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从来不是已经发生过的事物,而是人心。
    修士们埋头掘着自己面前的坟,很少有人关注别的地方。
    是的,在掘坟这种事情上,很多人都不会分心。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那边那座被掘开的坟。
    忽然间,有声惊喜的叫声传了出来,很是兴奋。
    但很快这道叫声便戛然而止。
    那喊叫的修士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说话。
    之前不过是一时失态,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又在做些什么事情,如果真那么激动,那么这件事就肯定会被别人知道,被人知道自己找到了好东西,那是很糟糕的事情。
    所以他想清楚了这件事,闭上了嘴巴,可事实上却还是晚了些。
    已经有数人抬头,看了这边一眼,但其中也有人很快埋下头去,埋头下去不是为了继续掘坟,而是为了拿些东西。
    掘坟的过程就像是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去见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以前只是通过书信有过联系,所以见了面,是失望还是绝望,亦或是满意,都说不准。
    但既然隔壁的家伙发出了高兴的叫声,便说明他见到的那个人还不错。
    对未知比较起来,那个已经有了结果的人,知道好坏的人,自然更有吸引力。
    所以很快,很快便有人生出心思。
    袭杀来得很快,那个之前发出声音的修士没有准备,很快便被杀了。
    鲜血同样流入了那棺材里,他找到的法器也被人带走。
    这片坟地不断有修士过来,虽然还有无数的坟墓可以去掘,但是好像有人找到了捷径。
    或许有人已经在想,如果我把发现这里的所有修士们都杀了,那么我是不是便能独占一切?
    但一个人是完不成那些事情的。
    好在很多修士出自同门,如今在这里聚集,便不是一个人。
    那些人对视一眼,然后开始动手。
    有人注意到了,却没有说些什么,而是看向各自的同伴。
    他们在外面是很不错的修士,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如今他们当然也不想做什么坏事,可是别人要做坏事,自己出手将他们拦下来,这岂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自然合理。
    少些人,总归是好事。
    掘坟可以说是为了探查上古的秘密,在这里出手制止他们做恶事,但在交手的过程中,出些事情,也是合理的。
    事情拿出去说,谁又能说些什么?
    于是一场混战,便毫无征兆地在这里爆发了。
    或许从来都说不上毫无征兆。
    各派的修士纷纷出手,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法器,他们此刻没了修为,但身体的反应力和力量也好,都要比寻常的普通人大太多,即便是一拳砸去,只要砸中对方,也会让人很难受。
    仅仅是过了片刻,便有人开始流血,这片陵园,开始变成了他们的陵园。
    白雾在这里飘着,人们在这里互相
    杀着。
    没有人说话,谁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很不好,但所有人都不在意。
    不断有人在这里倒下,不断有人死去。
    在这里死去的弟子里,很多都是道门的修士,而杀死他们的,也都是道门的修士。
    白雾之前的那些修士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杀人,但肯定想不到这样的结果。
    “别杀我,我是古松观的弟子!”
    有人被逼到了绝境,有些害怕地说出来了自己的师承,希望能够活下去,但是等来的却是不好的结果。
    有人拿着法器,朝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然后他便死了。
    “古松观又如何?我早就看你们这些长生道的家伙不顺眼了……”
    声音再次戛然而止,因为在他身后,有人拿着法器也砸了上来,直接一下子便将他砸飞出去。
    那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看着他,眼里都是漠然,“我也早就看你们这些太平道的家伙不顺眼了。”
    道门两脉,一向不和,这又不是什么寻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了,两方一直在争道门所谓的正统,但若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便要生死相向,其实不然,不过今日的事情,哪里是因为这个才生出来的?
    这是其中的一个理由,但不是全部的理由。
    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理由。
    但杀人一定会有理由,不是用来说服别人,而是用来说服自己。
    ……
    ……
    那片陵园变成了真正的陵园,鲜血到处都在流淌,不断有人倒下去,但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些鲜血一直朝着地面渗了下去,然后便没入更深处。
    血会渗入土地深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么快,便不正常。
    但没有人会注意到,因为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哪里会去在意那些事情。
    白雾还是在,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便变成了红色。
    是血色。
    那些鲜血很大部分渗入大地,但是也会有很少一部分,慢慢地腾空,涌入天空,融入那些白雾里。
    白雾变成了血雾。
    这里看着更诡异了。
    但厮杀并没有停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道身影也来到了这里,那是个身材修长,气态不凡的年轻道士。
    是宋长溪。
    他来到这里,看到了这一幕,脸色忽然便难看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宋长溪骤然一声清喝,虽说此刻并没有修为,但他底气十足,这一道声音也是极大,竟然在短暂之间便震慑了众人的心神。
    所有人一瞬间的恍惚失神,纷纷转头,便看到了出现在远处的宋长溪。
    “宋师兄!”
    有人惊喜开口,那人是长生道一脉的年轻修士,看到宋长溪,自然便觉得亲切,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在做的事情,随即便羞愧地低下头去。
    更多人则是沉默,不知道在
    想些什么。
    宋长溪环顾四周,看到了那些被掘开的坟墓,脸色微变,再度开口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在场的修士里,大部分是道门弟子,更大部分是长生道一脉的道门弟子,宋长溪在年轻一代里的威望极高,即便不是同门,但是同宗同脉,自然也有呵斥的资格。
    所以那些道门弟子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但他虽然这么问,可现场的事情,他已经猜到了。
    “关你屁事!”
    有人开口,声音极大,很不客气。
    那人不是道门弟子,此刻只是看着宋长溪,冷声道:“你以为是在外面,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宋长溪被公认为除去道门双壁之外的最天才的年轻天才,平日里无数人仰望,但同样也会有无数人嫉妒,嫉妒这种情绪,往日里藏得太久,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而当这样的情绪爆发出来的时候,往往会不太在意后果。
    “他不过和我们一样,都没了修为,怕他做什么,他要是敢掺和,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了。
    听着他这么说,许多道门的弟子眉间都透着一抹烦躁,但仔细去看,他们的眉间,或许还有别的想法。
    嫉妒宋长溪的修士,可不止道门之外的弟子,道门里的弟子,也不见得对这位宋长溪有什么好感。
    宋长溪看着这些平日里都没有过交集的修士,然后把目光落到了那个说话的修士身上,冷声说道:“你在说什么?”
    从宋长溪出现在这里开始,他便一直在问,你们在做什么,你在说什么……
    但他的情绪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糟糕过。
    “让你们来探索上古遗迹,除去锻炼的意思之外,还有便是为了弄清楚世间的历史,看看山谷是否有另外的修行之法,可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身为大派弟子,受人敬重,竟然做出了这等掘坟的事情,不觉得恶心?!”
    宋长溪是真有些生气,这件事终究会传出去,到时候肯定遭人笑话。
    尤其是他在这里还没有看到大梁朝的年轻修士,便更是觉得如此了。
    他们会成为大梁朝的笑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了。
    道门弟子们听到这话,脸色更加羞愧,有些人却不以为然,旁人做的事情,他们为何又做不得?
    宋长溪沉声道:“我道门一脉,长生道的弟子,就此停手,随我离开!”
    他管不了别人,实际上连同门之外的其余修士,若是不想听他说些什么,那么自己也没有办法,但他毕竟在道门中有些威望,这么说话,自然也有其道理。
    他便是要用自己的威望,来做些事情。
    一片沉默之后,有些修士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在东南方向,也有道门弟子想要走出来,但他的衣袖却被人拉了拉。
    那道门弟子转头,发现是自家师弟,他微微蹙眉,问道:“做什么?”
    那道门弟子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他又不是痴心观的弟子,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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