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峰县的宝华楼是低级官吏常去的地方,它没有其余别院性质的高档娱乐场所来得让人高攀不起,却也比各种临街的大酒楼强了不少。
    少了喧哗,没有烟火气,还有格调。
    因此,诸多闲赋在家的退休官员,还有那些本地没有出仕的举人,多愿意在这里喝茶消遣。
    “祸事了,那姓魏的小子居然干了一桩大事,屡立奇功,五潭县还保了他一个巡检官,前军都督府那边也传了话,说他在龙骧军得了个右百户……”
    “怕什么!他清高,他了不起,辞官不受!我早打听到了!”
    “他是打算乡试中举……”
    “一个明算科的,就算中举,又能如何?”
    “狂妄!只要是举子,就有检举之能,而且不必担心有司驳回。这时候就别管什么进士科明算科,他就是个明书科的,哪怕将来只是去四门小学做个助教,也有这个权力!”
    “……”
    终于,一人的怒喝,让陪同的举人老爷们都闭嘴不语。
    对敌人的藐视,并不会改变现状。
    “若是他不能中举呢?”
    “你能阻他应试?他是百人敌,等闲莽夫都不是他一合之力,你怎么阻他?”
    “不知今年是何人出题?”
    “也别打这个主意,今年明算科是小葛相公出题,碰不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等那如狼似虎的小畜生中举,眼睁睁地看他去有司检举?以他现在的名声,有司必然从重从严……”
    “总有办法的。”
    房间中,为首的举人眼神严肃,仕途不顺之后,在五峰县谋求家业,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都是历朝历代老前辈的惯例传统,可偏偏魏家湾那群丘八寡妇门户,出了魏昊这么个居然敢反抗的死贱种!
    真是可恶!
    “有什么办法?”
    “我等终究还是举人,背负国运、文韵,虽说现在名气差了,但也还是举人……”
    听到这话,有几个举人眼睛一缩,语气颤巍巍道:“邓兄……莫不是,莫不是想要将功名……”
    “小心隔墙有耳!”
    “是、是、是……”
    战战兢兢的举人擦着额头上的汗,举人功名除了社会特权,在妖魔眼中,便是比秀才功名还要香的食粮。
    正如魏昊舍不得巴二郎两只大蟹钳,没有那个小妖怪会放着到嘴边的举人血肉不管。
    在座的几个举人老爷,他们的举人功名,已经在人情社会中将特权用尽,再想谋求更厚重的权力,已经不可能。
    魏昊虽然辞官不受,但他毕竟做过官,巡检官是官,百户官也是官。
    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不是随随便便几个举人就可以挑战,因为“官”,代表的是权力;官场,就是权力的集合。
    举人都没有入场,如何挑战整个体制?
    所以,只有引入外力,用来破局。
    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有个朋友,说近日江畔枯骨山有个‘白仙’很是灵验……”
    邓举人话没有说完,只是拿起茶杯呷了一口,不再多言。
    话说一半,但却已经说透了。
    宝华楼中依然闲情逸致,只是这一日散去的几个举人老爷,都是神色凝重,全然没有品味香茗的兴致。
    而在官营的高档娱乐会所中,几个书院的书生都是在跟别县来的朋友狂吹。
    “大象兄可是连百户官都辞了,何况巡检?诸位,我五峰县士子,那可都是品行高洁之辈,视名利如粪土……”
    “花魁的丫鬟出来了!”
    “哪儿?哪儿?哪儿?”
    “……”
    一通热闹,便听楼梯口的小丫鬟笑着说道:“诸位都是大才子,我家小姐说了,只要作诗一首,若得心意,今日茶水钱都不收。”
    “好!我‘麒麟书院’诗赋双绝,这种比试,想必已经没有比的必要了吧?大家给个面子,我……”
    “给你娘!揍他!!”
    “打!打!打他——”
    话音刚落,来消费的秀才公们抄起板凳就开打,什么酒壶、菜碟,能砸的就全砸了。
    只见五个书院的学生打作一团,当真是青龙战白虎,朱雀斗玄武,然后四家又抄家伙跟“麒麟儿”们厮打在了一起……
    这场面,让外县来的读书人目瞪口呆。
    虽说在家乡也是这般争风吃醋好面子,可像五峰县这里打得这么激烈的,还真是不多见。
    秋闱在即,自认考不上的进士科秀才尤为起劲,瞅准了学习好的往死里揍。
    本着我考不上你也别想好的想法,可谓是浑身力气都用在了这里,至于能不能跟北阳府的花魁亲个嘴儿,哪有那力气想这事儿。
    正当时,忽然外边来了个人,见怪不怪地冲打群架的百几十个学生喊道:“都别打了!大象回来啦——”
    “啊?!”
    “这就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人大笑,甩着头发很是得意,“这花魁,是我‘朱雀学院’先拔头筹——”
    此人一边抖落身上的杂物,一边高声道:“今天的损失,算我陈孟男的!”
    说罢,甩了一块金饼子给站在楼梯下躲着的老鸨子:“花魁给我大象兄留着!”
    正当楼阁中的花魁想吩咐点儿什么,却听楼下一阵哄闹,所有书生都走了个干净,留下满地狼藉,还有空荡荡的楼阁。
    什么花魁不花魁的,不就是玩儿么。
    哪有亲眼看看魏大象的威风有意思。
    “大象!”
    “大象兄!”
    “魏兄!”
    “魏兄一路辛苦!”
    “大象兄。”
    几个书院的书生,都是笑着过来打招呼,打架归打架,争风吃醋归争风吃醋,可五大书院的书生,大多都对魏昊很服气。
    不仅仅是因为魏昊能打,更因为魏昊敢打他们不敢打的。
    书生意气,有的只能靠嘴,多少有些遗憾,有些不痛快。
    “哈哈,诸位兄台怕不是又在哪里争风吃醋吧?”
    魏昊见他们形象糟糕,一猜一个准。
    “嗐!要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正要分个胜负。”
    陈孟男上前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笑着道,“北阳府的花魁哟,可要一亲芳泽?”
    “无福消受,还是陈兄你们享用吧,秋闱在即,我要闭关刷题,这几日就不陪诸位玩耍了。”
    “嗐,这有什么,等你高中,再点几个花魁过来玩耍,一应费用,包我身上。”
    陈孟男拍着胸脯,对魏昊更是热情,之前只是同窗之谊,现在不一样了,这可是做过官的同窗,得加钱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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