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春天还是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部完结,撒花!!!!!收藏超过400撒花!!!撒花!!!!啊,我多么幸福啊,哈哈不过昨天看文,某大神的作者有话要说显示,她居然一日四更,四更啊,真是恐怖,让我这个几乎四天一更的人怎么活啊,要不人家怎么是大神呢,哈哈哈。
    照影寒江落雁洲
    驶船的两个侍仆,皆随江雪涯出过大海,回到中原,因此轻车熟路。其时刚刚入春,正是海面平静波澜不兴之时,再加上解挽舟伤势日轻,和楚绍云蒋雁落一起驾船,更是如虎添翼。只有颜瑾,本就体弱气虚,如今失血过多,只能略为下地走动。楚绍云给他把了脉,开出一副方子来,用船上草药熬制了,让蒋雁落送他服下。连服数月,即可清除体内桃花渡之毒。
    堪堪过了六天,到了第七日清晨,楚解二人刚刚起身,一个侍仆进来禀报:“两位公子,大船快要靠岸了。”解挽舟一听跳起,推开门冲了出去,来到甲板上。只见海天交界处旭日初升,朝霞映得海面一片灿烂。在漫天的红霞之中,一处陆地近在眼前,甚至可以清晰地望见上面树木森森,泛着淡淡的绿意。
    解挽舟一颗心“怦怦”狂跳不已,心潮澎湃难以抑制。终于忍得大船渐渐靠岸,解挽舟再按捺不住,纵身跳到地上,一个箭步冲上去,欢欣、激动、期盼、渴望、酸楚,种种滋味纠缠在一起,早已是心神激荡、泪眼朦胧。
    蒋雁落抱着颜瑾,跟在后面,见解挽舟喜极而泣,心中也替他高兴,刚要上前说话,忽觉手臂一窒,身旁楚绍云低声道:“让他自己待一会。”蒋雁落点点头,轻轻放下怀中的颜瑾,笑道:“你终于可以回家啦。”
    颜瑾却只冷笑道:“回家有什么值得开心?我在家里过了一十六年,可一天快活的日子都没有过。我倒宁可做金沙岛上的弟子,而不是颜家的小少爷。”少年记起往事,眉间仍是不可解开的愤懑痛楚,纵使大仇得报,但伤害已然铸成,要放下又谈何容易?
    蒋雁落揽住他单薄的肩头,道:“你放心,日后我护着你就是了。”颜瑾偏头瞧着他,嘴角慢慢挑起,低低地问道:“你会护我一辈子么?”蒋雁落刚要回答,忽见解挽舟转过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高声道:“楚师兄、蒋师兄、颜瑾,我们回到中原来啦。”
    楚绍云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解挽舟微微发抖,道:“大师兄,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靠在楚绍云的怀中,心绪渐渐平定下来,忽然想起一事,“啊呦”一声,道:“还有单阳的骨灰,我得带上。”说着,转身向大船奔去。
    待他回到大船,却见两个侍仆竟已死在甲板上,七窍流血口吐白沫,明显是中毒身亡。解挽舟大吃一惊,高声叫道:“大师兄!”楚绍云飞身掠上,只攘肆骄呤身一眼,道:“早在金沙岛上就已经中毒了,不过是现在发作而已。他们两个知道的事情太多,须得杀了灭口。”
    解挽舟愤愤地道:“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就可草菅人命?他们一路小心服侍,何曾疏忽怠慢?怎么可以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杀掉?这个江雪涯,真是心狠手辣,死了都不放过他们!”
    这两个侍仆是一定要死的,就算师父不下毒,楚绍云也会动手。他在岛上生活二十年,什么惨烈残酷的情形都见惯了,杀起个把人不过是轻描淡写,丝毫不用放在心上。只不过他不愿为了区区两个侍仆,和解挽舟争辩,反正人也死了,只一笑,道:“咱们快走吧。”
    二人下了船,楚绍云射出数只火棘藜,大船登时燃了起来。解挽舟走到岸上,和蒋雁落颜瑾说起两个侍仆惨死之事,兀自忿忿不平。
    楚绍云插言道:“咱们这是在哪里?你家乡在姑苏,是该向北,还是该向南?”
