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以险些失传的天香剑气奋勇挡下第二刀的动静响彻山谷,百花山庄内众人立即察觉不妙,钱兴迅速点起其余七名玉龙卫想要去一探究竟时,却被从观星楼七层窗口探身出来的邋遢老头扬声拦下,生怕中了旁人调虎离山之计山庄又会毁于一旦,只准沈辞云跟钱兴二人前去,反正真要是遇上强敌,以何英华等七人的修为去了扭转不了局面,不如留在山庄里护着胆战心惊花容失色的丫鬟们。
    一同御空飞出山庄,钱兴惊讶发现七品境界还不稳固的青衫少年,御剑速度竟然还在早就迈进四境修为的他之上,可惜动静发出来的位置离百花山庄挺远,纵然心急如焚也不能一蹴而就。山羊胡老头发觉庄子里有两个四境修士气息正朝这里疾速而来,心知再迟疑下去,想杀了这棘手的白衣少年更得多费不少力气,当下喝令那拖着长尾的妖族阿二只顾缠住墨莉,自己则大步流星扬刀直朝陈无双而去。
    阴柔似内廷太监的谢萧萧低下头不再去看场中战局,右手食指伸进嘴角一抿,面带笑意翻开手里那册亲手所画的春宫图,哗啦啦一连掀了几页都觉得不满意,以往觉得在自己身下承欢的女子都算是姿色出众,可跟眼前一身黑裙俏脸如霜的青涩少女一比,就都落了下乘,采阴补阳这种事,当然要选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才有用,否则去京都见识见识那条声名卓著的流香江岂不是更好,深谙起承转合之道的花船姑娘们,伺候人的法子那才叫一个地道。
    眼见那形容可怖的漠北妖族已然动手,墨莉再想置之不理是不可能了,紧咬着银牙纵起层层叠叠的湛蓝色剑光抢先接连挥出四五剑,剑气呼啸纵横,只求迅速斩杀这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可恶妖物,好腾出手来帮陈无双一把,但甫一交手芳心就为之一沉,原来这妖族厮杀全凭血气雄浑,与以真气应敌的修士大为不同,只靠着皮糙肉厚的本事近身缠斗,锋锐剑气划在其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竟只能留下不深不浅一道口子,不等鲜红血液流出来多少,就开始缓慢愈合,而且双手十指上生出来两寸余长的尖锐指甲,一挥一动咻咻破空。
    八品修士的第三刀再不留力,常年在北境苦寒之地跟凶残成性的妖族打交道,山羊胡老头深知狮子搏兔尚用全力的道理,脚下斜斜踏出两三步,双手持刀腰部发力身形猛转,刀锋瞬间由下而上撩到高处,距离白衣少年仅有两丈之遥,刀身撩到最高处时毫无停顿地顺势劈砍而下,这一刀势头之烈让陈无双产生了一种极不合常理的感觉,似乎身周方圆数丈范围的空气都被瞬间抽净,本该发出剧烈破空声的一刀却诡异得毫无声息。
    陈无双的第一反应是后退两步暂避其芒,用刀用剑其实跟战场用兵都是一个道理,讲究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山羊胡老头的刀芒正值巅峰,退去两步,无形之中便能以逐渐增加的距离卸去几分力道,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少年抬起来想要后撤的右脚竟在落地之前突然踏前。
    一步重重落地,生死之际陈无双非但没有全神贯注,心里却陡然想到一句话,一句独居昆仑山绝顶、睥睨天下数十年的苏慕仙说的话,燎原之火,怎生比得上三千里长空月明,其气正天地?
    剑十七的心法仅短短十二个字。  纵有万法在前,吾当一剑破之。
    心有所悟,胸中剑意立刻相互呼应,焦骨牡丹上骤然光华大盛如日中天,陈无双只觉体内汹涌真气如滔天巨浪般顺着手臂、掌心,奔涌进那柄曾渴饮仙人血的长剑,刹那间丹田为之一空,浑身经脉仿佛瞬间收紧,一道照亮整条山谷的磅礴剑气,悍然迎着八品修士强横刀芒挥洒而出,声势之大犹有胜之。
    “地狱十八层,一剑破十七!”
    先前听人说,黑铁山崖独臂修士顾知恒所豢养的那条南疆玄蟒,是被白衣渡厄沈判官一剑从五境实力劈落到四境,陈无双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毕竟沈辞云说得详细,十年前沈廷越只是四境七品的修士,如何能有力战那等凶兽而不落下风的本事?
    可相隔十余年,百花山庄外陈无双再度使出这一式煌煌不可一世的剑十七来,立刻就对当年发生过的事情深信不疑,也终于明白了当日在白马禅寺里,苏慕仙为何说世上有千千万万个剑修,便有千千万万种剑十七,这一剑的气势远远比孤舟岛弟子季清池只攻不守的剑意更决绝,只是往前,不管他前面千山险阻、万水争流,不管他前面是仙人还是妖族,少年无所有,聊赠一剑虹。
    虽千万人,吾往矣!
    正心急如焚全力催持沉香剑朝东而去的沈辞云猛然在空中顿住身形,诧异到来不及反应的钱兴间不容发拼力拧了拧身擦肩而过,险些将二百余斤的体重带着前行的迅猛势头撞在他后背上,“辞云公子?”
