话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乔家大宅的院墙,被人一炮轰塌,敞开一个三四丈的大豁口。
    “快,快让亲兵堵上!”
    乔勇元嘶声厉吼,扑上前几步,一把抓过婢女挡在身前,惊慌失措的退到上房屋子里,死死的盯着外面,满脸都是惊惧之色。
    他是个好生意人,并非一位好的兵备副使。
    一队亲兵冲出来,快速占据有利地形,用火枪瞄准被轰塌的院墙。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而诡异。
    可是,大家防备了好一阵子,却始终不见贼兵冲进来。
    乔勇元不禁有些狐疑,喝令道:“出去一个人看看!”
    亲兵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冒头。
    “混账,还不出去打探消息!”
    乔勇元爆喝一声,一把扔掉怀中的婢女,从罗汉床头抓起一杆火枪,指着那名前来报信的游击,面目狰狞的喝令:“你出去看看!”
    那名游击心有不甘,却又不敢违逆上司军令,只好硬着头皮向豁口处走去。
    “嘭”的一声闷响。
    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开枪。
    一枪,爆头。
    那名游击被一枪打翻在地,软踏踏的抽搐几下,犹如一片肥腻的烂肉。
    脑袋里的红白之物,泼洒了一大片。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接下来,便有是一阵从未有过的死寂,每一个人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嘭嘭’的心跳声。
    乔勇元感觉到,嘴里很苦。
    裤裆里,甚是湿润。
    就在这种诡异的死寂之中,整座太原城乱套了。
    到处都是枪声,声音干净利落,一听就是新式火枪,绝非守城兵卒手中的火绳枪。
    “太原城、完蛋了!”
    “天杀的魏忠贤,竟然把最新式的火器都贩卖给了反贼,让咱官兵扛着烧火棍……”
    ……
    晋阳书院大门口,百余名学子傲然而立,对站在面前的一众‘反贼’怒目而视。
    茅元仪缓步走出,在距离这些学子尚有十几步时,停了下来。
    “先生都不在,有点遗憾啊。”
    茅元仪负手而立,淡然问道:“听说你们晋阳书院有教无类,连北蛮、建奴、察哈尔、永紹部的年轻才俊都来求学?
    呵呵,这是什么?有教无类?
    还真是颇有些古圣贤之风呐。”
    那些原本怒目而视的学子们,脸上现出一抹茫然。
    很快的,有人站出来一步,冷声斥道:“无耻反贼,今天就算是让我晋阳书院血溅当场,也休想污蔑泼脏水!
    就算你们杀了我们每一个人,也只能取我等性命而已!”
    “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你们这些反贼,有本事就来杀我啊……”
    ‘嚓’一声轻响。
    那名侃侃而谈的学子,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一道青影倏忽一闪,‘反贼’队伍里,一名脸色黧黑的老兵卒,轻轻擦拭手中弯刀,好整以暇的插入刀鞘。
    黄泥地上,那名学子的头颅滚出去七八步远,血污沾满头脸,其两只圆鼓鼓的眼球,似乎还挣扎着眨巴两下,这才如两盏灯盏,慢慢熄灭。
    那百十名学子脸色登时大变,猛然向后退出数步。
    茅元仪双目微眯,注意到其中有十来名学子,脸上虽说也有惊恐之色,但其眼底狠厉之色一闪即逝。
    若非当过一段时间老师,这种小小细节,还真发现不了。
    “老梁,别胡乱杀人了,”茅元仪叹一口气,苦笑道:“都是些读书人,要斯文些。”
    “其实,哪些人是北蛮人,哪些是建奴,学子们也不太清楚。”
    “这样吧,我喊一二三,汉人学子退后三步。”
    “三。”
    茅元仪轻轻喊出一个‘三’。
    大多数学子猛然向后退出几大步。
    原地,留下十二名学子,犹在等待‘一’与‘二’。
    旋即,他们的脸上显出惊惧之色,忙不迭的向后面猛退几步。
    其他学子见状,一个个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哗’的分成齐齐整整的两排,让那十二名‘学子’无法回到众人中间去。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骚臭味道。
    每一名学子,看向茅元仪时,不再怒目而视。
    而是,
    一种惊恐,无助,和绝望。
    犹如看见一只来自上古的怪兽,或者,一尊来自地狱的恶魔!
    这便是、仗义死节?
    这便是所谓的文人风骨?
    “杀了。”
    茅元仪懒得去仔细分辨,这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几乎清一色的豪门世族出身,没有全部一刀两断,他觉得已经够心软了。
    自古以来,杀的读书人,便是不祥。
    那么,就当这十二人,全部都是北蛮、建奴派来的细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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