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口已经掀开的棺材摆放在正中央,富有节奏感的呼噜声在房间里咚咚作响。
    棺中沉睡的女子清柔美丽,柔顺的发丝,端正的五官,白嫩的皮肤,纤细的四肢。
    正常人第一眼见到如今的皖鱼丙苗,定会认为这是哪家的大家闺秀,绝对不会想到,这其实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女。
    柳念蹲坐在棺木旁边,目光汇集到皖鱼丙苗面部,瞧着脸颊两侧那明显的塌陷痕迹,神情很是复杂。
    时隔二十多天,这位将门虎妞比之从前,又消瘦了很多。
    柳念皱着眉头,忧愁地向心魔发出问询:“大念,我想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才过去了十多天,她就变成了这幅憔悴的样子?为什么连着睡了二十多天,她还没醒过来?”
    “因为她不想醒过来呗……”
    不等柳二念再次发问,刘大念就直接解释道:“半年前,咱们为了救她和小土包,身体被第一场天罚劈得体无完肤。
    在长老大会时,为了掩盖换骨一事,避免第二场天罚的降临,而被几乎整个宗门误解,都以为是咱们做了不好的事,所以才招来天道审判,为此还背上了五千万灵石的债务。
    五个月前,你为了让她安心留在浩气山,告知了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结果引得天道大怒,降下了第二场天罚。
    在那场劫雷中,你差点被劈得形神俱灭,幸好有黄岩的心魔挡灾,保住了性命,但也因此你神魂受损,陷入了沉睡。
    如果不是我在药师盛会上偷蒙拐…咳咳……弄到了一大堆治疗神魂损伤的丹药,你少说也要昏迷十几年。”
    刘大念加重了几分语气,说道:“二念,你所受的这些罪,基本上全是这个固执的丫头害得!”
    “可是大念,我并不怪她啊!”柳二念语气认真地说道:“而且,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又没什么损失。”
    “二念,不是你不原谅她,而是她无法原谅她自己。”
    刘大念轻呼一口气,缓声说道:“二念,如果第二场天罚,被泯灭的不是黄岩的心魔,而是我!你会怎么做?”
    因为一个固执愚蠢的女弟子,害得陪伴自己数百年的大哥消亡于世。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柳二念会怎么做?根本无需多言。
    小屋里,柳念面无表情地看着皖鱼丙苗,披散的长发无风自动,金灰两种颜色的法力不由控制地在掌心汇集。
    不消片刻,柳念眼中的杀意几乎无法被遮掩,整个房间都被一股浓烈的杀气所填满。
    摄骨的阴寒袭来,出于生物的本能,皖鱼丙苗停下了呼噜声,全身的肌肉都在抽动打颤。
    “二念,看吧,连你这个当师傅的都觉得她罪无可恕,没有资格活下去,更何况是她自己呢!”
    心魔传来的话语让柳念的心绪回归了平静,躁动的法力收纳于身,随着杀意消散,皖鱼丙苗的呼噜声也慢慢响起。
    “二念,她答应你留在浩气山,不是想接受你的庇护,而是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想弥补犯下的过错。
    只是啊,她发现自己实在太没用了,根本帮不了你,那些她拼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事,你只需要动动手指,用点法术就行了。
    你对皖鱼丙苗的那些关心与照顾,让她慢慢意识到一点,她其实是个累赘。”
    柳二念满脸愁然地看着皖鱼丙苗,低声细语道:“大念,你不是说过,她神经大条,只要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任何事她都可以当作视而不见吗?”
    “二念,你难道忘记我说过的那句话了吗?人的性格是会变的啊。
    从前的皖鱼丙苗是个大大咧咧,四肢发达,做事粗鲁的女汉子。
    而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时刻在心中述说‘对不起’的纤柔姑娘。
    或许在你眼中,皖鱼丙苗这丫头,依旧是那么固执简单,作为姐姐的她,整天陪着小土包到处摘果子,脸上那有点犯傻的笑容几乎从不消失!