    解挽舟摇摇头,道:“不,咱们先去嘉兴。”这句话大出那三人意料之外,蒋雁落问道:“怎么,难道你不想快些回家么?”
    解挽舟一笑,叹道:“当然,我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回去。只不过――”他低头轻轻抚摸怀中的骨灰瓷坛,“我答允单阳,要送他回嘉兴老家。”
    他说得声音低婉,语气略带哀伤。楚、蒋二人早忘了那个柔柔弱弱的少年,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尽皆默然不语。颜瑾撇撇嘴,颇不以为然:“你先回家,再送他到嘉兴不迟,又何必如此?”
    未等解挽舟回答,蒋雁落道:“挽舟这是先人后己,正所谓慨然一诺,重逾千金,此举实有侠义风范,我等愧为不及。”
    他在这里不绝口地称赞,颜瑾听得面上一红,接着又一白,咬着下唇不做声。
    解挽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什么侠义什么的,我可没想过。只不过以己度人,我归心似箭,想必单阳也是如此。他品性纯良,只是为井氏兄弟所害,才会惨遭毒手,还是快些魂归故里入土为安,我才算不负所托。”
    楚绍云道:“你既主意已定,我陪着你就是了。”
    几人商议已定,联袂前行。江雪涯每次来到中原,怕被人窥觅踪迹,总要将大船停靠在人迹稀少的地方。这一次也是如此,四人穿过海边树林,越过一个山坳,足足走了十七八里路,这才找到一处市镇。解挽舟上前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里是山东芝罘旁的一个小镇,离嘉兴甚远。
    几人先找了一个小小的客栈住下休息,明天一早再动身前往。
    眼见归期指日可待,解挽舟不免兴奋异常,拉着楚绍云在市镇中东游西逛,芝罘盛产甜梨和樱桃,但此时正值初春,不见有瓜果贩卖。又不是初一十五大集市,街上行人少得很,走来走去只买到一坛正宗的即墨老酒,兴冲冲地带回,给蒋雁落解馋。
    吃晚饭时,解挽舟细数长江两岸江湖逸闻趣事,逸兴风发神采飞扬,楚绍云含笑倾听,蒋雁落陪酒助兴,只有颜瑾神色不愉。楚绍云心细如发,察言观色,知道颜瑾心里不痛快,看着解、蒋二人兀自你一杯我一盏喝得面红耳赤,按住解挽舟的手道:“天晚了,咱们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聊。”也不管解挽舟嘟嘟囔囔表示反对,半抱半拉,将他带回房中。
    蒋雁落哈哈一笑,放下酒杯,他也喝得有点多了,乜着醉眼对颜瑾道:“你吃饱没?咱们,咱们也回屋去吧。”
    颜瑾不声不响,起身跟在蒋雁落身后。
    此时已然入夜,黄白色的月亮挂在天上,静悄悄地在云层中半隐半现。蒋雁落一身酒气,被凉风一吹,心中畅快,清醒了许多。见颜瑾缩着身子,忙道:“你冷么?”一摸他的手,果然寒冷如冰,一边道:“快些回屋暖和暖和就好了。”一边拉着颜瑾大步向前。
    一回到房中,蒋雁落就倒了杯热茶,递给颜瑾。颜瑾抿了一口,慢慢放下,仍不说话。蒋雁落这时才发觉他神色有异,皱眉道:”你怎么?不舒服么?”伸手去按颜瑾的脉象。
    颜瑾摇摇头,缩回手臂,让蒋雁落按了个空,半晌道:“你要陪着解师兄回家去么?”
    蒋雁落笑道:“这是自然,我又没有别处可去。”
    “嗯,那好,那我自己走吧。”颜瑾站起身,去床边收拾包裹。
    蒋雁落一怔,问道:“你自己?去哪里?”
    “当然是回去。我妈妈是湖北岳阳人,我要去她老家。”颜瑾将旧衣服塞到包中,再拿出银两。
    蒋雁落愕然道:“怎么,你不和我们一起去苏州么?”颜瑾嘴角一撇,露出个讥诮的笑意:“去苏州干什么?我又不姓解,难道在人家住一辈子?”
