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负五境修为的花扶疏陡然浑身一震,强横的气势凭空而散,激荡起的狂风吹得陈无双如同巨浪里的一叶扁舟,站都有些站立不稳,两道犀利目光好似剑气一般将面前白衣褴褛的少年牢牢锁定,沉声打破:“你说什么?”
    当年他与还是越秀剑阁掌门亲传弟子的任平生打赌,各自进入南疆以十天为期斩杀凶兽,却没想到后来接任靖南公爷的修士,似乎对世人讳莫如深的十万大山了若指掌,二人虽修为境界勉强算是在伯仲之间,甚至花扶疏还略微占了些上风,但十天之后到了期限约定的时间再次碰面,所斩杀的凶兽却差距不小。
    也许是花扶疏运气不好,一进南疆不久,就在边缘处匪夷所思地遇上一头堪比九品修士的强大凶兽,心知不能匹敌,使尽手段摆脱其追杀之后,十天里侥幸斩杀两头四境凶兽、四头三境凶兽,以他二人当时都是七品境界的修为而言,这份战绩绝对称得上了不起,即便是如今一柄游龙剑纵横南疆的八品剑修陆不器,也不敢说能在区区十天里完成这等成就。
    可当花扶疏信心满满地带着凶兽首级回到约定的地方时,任平生却笑吟吟扔出一颗五境凶兽的头颅,还有同样的两头四境凶兽尸身,尽管论及数量只够花扶疏的半数,但分量孰轻孰重一眼就能分辨清楚。
    心有不甘的花扶疏当着他的面干净利落地认了输,既输了心仪已久的那位女子,也输了整整二十五年的自由身,又自觉没有颜面再回百花山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返身进了十万大山,从此再也没有迈出过南疆半步。
    二十五年来凄风苦雨,堂堂逢春公的嫡传后人沦落到与凶兽为伍,纵然千辛万苦在危机四伏中终于修成了五境,可前些日子越秀剑阁峰顶风云变幻的动静瞒不过他,当年让他遗憾败北的任平生,而今已然是只差一步就能白日飞升的十二品剑仙,天底下多少惊才绝艳之辈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二十五年来夙夜难寐,不知曾经风华绝代的那女子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四季如春的山谷里,百花山庄又变成了什么样子,没等到凶兽尽出剑山,却等来了司天监的少年口口声声说百花山庄已经不在了。半生岁月蹉跎于此,谁也想不到一场赌约输了的,竟然是这般代价!
    陈无双苦笑着没有用神识或真气去抵抗花扶疏暴虐的气势外放,良久觉得周身压力一轻,几欲失去理智的花扶疏扭头看了一眼西方,冷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走。”说罢毫不犹豫一把将少年拽到身旁,在剑山阵法内外两层无形屏障间御空风驰电掣朝东而去,速度丝毫不比刚才被三头凶兽追杀时慢。
    二人离开此地后,被阵法屏障拦在里面的三头堪比五境修士实力的凶兽,好像也有所察觉,各自朝西越秀剑阁主峰的方向定定看了两眼,而后愤怒地吼叫几声,头也不回朝南疆深处而去。半个时辰之后,四五道凛冽剑光缓缓降落,为首的一人正是陈无双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大周靖南公、十二品渡劫境剑修任平生。
    身后的裴锦绣皱眉打量着四下,道:“掌门师兄,阵法里面有残存的凶兽气息,莫不是真有晋升境界的想要从此处冲破镇灵法阵?”任平生若有所思地微微摇头,“不过是三只五境畜生,不可能有这般胆量。应是有人从这里穿越阵法走出南疆,还停留了片刻···”
    花扶疏没有用剑,只是以雄浑真气御空而行,陈无双讶然发觉他的速度几乎是谷雨的三倍以上,沈辞云等六品剑修能御剑日行千里已是不容易,常半仙那种手段不能以常理揣摩的算是异类。少年虽见过陈仲平出手,刚才被人救下时情急之中没有分心多想,现在才算真真切切体会到五境高人的真正本事,只是猜不透这位前辈到底是十品还是十一品境界。
    半个多时辰功夫,二人直直朝东飞出去数百里才在一处山凹停下,陈无双不难猜到花扶疏这番举动的用意,他定然是察觉到越秀剑阁那边有人来了,所以没等说话就先摸出失而复得的六枚铜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常半仙以往布阵的方法,一枚一枚随手扔在身周形成一个圆形将二人圈在其中,依着葫芦画瓢,能有多大用处可就说不准了。
