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金?”碧桃惊讶道:“前日里我和姐姐择了四件上好的细纱裙,统共才不过五万金而已呐。”
    碧桃忽然觉得自己手中那件轻若无物的朝岚衣莫名变得沉重烫手。
    聿姵罗见机立刻将朝岚衣扯到自己手中,极尽傲慢斜视碧桃一眼,对金老板说道:“这位姑娘既买不起,那就由我带走,说吧,多少钱。”
    金老板作出一副一本正经算账的样子,说道:“也没多贵,我们翠萼堂从来都是按照规矩收钱,客人自带材料要我们代做裙衫的皆以材料的十分之一要价,也就是说......”
    “一百万金!”聿姵罗也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金老板讪笑道:“错了,错了,姑娘您算错了。加上绣娘们的手工,共计一百一十万金才对。”
    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聿姵罗的表情从傲慢变得吃惊,又变得尴尬,最后变得轻蔑。
    聿姵罗不屑地将朝岚衣丢回给丫头,说道:“真可笑,看来黎城财大气粗之人颇多,可也不至于这般挥霍无度。”
    金老板道:“姑娘说得是啊,不过咱们黎城地靠庆州云阳皇城,皇亲贵胄的本就不少,倒也算不得稀奇。那这件朝岚衣......二位姑娘......”
    金老板狡黠的歪头去看聿姵罗和碧桃,二人皆抱臂昂首,不做言辞。
    金老板得意的笑笑,并不拆穿,挥手示意丫头赶紧将朝岚衣带回内室,不但护住了这件珍贵的朝岚衣,还终结了两个姑娘间的口舌之战,瞧她二人的针锋相对,便知皆不是省油的灯。
    揽月身边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怵惕恻隐的偷瞧揽月一眼,大约是看到聿姵罗的强势蛮横并不输碧桃,以为揽月的日子相较自己也好过不了几分罢,揽月接收到她爱莫能助的目光,只嫣然淡淡一笑。
    这时两个丫头重新呈了纱裙递了过来,碧桃已恃物无睹,不屑一顾地对高挑女子道:“还愣着干什么,是等着我拿,还是等着大姐拿,许你同来是干什么使的,还不赶紧接过去!”
    高挑女子手忙脚乱的将改好的纱裙接到手中,神色怯怯微微,揽月虽说是同情她的,但又不好多言什么,只能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高挑女子的后背,权当劝慰了。
    揽月这个善意的小动作被碧桃收入眼底,她睥睨厌恶的白了揽月一眼,又高昂着头瞪了一眼聿姵罗,趾高气昂地对聿姵罗道:“我还当哪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能堆金积玉呐,还不是买不起嘛。”
    说着鼻中鄙夷轻哼,率先走下楼去。
    碧桃的大姐貌似是个懂规矩的,对着金老板和揽月、姵罗微微示意,也走下楼去。
    最后只剩下高挑女子和揽月交换下眼神,就算是告别了,揽月看见她弓着身子赶上自己的姐姐们。
    聿姵罗也算是在对嘴对舌方面棋逢对手,算不得输,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但听着那个叫碧桃的黄毛丫头敢小觑自己,自然丢不得颜面,便要金老板使唤丫头将朱红色那件芊花纱裙一共包了买下,这样就可比那碧桃多挑出一件,方能解气。
    金老板又遣人先行送去了聿姵罗晚上将会落宿的“澜溪畔”客栈,聿姵罗这才同揽月一起离开了翠萼堂,说是要再去卜游所说的麓仙楼再去选几枚香囊。
    好巧不巧,揽月和聿姵罗走到麓仙楼所在的那条街上,刚看见麓仙楼的招牌,便看到一个素雪罗裙的高挑女子手中抱着一堆包裹正站在门前向内张望。
    碧桃和她的姐姐二人恰好也在麓仙楼择选随身小物,将自己的妹妹就这样丢在门口,竟如女婢。
    聿姵罗远远望了一眼,便驻足调转了方向,拉着揽月离开,口中嘟囔着:“走,我们不去了。都是些剩馥残膏的破烂玩意儿,艳俗之人才喜欢调朱傅粉,庸不可耐!”
    揽月也不知聿姵罗说的到底是物还是人,只能跟着她离开。
    男子们那边,秦寰宇和穆遥兲跟着卜游去听了一曲“玉桥风月”,只觉得字正腔圆,算是有声有色,却并不觉得有多么绝妙,这大概也是因为自己一无所好的缘故,换成沛馠来大约会称赏不置,乐而不厌吧。
    卜游又带着秦寰宇和穆遥兲去了趟玉.浆楼,点了壶黎城有名的茴香酒小酌,秦寰宇的心不在此,故而饮之无味,便起身欲独自离开闲游。
    卜游和穆遥兲也知秦寰宇不喜这些,并不勉强,秦寰宇便询了卜游黎城里最好的铁匠铺子在哪里?