    一辈子什么的,蒋雁落真没想过,他只是觉得自己和楚绍云都是刚从金沙岛出来,对中原完全不明底细,自然应该随在解挽舟身边。当下期期地道:“我没有去过苏州,恰巧挽舟他就住在那里……”
    颜瑾打断他的话:“可我去过了,用不着再去一次。”
    蒋雁落被他抢白一句,沉默半晌,道:“挽舟离开中原两年多,乍还故里,近乡情怯,我们陪他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说来说去,仍是解挽舟。颜瑾一颗心七窍玲珑,人情世故看得极透,有什么不明白的?蒋雁落纵使自己丝毫无觉,但其实他内心深处,只想陪着那个人,能多待一天便是一天。颜瑾紧紧握住手中的包裹,微微发抖,心中酸涩莫可名状,只是暗道:颜瑾啊颜瑾,你可不能哭,一哭就输啦。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中泪意逼回去,再回身看向蒋雁落时,已是面露笑颜,目光清澈而温婉,走到桌边坐下,长叹一声,道:“蒋师兄,我也很想去解师兄家看一看。但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形。我同父异母的兄长颜珍,就死在金沙岛上,只有我平平安安地出现在解家,你说颜家上上下下,会怎么想我?到时候,我想再回岳阳去过安生日子,也就不成啦。”
    蒋雁落张口刚要再说,颜瑾伸手阻住了,眼望蒋雁落,语气诚恳:“蒋师兄,在洞窟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念念不忘。非常时期自然有非常之事,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求你什么。我颜瑾虽然言轻人卑,这点傲气还是有的,绝不会挟恩以求如何。更何况那是我自愿,也算不上什么恩,从头说起来,要不是你当初在我甫到岛上之时拔刀相助,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个颜瑾。”
    他以手掩口,轻咳几声,续道:“我早说过,我喜欢你,直到现今,仍是如此。可我也知道,你对解师兄……唉――世上最最求不得的,就是人心,我颜瑾何德何能,胆敢奢望。蒋师兄,你自去姑苏陪伴解师兄,日后仗剑江湖除暴安良,名震武林。我回岳阳老家过我的清净日子。颜瑾貌丑性乖,只求能有一人,专心一意地对我;而我,也会专心一意地对他,粗茶淡饭,此生足以。蒋师兄,你多保重,颜瑾就此告辞。”
    一番话说完,也不等蒋雁落回答,自顾自走到床边,提起包裹,向门外走去。
    蒋雁落立时起身,喝道:“站住。”
    颜瑾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道:“蒋师兄还有事么?”
    蒋雁落当然不会让他就此离开,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拧眉想了半天,方道:“我还欠你两件事没有办。”
    颜瑾苦笑一下,道:“出了岛就不算数啦,我也没什么事要你办。”说完,继续向前走。
    蒋雁落心里一急,一跃而至颜瑾身前,挡住去路,沉声道:“我和你一起走。”
    颜瑾摇头道:“不必,我说过咱们之间无恩无怨,你不欠我什么。”
    蒋雁落一拳打在门边,低声道:“不是为我欠你的,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颜瑾上前一步,贴近蒋雁落,彼此呼吸可闻。他双目灼灼,直视蒋雁落的眼睛。蒋雁落性子洒脱,但对情字却始终难以放开,否则也不会和解挽舟日日相对两年有余,满怀情愫不敢吐露一个字。此时被颜瑾逼问得无处可藏,神情狼狈而忸怩,猛然一把抓住颜瑾的双臂,按在墙上,俯身吻住他的双唇。
