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才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这天。
    “叔,你先别慌,兴许出事的不是卓成两口子呢。”里正李贤良赶紧去扶李秀才。
    白发人送黑发人,叫谁也遭受不住,他劝是这么劝,可衙门都叫人去认尸了,这事就是八九不离十。
    李秀才这辈子真叫人唏嘘,早早就中了秀才,可年年考举人,就是不中举,后来老妻又得了重病,所有的银子都花光了,人还是撒手人寰。银子没了,他考功名的心气也没了,只能落魄回了村,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了外出好几年,做生意的儿子身上。前几天,李卓成捎信回来,说是这几天就会带着媳妇,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孙女回来过年,大家都得看出李秀才有多高兴,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唉!”李贤良重重叹了口气。
    “贤良啊,我这就……就去衙门。”李秀才抹了把脸,晃了晃强撑着站起来。
    李贤良跟着他,“秀才叔,我送你去衙门吧。你等等,我回家套牛车,这要真是卓成兄弟,我……”李贤良说不下去了。
    李秀才摆摆手,“不用,我一个人走着去就行。放心,我都这个岁数了,啥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李秀才说不下去了,再大的风浪,也比不上这事对他的打击!
    他这人要强,倔了一辈子,可考举人累年不中,老妻早亡,这又老来丧子,如今这些情绪都涌上来,他快要崩溃了,而他不想让李贤良看到自己崩溃的一面,“让你回去就回去!”
    “叔!”李贤良没办法,气得拧着脖子蹲在地上直叹气。
    李秀才大步走出了家,走出了村……
    这条去镇上的路,李秀才闭着眼睛都能走,可没有一次觉着这条路这么难走,这么沉重。
    李秀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镇上,到了衙门口的。一到,他就看到了衙门里地上的两具尸体,蒙着白布,他颤抖地上前,手抬起落下,就是没力气揭开这薄薄的一层布。
    “你是李卓成的爹?”一个方头大耳的衙役上前来问。
    李秀才麻木地转动脖子看着衙役,“是。”即使他还想骗自己这不是儿子,衙役的话也判了他死刑。
    衙役一下子揭开两具尸体上的布,“这是你儿子儿媳吗?”
    李秀才看了一眼就转开眼,眼泪夺眶而出,面前躺的人就是儿子李卓成和儿媳,两个人腰间的血干涸了,眼睛睁的老大。
    “两人身上的都是刀伤,估计是土匪为了钱财所为。”衙役还在说。
    李秀才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手抬起来,盖在两人脸上,让他们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默默流泪,衙役不耐烦地走开了。
    看着儿子儿媳的尸体,李秀才的心都空了,等到泪快流干了,他才突然想到儿子之前写的信,三两步窜到衙役身前,“我还有个孙女的,我孙女呢?”
    “这尸体是我领人抬回来的,没见有什么小孩,去的时候就只有这两口子的尸体。”
    “不对,信上说我有孙女的,你看这白纸黑字的写着!”李秀才把怀里儿子的信拿出来,举到衙役眼前。
    衙役不耐烦看了几眼,“就跟你说了没有孩子,赶紧把尸体拉走,别在衙门里撒泼,不然打板子!”根本就没有孩子,当时他们把周围都找遍了。
    “不是,我有个孙女的,我孙女呢?”李秀才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个孙女了,他得找到孙女!
    “老人家,我们头儿说的明明白白,真没有小孩,你还是赶紧把你儿子儿媳拉回去入土为安吧。”另一个和善的衙役说完,帮着李秀才把两具尸体拖出门,衙门的门“砰”一声在李秀才眼前关上。
    李秀才抱头蹲在地上,仰天嘶喊“我的孙女呢,孙女呢!”可没人回答,他绝望地站起来,在木板上绑了几根草绳,就这么一步一挪,拉着儿子儿媳的尸体回村。
    腊月里,动不动就会下雪,此时又下起了大雪,白皑皑的一片,脚踩进雪里,咯吱咯吱响,李秀才拖着木板,更是举步维艰,走几步就摔一跤。
    桃源村地处偏僻,从大路上了小路,就剩了李秀才一个人,连鸟叫都没有一声。李秀才停下来,旁边就是被白雪覆盖的野山,山上据说有凶猛的野兽。
    李秀才此时看着这巍峨的山,竟然踉跄着往山上跑,儿子没了,儿子信中提到的孙女又丢了,他有满腔的悲愤想在这山上痛痛快快喊出来,“啊!啊!啊!”一声比一声凄厉,撕心裂肺,李秀才跪倒在地,任大雪落了他满头满脸。”
    “哇!哇!哇!”一阵虚弱的哭声传来,让李秀才硬生生停下嘶喊,好像是婴儿的哭声。“哇哇”,这次的哭声稍嘹亮了些,李秀才听出是从面前的石头里发出来的。
    艰难地爬上面前的石头,李秀才发现石头缝里有一个襁褓,里面是一个婴儿!婴儿小脸都冻青了,张着嘴,紧紧闭着眼睛,但睫毛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脸上都是泪珠,两只小手一握一握的。雪没落进去,襁褓包的严严实实,只是不知道这襁褓放了多久,婴儿的哭声愈发弱。
    李秀才连忙把婴儿抱出来,解开衣襟抱进怀里。婴儿攥着小手,明明刚才哭都没劲哭,一被他抱住,竟然对着他咯咯笑,李秀才热泪盈眶,紧紧抱着婴儿,他原本生无可恋的心因为这笑声,一下子有了温度。
    紧紧抱着婴儿,李秀才下了山,没办法拉木板,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先抱着婴儿回了家。本来想直接抱着去给她找奶喝,可李秀才把她往炕上放的时候愣住了。这襁褓竟然是用金丝线绣成的,婴儿脖子上还带着纯金打造的长命锁,手上的镯子也是金的,李秀才惊住了。
    思索半晌,他把婴儿的襁褓打开,幸好婴儿穿了件粉嫩的袄,李秀才给婴儿换了家里的被子包住,抱着来了一墙之隔的李大旺家。
    李秀才去衙门认尸的路上,里正就把这件事同村里几个和李秀才关系要好的人家说了,李大旺家也是其中之一。
    李大旺一见到李秀才,立刻上前抱着他痛哭, “……我的苦命的秀才叔啊啊啊!”
    李大旺的媳妇李大花刚生完儿子不久,她红着眼,二话不说就把孩子接了过去,“叔,我来喂她,你们先聊。”
    李秀才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因为这捡来的婴儿和亲孙女差不多大,大家也默认这是李秀才的亲孙女,所以他也就隐去了婴儿是捡来的事情。
    李秀才没在李大旺家就留,儿子儿媳的尸骨还未安葬呢,大雪停了,艳阳高照,李秀才转身看了眼被李大花抱起的婴儿,大步走出去,他得把儿子儿媳的尸骨拉回来,入土为安。
    李贤良找人跟着李秀才,把李卓成两口子的尸体拉回村,大家帮忙安入祖坟,忙完之后,天都要黑了,李秀才赶紧来抱婴儿。
    婴儿正在酣睡着,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李大花小心交到李秀才怀里,“秀才叔,要不就叫她跟着我吧,晚上她要是饿了,我也能喂她口奶,她特别乖。”
    李大花也不容易,有个快一岁的儿子得喂奶,李秀才执意不肯留婴儿在这里,李大花让他给孩子烧点米汤,给她喝上头那层米油,李秀才点点头。
    抱着婴儿回了家,李秀才把她放在炕上,他生火熬米汤。平时他一个人做饭就是对付,加的水太多,熬了半天也没熬出米油,炕上传来哭声,他连忙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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