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必行的白衣少年满载而归,带着从裴锦绣那里要来的十多坛好酒,回到云水小筑外面的水潭边,交给早就望眼欲穿的林霜凝,少女这才算心甘情愿地认下这个哥哥来,高兴地合不拢嘴,却把大部分都藏进了自己的储物法宝中,只抱着两坛兴冲冲去找常半仙,说是要孝敬她师父去。
    因公子爷失踪了一整天而担心的侍女一直跟墨莉等在门外,见两个少年平安回来且面色如常,松了口气并未多问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只轻声道:“公子,午后时分京里府上有信传来,但两封信都有被拆开的痕迹,我怀疑···”
    陈无双微一皱眉,陈叔愚饲养的信鸽都是天生异种,按理说不会被寻常修士察觉,可毕竟这里是越秀剑阁,高境界的修士如过江之鲫一般,而且数得上名号的门派都有人在,人多眼杂难免会被有心人发现,一时之间倒不好确定拆开信偷看的会是谁,当然,嫌疑最大的还是任平生。
    “信上写的事情要不要紧?”现在追究是谁半路截下信鸽已经没了多大意义,三师叔想传递的消息泄露出去覆水难收,只能寄希望上面写的不是太过关键隐秘的事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谷雨沉吟着摇摇头,道:“两封信都不是三爷亲笔,一封是张正言写来的,另一封却是玉龙卫的副统领所拟,都算不上绝密。”
    陈无双神情一松,点头道:“那就好,先说说那穷酸书生写的什么。”玉龙卫的副统领他并不认识,可也能猜到信上所写的应该是已经派人去了百花山庄接管重建的事情,少年倒对张正言的信很好奇,年轻书生用一本《春秋》换了入司天监的资格,可惜那本圣贤书终究还是没能把跗骨之毒祛除干净,想到那天如受酷刑一般的经历,就恨得牙根痒痒。
    谷雨对沈辞云跟墨莉的信任程度不次于自家主子,当即道:“两封信我都按以前的规矩,看完就烧掉了。张正言信上说,他在镇国公府上过得不错,还曾跟当朝首辅大人见过两回面,杨公劝他入朝为官,他拒绝了,如今正跟着三爷在祠堂里帮忙。”
    陈无双嘿然笑骂道:“王八蛋倒是舒心,这是跟公子爷表忠心来了,连杨公的提携都没动心,看来是铁了心要在咱家混吃等死。我挨了碧心数十刀刮骨之痛,不能便宜了他,你待会回一封信,就说···就说那本《春秋》最多只能抵一年的饭钱,想留在司天监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他娘的,咱们家大业大也不能养个闲人。”
    墨莉莞尔一笑,她没见过河阳城的年轻书生,但从陈无双的反应来看,那张正言想来是让自命不凡的少年吃过哑巴亏。陈无双还不解恨,又道:“回信的时候别好声好气的,语气得霸道一些,让他知道我很生气,恨不得把越秀剑阁碧心姑娘请回去,就用那柳叶刀把他浑身骨头都细细打磨一遍才好。墨莉啊,你可得记住,读书人满肚花花肠子,使起坏来比那黑衣老妇不差多少。”
    谷雨笑着答应一声,“就照公子的意思办。另一封玉龙卫副统领写来的信很谦恭,说一接到咱们上次的回信,就立刻精心挑选了八个行事稳妥、为人机警的修士派往云州,还瞒着三爷从京都四处采购了一大批家具、瓷器之类,一定把公子的别院弄得跟府上差不多,正亲自押送这些东西往云州来呢。”
    陈无双满意地嗯了声,笑道:“瞧瞧,这才是会办事的。回头跟三师叔打个招呼,问问这副统领叫什么名字,以后咱们出门把他也带上。”要说玉龙卫的副统领能瞒着陈叔愚做这些,少年跟侍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无非是借机拍拍这位下一任观星楼主的马屁,这种态度甚是让人欣慰。
    两封信上只写了这些无关轻重的内容,被人看去倒是无妨,可还是得弄清楚暗中出手拦下信鸽捷足先登的到底是谁才好,否则这种事要是再有下次,陈叔愚跟一万玉龙卫苦心经营多年并且向来引以为傲的情报网就再无隐秘性可言了,整个司天监的谋划都有可能被暴露在明面上,对陈伯庸跟陈无双都会产生不可预知的恶性影响。
    “谷雨,你刚刚想说怀疑谁?”陈无双踱了几步,神识察觉到墨莉手里拿着的那截翠竹,脸上就有了浅浅笑意,却想到陈仲平果然最不靠谱,真要拿着这么一根竹子去孤舟岛提亲,对珍藏无数的司天监来说,就太过寒酸丢脸了一些,除非把楚鹤卿那柄蜻蜓夺了来,才勉强够分量。
    谷雨犹豫了片刻,道:“三爷所饲养的这些信鸽都是有灵之物,按理说不会被气息陌生的人捕获才对,现在这里其他门派来的人大多都是三境修为,不该有这等本事,能拦下信鸽且不伤它分毫,少说也得有四境修为。所以我怀疑,八成是越秀剑阁的人,公子,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裴长老?”