    初始尚有一种发泄怒气般的恣意,颜瑾垂下双手,包裹掉到地上,他既不反抗也不挣扎,任蒋雁落予取予求。那个吻渐渐转为温柔,充满怜惜。颜瑾闭上眼睛,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却觉得脸上一暖,竟是蒋雁落吻去那滴泪痕。颜瑾扑到蒋雁落怀中,泪如泉涌,心中又是欢喜无限又是委屈伤感,忽然觉得有这一吻,有这一人,一生一世也不枉了。
    蒋雁落摸着颜瑾柔顺的长发,待他平复下来,帮他拭去脸上泪痕,拾起地上包裹,道:“咱们走吧。”
    翌日清晨,解挽舟和楚绍云等了许久,也不见蒋、颜二人过来吃早饭。解挽舟心中疑惑,到他们房中一看,早已是人去屋空。
    而此时,蒋雁落正和颜瑾坐在宽敞的马车中,沿着官道一路西行,直奔湖北岳阳。蒋雁落望着车帘外驰过的景色,隐隐有丝怅然,忽听得耳畔颜瑾低声轻咳,慌忙一回头,皱眉道:“告诉你别离窗子太近,你身子弱,受不得凉。”一边埋怨一边将两边车帘都放下,严丝合缝地塞好,生怕露进一丝冷风。
    颜瑾又咳两声,道:“哪有这么娇贵。”蒋雁落拿起身旁狐狸毛的披风,给他盖在腿上:“昨晚没睡好,困了吧?先睡一会,到地方吃饭我叫你。”
    颜瑾微微一笑:“那好。”缩在蒋雁落怀里,闭上眼睛。
    他知道蒋雁落对解师兄还有点留恋,但那又怎样?天长日久,那个本来清晰的身影,渐渐就会变成记忆深处的一抹淡然;而能守在他身边,一起经历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的,是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蒋雁落、颜瑾退场一鞠躬~~~感谢大家对他俩的喜爱,哈哈,后面也许还会出现一次,看心情啦,不过出现也是在最结尾处。解挽舟和楚绍云分别五年,终于在一起鸟,游历之时偶遇蒋、颜二人。他们看见了他们,而他们没有看见他们。数年一过,已是沧海桑田,只剩唏嘘而已。
    第三卷
    料峭春风吹酒醒
    北方尚自春寒料峭,长江沿岸早已新桃吐蕊、绿意盎然。正是阳春三月好时候,处处花色明媚千里莺啼,楚、解二人一路行来,朝看红霞暮观星,竟是从未有过的休闲惬意。若不是解挽舟急着早些将单阳送回家乡安葬,好尽快回姑苏老家,他们随行随赏玩风景,还不知得多久才到。
    解挽舟对此地极为熟稔。他自幼仰慕兄长解真,想做个除暴安良、仗剑江湖的少年侠士,最爱四处游历访友,江南早就逛遍了,正好充作向导,带楚绍云四处游玩。
    只不过楚绍云性子淡漠,见到美景奇观不见得有多欣喜,听着奇闻趣事也不觉有多动心,只是一笑罢了。解挽舟气他不解情趣,时不时要敲敲他的肩头,叫道:“木头木头!”
    这一日到了扬州,乃是江北重镇,正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其山光水色、繁华富庶,绝非他处可比。解挽舟轻车熟路,先带楚绍云去了赫赫有名的瘦西湖。
    瘦西湖畔有一名楼,唤作“望春楼”,在此凭窗饮酒,举目t望,可将瘦西湖诸多景观一收眼底。只见远处桃花杏花争相开放,云蒸霞蔚杨柳依依,湖面澄净画舫富丽,小桥玲珑白塔俨然,细细清风徐徐吹来,果然凉爽宜人心怀大畅。楚绍云点点头,道:“很好。”
    得此评语已属不易,解挽舟心下得意,唤了店家来,点了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江都方酥等精细小点,又要了出骨掌翅盐水肫仁 、椒盐素鳝 芥末肚丝几样冷拼,接着是清炖蟹粉狮子头、 拆烩鲢鱼头、清炒大玉、 鲍脯鸽蛋、 银杏菜心等等名菜。
    这座望春楼天下驰名,各色菜肴皆是名厨精心烹制,十数道满满当当一上来,色味俱佳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店家见是大主顾,特地请了两个伶人上来唱曲。江南江北曲风多有不同,解挽舟本不想听,可其中一个女子语调甜糯,竟是吴侬软语。乡音过耳,解挽舟大喜过望,请那女伶坐到身旁,纤手轻调琴弦,唱了一首家乡小调。
