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敢问,绝对是招骂的份儿,不管是父亲还是我,都是这样,所以久而久之,只要奶奶提到小叔,我们都不敢应她,生怕无端招来一顿骂。
    听见奶奶说起小叔,我自然识趣地不敢再问,这回奶奶却有些不一样,她见我不说话,于是侧头看了我,问道:“怎么了,忽然不说话了。”
    我小声嘀咕一句说:“不是你不让追问的吗。”
    接着奶奶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我怀了他九个月零十八天,可是他出生都没看我一眼就走了。”
    我不知道奶奶怎么无端地就想起这些事来了,只能安慰奶奶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奶奶你就不要难过了。”
    奶奶说:“是啊,都过去了,我也想要忘记,可是我最近老梦见他来找我,说要来看看我,他说从出生还没见过我。”
    我惊讶地问奶奶说,她真梦见小叔了?奶奶说连着梦见好几次了,每次都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但她知道就是他。
    我真要说什么,忽然就听见有人在敲门,敲的很急,我说我去开,奶奶没让,让我呆在屋子里,她去看。
    那时候天才微微擦黑,我说还没黑下来也没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奶奶去开门了之后,我听见一阵说话声,和奶奶说话的似乎是个男的,很匆忙的样子,我大致听到似乎是请奶奶过去,我想肯定是哪家丢魂了,请奶奶去叫魂呢。
    果然,过了一会儿奶奶就进来了,他说河边的老成家儿子丢了魂,让奶奶过去帮叫,我说我和奶奶一起去,奶奶说让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他去去就回来。
    我于是也没有坚持,因为坚持也没用,奶奶认定的东西,你和她怎么讲也是白搭,于是奶奶拿了一些纸钱和香就出去了,我则继续在屋子里看电视。
    大概过了半个多钟头,我听到有人又来敲门。起初我还以为是奶奶回来了,可是又一想奶奶是拿着钥匙的,而且这门敲的一阵阵的,我来到屋檐下往门外喊了一声:“谁呀?”
    边喊我边走到大门边上,然后把门打开,从我出声喊,敲门声就停了,我打开门,可是大门外却一个人也没有,我到大门外张望了一下,四下也不见人,不禁有些恼火,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恶作剧,于是骂了一句,关上门回到了屋子里。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又有人来敲门,这回我学了乖,没有应声,而是刻意降低了走路声来到大门口,然后打开了大门,可是门外依旧什么人也没有,我这回禁不住了,加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心里开始有些发毛,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喊了一声:“是谁?”
    没有人应我,这回我开始有些害怕了,把头伸出去看了看,然后就关上了门。
    回到堂屋里,我只觉得惊魂未定,不知道怎么的,竟莫名地有些害怕。
    我坐在沙发上也无心看电视,只是想着会是谁来敲门,正想着,忽然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我犹豫了下,这回不敢贸然去开,在屋檐下喊了一声:“是谁?”
    然后就竖着耳朵听回应,可是没有人回应,但是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没再继续敲,等了半分钟左右,又开始敲了,我又问了一声:“是谁在外面?”
    外面终于有了声音:“石婶在不在?”
    石婶是村里人喊奶奶的称呼,我听见有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于是来到门边把门打开,把门打开之后,外面依然没人,我觉得奇怪,就走出来看,可才走出大门,就看见在墙角一个烟头一闪一闪的,然后我才发现那里蹲着一个人。
    九岁时候的记忆忽然就从脑海里涌了出来,我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声音都变了,问他道:“你是谁?”
    接着我就听这个人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正迎面吹来一阵夜风。我站在一片开阔的地方,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至少在我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没认出来这倒底是哪里。
    我惊骇地环顾四周,四周安静得除了树叶被夜风吹着“沙沙”的声音,除此之外,就再没一点声音。
    在我不远处,有几棵黑漆漆的树影子,说实话,即便我清醒过来了,我也不知道这倒底是什么地方,因为我从来都没来过这里。
    我正具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前面忽然影影绰绰地走来了一个人,我的心揪了起来,但是很快,他就用手电筒照向了我,我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人家的菜地上。
    那人估计也就是个过路的,他的手电筒从我身上一扫而过,就又重新被收了回去,看样子大概只是看看这里站着的倒底是不是一个人。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于是开口问说:“请问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这一开口,这人就停下了,但我看得出他带着警惕,我重复一遍说:“我路过这里迷路了,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这才说了地名,我听了更是惊讶,我竟然来到了隔壁镇。
    然后他忽然出声说:“我好像见过你,你不是上次来老王家招魂的那个孩子吗?”