    花扶疏的情绪平复了不少,漫不经心看着他把六枚铜钱摆成个不伦不类的阵法,道:“这卦师的手段,是陈仲平教你的?”陈无双笑着摇头,道:“我那师父最是不靠谱,多年来只教了我一门三境之下修不出真气的功法,这本事是跟个邋遢老头偷学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两人仍是跟先前一样,隔着剑山阵法最外围的屏障面对面站立,花扶疏没有继续追问他所学功法的事情,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说说吧,百花山庄···是怎么没的?”陈无双幽幽叹了口气,经脉中的灵气还再自行缓缓运转炼化,身体内蕴含的力气也随之慢慢壮大,这种感觉就像饿了三天的难民吃了一顿饱饭,每咽下去一口就多一分精神。
    “前辈,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稍作思量。”少年皱着眉,把自己对那桩悬案所知的情况串联起来,轻声开口道:“前辈身在南疆二十五年,可知道大概在十余年前,有一伙修为高深的蒙面人闯进十万大山,带走了一条不逊色于五境修士的凶兽玄蟒?”      花扶疏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反问自己,摇头道:“剑山山脉连绵不绝数千里,南疆之大非你所能想象,饶是花某画地为牢二十五年,也不敢说对其中有多少了解。今日要不是你引发的天地呼应动静太大,我恐怕都不会察觉得到。”
    陈无双点点头,花扶疏显然是对严安所说的往事毫不知情,又问道:“那前辈应该知道,花千川拜师苏昆仑的事?”少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话方式,让二十五年没有跟人交流的花扶疏很是有些不适应,面露不耐地道:“那自然知道,这原因你们司天监也不是不知情。”
    他这么一说,陈无双反倒纳闷起来,难道花千川拜师苏慕仙并不是因为被看中了资质,而是另有隐情?但此时不好多问,解释道:“据晚辈所知,当初从南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带走那条凶兽玄蟒的修士,自称是来自于一个叫做黑铁山崖的门派,百花山庄正是毁于他们之手,司天监明里暗里查了整整十年都一无所获,惭愧的是,连黑铁山崖到底在哪都不知道。”
    “那时候,已然有四境八品修为的花千川应该是中了一种叫做天一净水的奇毒···”陈无双话还没说完,就被花扶疏惊骇地打断,“天一净水?”少年苦笑一声,继续道:“这也是我师父跟白马禅寺空相和尚的推测,因为花千川曾在中州附近悍然出手,无缘无故斩杀了七名驻仙山的年轻修士,而且同时还在被黑铁山崖的人追杀。”
    花扶疏睁开双眼,面无表情道:“花某听着,你说下去就是。”没了铁箱子的陈无双只好席地而坐,把上弦月横在腿上轻轻抚摸着,“花千川之所以被人追杀,应是身上有黑铁山崖想要的一样东西,不出意外的话,或许就是跟那天一净水同样不该存在人间的离恨仙丹。他身中剧毒,无奈之下找到隐居避世的白衣判官沈廷越相助,这才拼命逃回了百花山庄。”
    “而后,黑铁山崖的人就带着那条凶兽玄蟒,跟驻仙山前去讨公道的八品修士程云鹤,同时找上了门去。在那一战中,花千川强行借气运晋升九品境界拼死一搏,可还是无济于事,整个···整个花家上下满门,连带驻仙山的一众弟子都惨死当场,百花山庄被付之一炬、草木不存。”陈无双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完,顿了一顿又道:“照晚辈看,黑铁山崖的实力至少不次于司天监。”
    花扶疏在惊骇中勉强保持着冷静,“百花山庄的人既然都死了,你是怎么知道那一战的经过?”少年说司天监十年来没查出个究竟,却又知道花千川拼死强行晋升五境的事,这本身就是个说不通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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