    这等风情楚绍云是不懂的,见解挽舟听得发痴,笑着摇摇头。忽觉身后有异,一种杀气透过薄薄的帘幕缓缓逼近,虽不凌厉,但极尖锐。楚绍云心中一动,不声不响喝了杯酒,待那杀气渐到门边,猛一回头,见一布衣少年提着茶壶走过。那少年低眉敛首,神情恭谨,但楚绍云却在一瞥之间,看出他眉梢眼角的杀意,那是日日夜夜浸银在危机之中,时刻保持警惕练就而来的本事。
    楚绍云微一沉吟,对解挽舟道:“我出去一下。”解挽舟酒醉方酣,沉浸在苏州小调之中不可自拔,只道楚绍云要去方便,随意点点头,继续用家乡话和那女子攀谈。
    望春楼楼上尽是雅间,用精致的屏风隔开。楚绍云挑帘出去,便见那个少年走入一个房间之中,他不必靠近,就清晰地听到里面传出的声响,吆五喝六一片嘈杂,一人高声笑道:“习大侠,这杯我敬你,咱们好好亲近亲近。”又一人开口说话,声音低沉缓慢,想必就是那个“习大侠”:“赵大人言重了,你是朝廷命官,又比习某年长,该我敬你才对。”
    楚绍云慢慢走近,藏在暗处,透过镂空的屏风向内看。只见桌子主位坐着个中年人,肥头大耳满面红光,肆意谈笑趾高气昂,旁边一个又瘦又矮的汉子,面容猥琐,尖嘴猴腮,但太阳穴隐隐隆出,双手指节粗大,定是个掌法极高的内功高手,两人正举杯痛饮把酒言欢。其余诸人或胖或瘦,神态不一,目光都望着主位之人,似乎皆是他的下属。其中两三个腰挎长刀,举手投足间武功颇为平庸。若是解挽舟来,定会看出他们都是衙门里的捕快,但楚绍云可不知道,只觉这等资质尚要携带兵刃招摇,很是好笑。
    那个布衣少年走上前去,“请用茶。”边说边将在座诸人茶水一一倒上。当他靠近主位那个“赵大人”时,杀气突然爆出,楚绍云点点头,是他了。
    果然那少年倒下茶水,袖口一柄小剑陡然刺出。那赵大人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张大口还未出声,“当”地一声响,那个猥琐的矮子突然长臂一伸,手中茶杯恰恰抵在剑尖上。那少年一招不中,撤剑再刺,身手灵活招式连绵,居然是个练家子,只不过功力太差。那矮子哪容他再动手,弹指之间一支竹筷激射而出,正打在那少年肘间“曲池穴”。少年手臂登时酸软,短剑“卜”地掉到地上。
    这一切快似闪电,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少年中招,短剑落地,这才恍然是有刺客!赵大人吓得浑身肥肉乱颤,哆哆嗦嗦地道:“快快!捉住他捉住他!”那几个捕快抽出长刀,刀尖前指,抵住那少年颈上后心。
    那少年大叫道:“赵林,你个收受贿赂残害百姓的狗官!”声音高亢,极为尖利。赵大人脸色惨白,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指着那少年道:“你……你……”那少年双眉直竖,一提气刚要再喊,那矮子上前用力戳了两下,那少年只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那矮子道:“赵大人,这里人多嘴杂,这孩子乱喊乱叫一通,被人听到了只怕不好。”
    赵大人这才醒悟,连声道:“快把他绑了!绑了!”几个捕快将少年按在地上,三下五除二捆了个结实。少年涨红了脸,狠狠地望着赵大人,牙齿咬得格格响。赵大人手一挥:“将他带回衙门,等我回去好好审讯!”三个捕快应了,押着少年出去。
    楚绍云后跃一步,半转过身靠在墙上,看上去像是喝多了的客人。那三个衙役也未多看,只顾押着那少年前行。楚绍云方才见到那少年捣鬼,目光一闪,倒来了兴致,转回身来继续看房中情形。
    那赵大人惊魂甫定,才发觉自己一身冷汗,拿出手帕来擦拭锃亮的额头,对那矮子道:“习大侠,这次可多亏你了,没说的,以后有用得着我赵某的地方,尽管开口。”习大侠微微一笑,掠过一丝讥讽,口中却道:“好说好说。”
    赵大人受了一吓,口干唇裂,拿起茶杯就要喝茶。身旁一人道:“这是刚才那小子倒的,没准他会搞鬼。”赵大人被提醒,道:“对对,这个小兔崽子。”一边骂一边将茶水倒掉,高声叫道:“快点换杯子来。”
    那个习大侠慢慢地道:“只换杯子只怕不行,这一桌子菜都得换掉。”赵大人一怔,旁边人道:“习大侠放心,方才那小子只是拿茶壶进来,并未碰到别的东西。这桌酒席是赵大人特地为您备下的,您瞧,这大蟹子、西湖锦鲤,扬州城可都吃不到。”