    卜游好奇地问他这是要打磨宝剑还是要制何利刃?秦寰宇只说闲去瞧瞧,卜游便指了城北一个叫做“淬百金”的百年铁匠铺子给他。
    聿沛馠则带着娄皋尽进出一些看似风雅之地,不是选纸择墨,便是查砚品画,娄皋和啾啾一路上无精打采,毫无兴致。
    聿沛馠他们沿着河边一路行去,忽然看到杨柳岸边的码头一角人头攒动,许多文人雅士装扮的人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有新奇之事,连娄皋的眼睛都瞬间绽放光芒,跟着聿沛馠一起朝着人群深处挤了进去。
    碧波荡漾的江面上停靠着一艘画舫船,船顶飞檐翘角、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栋、玲珑精致,浮着盘龙祥云,层层相扣,错落有致,让整条船的气质看起来富贵华丽,在众多船中分外抢眼。
    聿沛馠问一个手扬水墨纸扇秀才模样的人问道:“为何这么多人,是乘船游江呢,还是品词赋诗啊?”
    那人被问得一愣,而后合起纸扇指向船舫下檐一处牌匾说道:“公子是外乡客吧,这艘不是游船,乃画铺,这两日掌柜的新到了一批古董字画,流畅洒脱,刻画入微,是亘古未有极为罕见的,我等皆是来此凑凑热闹,一饱眼福。”
    聿沛馠顺着那人扇端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船舫上书“蕴珍舫”三个笔酣墨饱的大字,骨气洞达,苍劲有力。
    聿沛馠心想,足可见这蕴珍舫的掌柜是个会做买卖的,识货之人皆能看出书写牌匾之人笔力不凡,颜筋柳骨,一气呵成,更是可想而知画铺里的字画作品锦囊玉轴,绝非凡品,值得文人大家珍藏密敛,聿沛馠自然也不会错过。
    不过可想而知,画舫里的作品一定也价值斐然,不过今日聿沛馠既然得了卜游豪爽的馈赠承诺,即便千金万金也不担心。
    聿沛馠挤进船舱,只是打眼瞟了距离门口最近的那副《荷月烟霏露结图》便被惊到了,先不说画工如何玄妙,就是这载画之物便已不凡,这鹅溪绢乃丝绸中的上品,以丝绢的柔滑富丽闻名于世,以它作画,既可笔痕清晰如刀刻,又可效果含蓄朦胧,随着晕染次数越多、越厚重,则呈现出的效果越微妙。
    忽然,船舱最深处传来一阵啧声称叹,聿沛馠听到里面有人说道:“这落日余晖下的山河风光刻画的真是雄伟壮观,笔致精细,色彩绚丽,墨色微妙啊。”
    又有人赞道:“这桂树枝用焦墨劲力绘出,远山以淡墨勾出,逐渐隐没于铅墨色的天际与落日暮霭之中,古香古色,境界悠远啊。”
    聿沛馠好奇心作祟,立刻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蕴珍舫深处正中的位置里外围了至少三圈人,沸沸扬扬讨论着中间的古画,后面的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垫着脚尖往其间瞧去,都想一探究竟。
    做买卖的就是这样,终究是买画的人少,赏画的人多,虽说称赞的声音沸沸扬扬,可并未听闻有谁人询价。
    聿沛馠与那画遥遥相望,终是不得靠近,于是索性大喊道:“掌柜的在哪儿,我要买画,就这最里头这副!”
    这句话一出,人群像扒了皮的洋葱一样,层层让出一条道来,方便买画的人径直通过,聿沛馠便拉过娄皋,大模大样的走了过去,掌柜的也立马迎了上来,阿谀讪笑。
    说是要买画,聿沛馠倒也不心虚,若是此画真的好,买来也无妨,反正旸谷有的是钱,卜游付账。
    这回聿沛馠可算是终于见到这副画的真颜了,这算得上一张山水画作,描绘的是山巅桂下的落日余晖,赤朱丹彤。
    幽谷间鸟栖虫鸣,河水湍急奔流涌进,河正中有一座浮桥,通向幽谷中的一道通天阶梯攀岩而上,草草一眼,聿沛馠突然愣在那里,目光停留在那画中左下方岩壁上的两个字——“隅谷”。
    这不正是揽月上回问起的地方吗?
    聿沛馠伸手拽过掌柜问道:“画上何处?”
    掌柜茫然无措,张口结舌道:“这、这,这不是写着呢吗,隅谷啊。”
    “我是问你隅谷在何处!”
    “这、这不过是一幅画而已,有没有此处很难说啊,我反正是没有听说过啊。”
    “那这画为何人所绘?”聿沛馠再问。
    “此画没有落款,也不知出自何人手笔啊。”掌柜道。
    “那此画从何得来?”
    “这......前日里有个穷秀才找到我这里来,说要卖画凑钱救病母,便将压箱底的古画一同带了来,就是这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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