    沈辞云一双狭长凤眼中绽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彩,语气有些哽咽地喃喃道:“剑十七···”
    刀芒剑气未及接触,稳稳八品修为的山羊胡老头就感受到了那道剑气锋锐无匹,明明对方只是个三境六品修为的瞎子剑修,可竟然让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可抵御的感觉来,只觉天下剑修此间少年锋芒最利,大惊道:“三种御剑术同修?!”
    眼神不时在手里春宫图和墨莉身上来回交替的谢萧萧脸色也是为之大变,迅速站起身来绕到跪在地上的另一名抬轿子大汉身后,“阿大!”那人动作快到留下一串残影,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低头含胸将阴柔少年虚揽在怀里,用同样生出长尾来的宽厚腰背朝向山羊胡老头跟陈无双交战处,若是不及时挡下来,光是刀芒剑气相交碰撞的余威,就足够要了自家有病在身的公子小命。
    一声天塌地陷般的巨响,浣花溪水被刀芒剑气劲力余威激荡地倒卷而上,深度仅及常人膝盖处的溪水里炸起两丈余高水花,哗啦一声散落而下,方圆数丈晴空如洗却大雨倾盆,本来千万年东流不尽的溪水掉转方向朝西逆行而上。
    趁那阿二被天雷般动静吓得呆立不动,墨莉凄声喊了句:“无双!”再不管身后漠北妖族,不避溪水瓢泼洒下,三两步跑过去扶住身形摇晃的白衣少年,却见七窍流血的陈无双仍然面带笑意,咧着嘴露出一口被鲜血染透的白牙,浑身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用布条绑着焦骨牡丹的右臂无力垂在身侧,虚弱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低声含糊道:“这一剑···够换个世袭罔替的侯爷了···”
    剑气击溃那道刀芒后仍有余力去势不止,山羊胡老头举刀在身前一挡,那道白如经天长虹般的剑气狠狠刺在他宽厚刀身上,八品修士受此重击闷哼一声,刀身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在瘦骨嶙峋的胸口上,噗地喷出一口血舞,轰然倒退摔在溪水中。
    墨莉心疼地顿时泪如泉涌,想抱着陈无双坐下,少年却摇头勉力站着,只好将自身真气毫不吝啬地连续灌注进他体内,这才知道他表面看着伤势极重,其实并无严重外伤,只是体内经脉中真气荡然无存,连带丹田气海里都空空荡荡一干二净。
    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心下骇然,仅一剑,就耗尽了堂堂六品剑修所有真气,这样的御剑术,何止是霸道二字所能概括!得墨莉真气入体,陈无双长长呼出一口气,仰天大笑道:“老头,公子爷这一剑也有个名堂,便叫做痛打落水狗,比你那什么牛尾扫蝇虫应景。”
    以六品修为,一剑不守反攻重伤八品刀修,这等战绩不仅能让司天监白衣少年扬眉吐气,便是放眼天下也足以自傲,出京半年有余、行路七千余里,陈家幼麟,总算真正配上了后面那句举世无双。至于三剑除妖、一等风流,嘿,还是留给御剑赶来的沈辞云更合适,不是不愿意在墨莉面前再逞一回英雄,委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沈辞云一眼就瞧出陈无双看似狼狈无比,实则得意洋洋,一双凤眼打量过对面众人,古铜色沉香剑湛蓝光华大盛,浑身气机锁定在那阿大、阿二两个面目狰狞、身有长尾的人身上,冷声道:“漠北妖族?”
    钱兴一落地惊得连手里长刀都丢了,连滚带爬趔趔趄趄跑到陈无双身前嚎啕大哭,“公子爷,公子爷,哪个狗日的把您跟少夫人伤成这样?钱兴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得给您报仇!公子爷,您倒是说句话,是不是水里那个老王八蛋?”
    陈无双心情大好,抬起手臂拿破破烂烂的左袖抹了把脸,抬脚想踹却又站不太稳,笑骂道:“哭什么丧,你家公子爷跟少夫人都死不了。钱兴,那边有个兔儿爷,先割了他狗日的舌头,再顺手帮他净了身,回头送去京里,交给好这一口调调的国子监祭酒大人,也好换个人情来。”
    钱兴猛然回头,七品刀修气势猛然爆发出来,寒声问道:“公子爷,那狗日的怎么惹了您?属下也好注意些下手的分寸。”陈无双冷然一笑,“他要把你家少夫人抢回去,当第二十七房妾室。”
    玉龙卫副统领浑身一震勃然大怒,扬刀指着刚从阿大怀里现出身形来的阴柔少年,破口大骂道:“驴草的棺材瓤子,钱某只问你一句,你他娘姓不姓李?”钱兴形容粗犷心思细腻,虽然还不知道这场打斗的原委,猜也能猜到,敢跟即将白衣换蟒袍的公子抢女人,那看起来确实像个兔儿爷的阴柔少年身份必然不一般,陈无双敢打皇子,他可万万不敢真去割了天家贵胄的舌头。
    陈无双没好气道:“废什么话,那兔儿爷他亲爹是雍州谢逸尘,姓不了李!”
    钱兴双眼一瞪,狗日的在漠北吃了妖族的熊心豹子胆了?你爹算个什么东西,谋逆的反贼也敢跟司天监嫡传弟子抢媳妇?眼见那山羊胡老头阴沉着脸提刀在溪水中站起来,见猎心喜道:“辞云公子,你应付那两个长尾巴的畜生,钱某想试试那老王八蛋刀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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