    习大侠笑道:“赵大人一片诚意,习某怎不知晓。只是这个小崽子太可恶,他在这些菜里都下了毒了。”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赵大人道:“怎么,怎么可能。”习大侠道:“他一进来,就借倒茶的名义在桌上转了一圈,这一圈把所有的菜都下了毒。在下不过是眼快些,倒还看得清楚。”说着,凑到面前一盘菜上闻了闻,道:“嗯,是千里送魂散,唉,可惜这些佳肴。”
    一听名字就知道这毒药非同一般,众人慌忙扔下碗筷,起身连退几步,生怕有什么沾到身上,中了毒可不是好玩的。赵大人气得脸上肥肉一晃一晃,一拍椅子扶手,叫道:“回去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众人躬身称是。
    习大侠笑道:“回去自然是得教训的,倒不忙在一时。咱们换个席面再吃,这次我请大人,算是为大人压惊。赵大人放心,习某虽不才,那些小伎俩倒还不放在心上,这一次一定让您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哈哈,哈哈。”
    楚绍云悄没声地后退两步,转身走开。他武功比那个习大侠要高上许多,一来一走居然谁也没有发觉。
    楚绍云不再理会房中诸人,却对那少年极有兴致。那少年虽然年纪小功力弱,但先在茶中下毒,再在菜中下毒,最后出手刺杀。那他一刺根本没想成功,不过是迷乱敌人心智,被擒之时大声喧哗,是想让楼上其他人都知道知道这个赵大人的丑事。赵大人受惊不小,心烦意乱之时,说不定会喝茶压惊,就算不喝茶,继续吃菜喝酒,也是死路一条。这一番连刺待毒,一计不成尚有一计。而且心狠手辣,要知道和他有仇的也许只有赵大人一个,但他把毒下在茶中菜里,那么这一桌子的人恐怕都幸免不了。事实上,要不是一旁有个习大侠,这少年设计连环,一定可以大功告成,只可惜运气不大好。
    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论心机手段城府狠毒,竟然不输于金沙岛上弟子。楚绍云不料出了岛也能见到如许手段,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中颇为赞许,料想这孩子如果是岛上弟子,肯定不会轻易死去。
    他想这孩子既然设计被捉,定然有方法逃脱,肯定不能离酒楼太远。果然,一转弯在酒楼旁狭窄的后巷中,看到两个捕快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张口吐舌,显见是中了毒。另有一个似乎武功稍高,昏迷不醒坐靠在墙上,长刀抽出,刀刃上有血,想来曾经挣扎过一阵。楚绍云只听得不远处脚步声纷杂,定是刚刚逃走的那个少年无疑。
    他轻轻吐出口气,有一种下了决心之后的释然。这样也算有缘,就从你开始吧。
    未成晚雨,先做秋阴
    那少年本是扬州城人,九岁上被一个和尚看中。说他骨骼清奇,头顶却有血气环绕,日后不是自身有血光之灾,便是逞凶释恶,为祸一方,只有出家修行方可解脱。那少年是独子,父母舍不得,只好先送去安徽山上找个道观修身养性。那个道观的老道有功夫在身,少年不声不哈极有心计,小心翼翼地讨好逢迎,将老道那点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那老道本来见这孩子挺灵秀,一点就透,也愿意教他。后来见他年纪越大越有主意,而且弯弯肠子极多,心地不善,便有些不喜欢了。
    那少年十三岁时,家里出了大事。扬州城首富段老爷要给儿子盖园子,请风水先生过来,看中临郊一块地,正把那少年家里圈入地中,并且说是凤眼,地灵之处。段老爷请那少年父母将房子卖给他,可人家是几辈子的祖产,不愿动,好说歹说出了多少钱都不行,段老爷来了脾气,买通了十数个地痞流氓,直接就把少年家房子给扒了,扔下银子扬长而去。