    但在我眼中,她不过是在强颜欢笑,浓郁的执念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每天都想痛哭一场,却总觉得自己没有哭的资格,唯有在梦中,无人的角落,才敢流泪。”
    柳念细瞧了一眼皖鱼丙苗干瘦的脸蛋,发现确实有明显的泪痕。
    刘大念看着棺中的姑娘,叹了口气,语气深沉地说道:“二念,叫醒她很容易,但你若是还以之前的态度对待她,只会让她每天的生活更加难受。”
    “大念,我之前对她的态度很差吗?”柳二念困惑地道:“我对她的态度,跟对土包没区别啊……”
    “二念,小土包与皖鱼丙苗很不一样,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一个是性格固执的蛮丫头。
    土包呢,你疼她宠她都可以,因为她不仅懂事,还不恃宠而骄。
    而皖鱼丙苗,犯了错要训,不听话要打,就像我当年教育你一样,打是亲骂是爱。
    要记住,你是个传道受业的师傅,不是个看孩子的奶妈。”
    片刻过后
    柳念快步走出房间,从树上折下了一根食指粗细的树条,并对空抽了两下,听着传来的呼啸风声,对树枝的柔韧性很是满意,打到身上一定很疼。
    再次回到屋中,柳念正要叫醒皖鱼丙苗,给她来上一顿惩罚,却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忽的灵光一闪,二念顿时恍然。
    只见,柳念甩着枝条,擒着邪笑,眯着眼睛,用余光瞧着沉睡中的皖鱼丙苗,嘴里还时不时发出两声讥笑。
    察觉到自家宿主露出了一副禽兽的表情,刘大念既紧张又激动地问道:“二念,你不会是这时候觉醒了吧?”
    “大念,我这是在模仿你啊!你每次欺负人的时候,不都经常摆出这副坏样吗?”
    刘大念挑着眉,双眼一瞪,点头笑了笑,握了握拳头,嬉笑催促道:“快点打,你打完就轮到我打了!”
    “哦,行行行,我这就开始!”    房间内,震耳的呼噜声萦绕不断,柳念对着皖鱼丙苗,低喃了一声:“来帮我个忙?”
    此言一出,呼噜声戛然而止。
    凤羽般的睫毛微微抖动,如破壳而出的小鸟一般,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在见到柳念后,皖鱼丙苗先是一愣,赶忙起身作揖,在察觉到自己身处棺材中后,更是一脸茫然。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多天前,那时候的她正在询问柳念,谣言一事是否与劫雷有关,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柳念冷声说道:“苗苗啊,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听到如此不温柔的话,皖鱼丙苗不禁有些错愕,她好奇地抬了一下头,想确认一下面前之人是不是柳念。
    啪!
    忽然,一声鞭响传入耳畔。
    小腿位置渐渐涌现痛感,从微风轻抚到千针刺骨,疼痛程度如火箭般极速上升。
    “哎呀!”
    皖鱼丙苗坐在地上,不断揉搓着被抽打过的小腿,并龇牙咧嘴地发出急促的呼吸。
    “师傅,您干什么?”
    “当然是清算一下你犯的那些错,当初我救了你,你却气了我好几天,后来因为你的固执,害我又被雷劈了一顿。”
    柳念沉声说道:“我一共被你骂了十一句,因为你的缘故,多抗了九十四道劫雷,除掉我弹你的那一指头,理应抽你一百零四下,再去掉刚刚那一鞭,现在还剩一百零三下。”
    皖鱼丙苗揉着小腿,空咽了一下:“都过去这么久了,您居然还能记得分毫不差,一点都没出错!”
    “哦~,听你这语气,看来你也都记得啊!”柳念挑着眉说道。
    皖鱼丙苗闻言,低着头苦笑了两下。
    柳念继续说道:“看在咱们师徒一场的份上,这一百零三就给你摸个零,就打一百下吧!”
    说罢,柳念拿着枝条的手掌高高扬起,皖鱼丙苗见状,急忙直挺挺地站起身子,。
    挨打要立正,这才是认错态度。
    “大念,我能不能下手轻点?毕竟,她现在已经知错了。”
    “当然可以,不过前十鞭不能放水!”
    清脆的鞭挞声在屋中响起,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皖鱼丙苗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小腿与肩膀处的衣衫上都留有明显的血痕。
    柳念的眼眸慢慢转为黑色,冷声说道:“苗苗,这些伤是对你的惩罚,我是不会帮你医治的,你就等它自行愈合吧。”
    皖鱼丙苗颤巍巍地俯下身子,说道:“弟子,明白!”
    “还有一件事,之前关于宗门变冷的谣言,其实是我散播的,结果害得你一夜没睡好!”
    柳念挥袖转身,柔声说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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