    陈无双摇摇头思索了一阵,道:“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司天监的信被旁人窥探,说出去不是脸上有光的事。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看就看了吧,咱们这些天行事小心一些,尽量不出云水小筑也就是了。”说着迈步走进院门,竟是不打算再追究了。
    其实少年深思熟虑做出这般决定,是有两层意思。首先,那偷看信件的人藏在暗处,越是想找出来就会把池水搅得越浑,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既然有心想要探查司天监消息,陈无双装着不知道此事,那人或许就还会有别的举动,做的事情多了难免会漏出蛛丝马迹来。      而且,如果真是越秀剑阁中某个四境甚至五境修士动的手,在这个剑山即将开启的时候陈无双也不愿再多生事端,从任平生始终没露面来看,靖南公对司天监唯一嫡传弟子的态度不言而明,万一惹恼了他借机发挥,私下里使手段不让他进剑山去采剑,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其次,陈无双隐约感觉那位玉龙卫副统领话里有话,说瞒着三师叔在京里采买东西,倒像是反过来暗示他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瞒不过陈叔愚,那么这两封信就极有可能是司天监有意为之,明知道越秀剑阁有能拦下信鸽的手段,从而借此试探任平生对百花山庄重建的态度。
    再往深处想,兴许还有替张正言扬名的意思。这就有趣起来了,算算时间那穷酸书生到京都镇国公府上的日子最多不过三个月,不仅被朝堂穿紫的文官之首所看重,还让陈叔愚亲自布局出手替他铺路,其中的深意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透彻的。
    难道他那些要为天下修士立个规矩的想法,说动了身负监察修士行止之责的观星楼主?要是放在太祖李向威加四海的时候,这事做起来自然对大周皇室有百利而无一害,否则也不会设立司天监这样不算是个正经衙门的机构。可如今李家江山外忧内患,重病垂死再下虎狼之药,无异于提前给大周敲响了丧钟,怎么想陈叔愚都该先压那穷酸书生两三年锐气再说。
    懒懒坐在院子里躺椅上的许悠,见陈无双几人走进来,幽怨道:“你们有好玩的事,怎么不叫上我?几个师弟师妹个个躲在厢房里修炼,我这一天差点没闷死,从越秀剑阁膳房里偷来两个西瓜都吃不下去。”
    沈辞云苦笑一声,道:“许师兄啊,这可不是在咱们岛上,你去人家膳房里偷西瓜,要是被发现了,孤舟岛的脸面当着天下修士,可就丢尽了。”许悠站起身来,无所谓地摆摆手道:“你小子看不起谁呢?我在岛上可没少给你跟霜凝偷点心吃,要不是那小胖子捕风捉影诬陷我,哪回失手让人发现过?”
    墨莉忍俊不禁,道:“还真是,我爹爹都说过许师兄这门手艺炉火纯青,李师叔麾下的赏罚堂弟子多次想抓他个人赃并获都没得手,偏偏膳房里的精致点心经常不翼而飞。”许悠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墨师妹你就瞧好吧,等霜凝的障眼法练得再高明些,我俩珠联璧合搬空了孤舟岛,李师叔都只能望而兴叹。”
    陈无双听得好笑,刚想虚心请教请教这门神出鬼没妙手空空的功法,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出声说话,“江州鹰潭山弟子孙澄音,听闻司天监无双公子居于此处,特来拜会。若有冒昧之处,还请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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