    那少年父母写了状子告到府衙,接状子的便是那个赵大人。哪知官商相通今古一般,赵大人惊堂木一拍,就把地判给段老爷了。那少年的母亲本来就有咳喘之症,这一下连气带病,三个月上就咽气了。他父亲气不过,纠集街坊四邻抬着棺材去段府吵闹,被段家几个壮汉家丁一顿乱棒打得口吐鲜血而死。数日之间家破人亡,无人收敛,邻居只好托人去安徽山中将那少年寻了回来。
    这孩子秉性也奇怪,家中惨遭横祸,居然不哭不闹,只用段家扔下的银子买了两口棺材葬了父母,然后就不见了踪影。众人都道他见对方财大势众,不敢出头,自认倒霉算了。半年之后这件事渐渐平息,无人再提起。一日段家父子陪同妻妾小姐前往扬州城附近的甘泉寺进香,在寺中祷告之时,段老爷去茅厕方便,半日也不见回来。派人去找时,发现他死在后院菜地之中,身上毫无伤痕,连仵作也验不出死因,只道是暴病身亡。不出半月,段家大少爷死在前往乡下收租的路上,再过半个月,段家主母无声无息死在家供佛龛前,同样都是验不出死因。众人都传闻段家遭了瘟疫,要不就是犯了什么鬼祟,谁也想不起来半年前那对惨死的夫妇,更想不起来他们那个单薄弱小、孤单可怜的孩子。
    那少年杀了段家三口,早就想要这个赵大人的命,但赵大人是朝廷命官,不比段老爷那个大富户。出门坐官轿,鸣锣开道,身边有衙役随侍,一直下不得手,直到昨日才打听出这位大人要在望春楼宴客。那少年立时想出了法子,誓要置赵大人于死地。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赵大人宴请的竟是个武林中人。那少年一入雅间便已知形势不妙,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结果功亏一篑。幸好他思虑周详,早就设下计谋,这才得以逃脱。
    他心里知道这一次赵大人只怕是死不了,不免有些恼恨,但他在剧变之时尚能容忍半年之久,再等上个一月半月也不算什么,当下弄翻三个捕快,转身向巷子深处奔去。
    刚走出几步,便觉身后有异,似乎有人跟随。他慢下脚步,装成气力不支的样子,还故意咳嗽了几声,摇摇晃晃眼见就要跌倒。装模作样弄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袭击。那少年眼睛一转,陡然施展轻功向前疾冲。他是扬州城人,对地形再熟悉不过,故意挑些偏僻的小路,在横七竖八狭窄的巷弄之中穿梭来去。到了城中大街上,又突然闯入熙熙攘攘的闹市。这样忽尔东忽尔西,闹了一气,这才松口气,又转回暗巷,。
    谁知还没等走上几步,就听身后有人道:“轻功太差。”那少年大吃一惊,非同小可,猛一回头,身后哪有半个人影。他也真是极富心计,当下凝神静气,喝道:“什么人!是赵林那个狗官派来的么?”那人默不作声。少年一边四下打量,一边默运玄功暗自警惕,口中道:“快点出来,鬼鬼祟祟不算好汉!”
    那人道:“你要杀那个赵林?”他说得很慢,字斟句酌,似乎不愿浪费精力多说一个字,声音极为沉稳,听起来似乎年纪也不算大。他既直呼赵大人名讳,显见不是那狗官属下,莫非是段家派来的人?少年心下苦苦思索,道:“你是谁?我要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道:“那个习大侠,你打不过他。”
    那少年身形一晃,直奔西边粗大的木柱。他引得那人说了几句话,立时判断出声音是在此处传出,这一下拼尽全力毫不留情,掌风霍霍直劈了下去。
    可是木柱后空空如也,哪有人在?这一掌气力用了十足,却打了个空。那少年足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听那人道:“你轻功太差,打不过我。”声音竟是在身后传来。少年那点伎俩被人说中,一张脸涨得通红。却觉得那人语气平淡,并不气恼,也没有讥讽之意,只不过说一个平常的事实而已。
    少年知道是遇到了高手,再不敢轻举妄动,高声叫道:“我打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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