    我听他认出了我,但我却认不出他,他见我惊讶,于是继续问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难道老王家又有谁丢魂了?”
    我告诉他说我只是经过这里有些晚了,当时我的话里到处都是漏洞,大概他自己也没多想,然后用手电照了前面说:“你从这里一直往前走,会有一条路一直通到河边,你顺着河再从大路就能回到你们村里了。”
    我对他连声道了谢,心想还好遇见他,否则也不知道要怎么折腾。
    我顺着他说的走到这边的这条路上,四周因为都是田地,又是夜里,难免不有些背上发毛,而且我自己怎么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又在门外遇见了郑老秋,那个人应该是郑老秋不错,他的声音都没有变过。
    走了一截之后,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也就是与此同时,我听见一声猫叫。
    因为我察觉到路两边种的都是玉米,这又是王叔他们镇子,又是郑老秋领了我来,都是这么凑巧的事,那么这里,不就是王叔和郑老秋守夜的那块地?!
    想到这里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全身打了一个冷战了,这猫冷不丁地叫了一声出来,吓得我顿时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我转头看过去的时候,这猫已经窜进了玉米地里,我站在那里,顿时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尊雕塑一样,任由夜风吹着,然后我就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从玉米地里响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奔跑,但这绝对不是猫奔跑的声音。
    我咽了一口唾沫,若是别人一定会立刻追下去看个究竟,可是我没有,我立刻回头飞一般地往前头奔,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回到家里。
    我飞奔了很长时间,直到自己都觉得跑不动了,这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我不敢停,而是边喘边加快步子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了那个人说的河边。
    有了水流的声音,刚刚的那种恐惧感缓解了许多,顺着河边走了一阵之后,就上了大路,开始有车辆轰鸣而过,直到这时候我才长舒了一口气,之前的恐惧才缓缓散去。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家里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是回到新家去的,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见到我回来,母亲一下子就哭了,而我更是觉得腿肚子一阵软,在母亲拉住我的时候,几乎就要跌下去。
    母亲大约也察觉到我惊魂未定的样子,然后才连声问我:“石头,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只是走了太多路,腿有些软,然后我回到屋里坐下,母亲倒了一杯水给我,她守在我旁边一步也不敢离开,就连喝水都一动不动地看着,等我缓过来了这才问我:“石头,你到哪里去了,你奶奶才回来就看见大门开着,电视也开着,但是你人却不见了。”
    我把在奶奶家里的事和母亲说了一遍,还没说完,奶奶就过来了,问我回来了没有,见我坐在客厅里,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母亲就接口说郑老秋引了我去隔壁镇子。
    然后母亲把我说的重复了一遍给奶奶,奶奶又心疼又责备地说:“不是让你呆在堂屋里里不要出来,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小声说道:“有人敲门总不能不去应吧,万一找你有急事呢。”
    奶奶听了,只是叹了一口气说:“偏偏老成家也是这时候来喊了去叫魂!”
    奶奶说了一阵,然后父亲和先生就回来了,他们出去找我,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去到这么远的地方,他们找了整个村子不见我就回来了,见我坐在家里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母亲和奶奶把这事代我说了,先生问我确定是郑老秋把我带到了那块玉米地上?
    我说应该**不离十,因为我在的那个地方和郑老秋那个故事里描述的很像。
    这时候全家才不做声了,然后父亲问先生说这事该怎么解决,先生说目前无论是王叔家还是郑老秋那边,又还是赵老倌那边都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我们找不到入手点就解决不了这事,而这事就会屡次发生,每次都在我们防不胜防的时候。
    最后先生说,这问题的症结还是在郑老秋身上,我们还是得从那边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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