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达干,愿意用三千贯的财物,换取大云寺二十七位高僧,希望总督阁下能看在两国交好的份上释放他们!”
    武原儿这时候也不继续刺激伊蒂哈德了,要是继续刺激下去,搞不好这家伙就疯起来真的把他给杀了。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使者就请回吧!在尊贵的布格拉汗回到喀什之前,没人能赦免那群违反了汗国律法的僧人!”
    伊蒂哈德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这个仆固奉恩达干他有所耳闻,据说去年从摩尼教改宗佛教,他可能是想用救出佛教僧侣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对佛陀的虔诚。
    但这个使者,很可能存了挑起喀喇汗和高昌回鹘争斗甚至战争的心思。
    对于即将到来的于阗金国进攻,伊蒂哈德并未有多么紧张,虽然疏勒城的战士已经被萨克图.布格拉汗带走了大半,但倚仗着城坚墙高以及城中大部分居民都已经皈依真主,伊蒂哈德有信心撑到布格拉汗回师。
    而且于阗金国这几十年数次围攻疏勒,从未得手过,可以说喀喇汗人对于如何与于阗人在疏勒城下战斗,经验已经很丰富。
    但要是加上高昌回鹘那就不一样了,高昌回鹘手握龟兹、焉耆、高昌、别失八里、伊州五座富饶的城市,实力跟目前的喀喇汗大约相当。
    要是他们加入战争的话,不但会形成二打一,他们的回鹘人身份,还会对目前喀喇汗国境内的回鹘人产生极大的号召。
    不过好在高昌回鹘的乌母主可汗垂垂老矣,几个儿子互相争权夺利,很难齐心协力发动一场战争。
    但能不引起纷争,就不引起纷争吧!
    想到这,刚刚断然拒绝了武原儿提议的伊蒂哈德稍微缓和了一下脸上的冰冷。
    “不过使者可以回报仆固达干,遍城州(英吉沙)的佛寺最近被本总督发现大量隐瞒人口,谎报田产,寺内僧众目前正在押往喀什的路上,仆固达干若是有心的话,可遣人将其接走。”
    武原儿和马鹞子不动声色的对望了一眼,遍城州正好位于疏勒和于阗控制的鸦儿看(莎车)之间。
    这是伊蒂哈德害怕这条路上的佛寺和佛教徒成为于阗的内应,而采取的强制手段啊!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遭殃了。
    武原儿很想救下这些人,但他的任务不是救人而是要弄清疏勒城的大概情况,所以他慢慢摇了摇头。
    “总督阁下,如果你坚持不愿意释放大云寺所有僧众的话,那某能否带走一人?”
    “何人?使者可以说来听听,我先让哈桑将军去找一找!”
    伊蒂哈德冷冷问道,他怀疑,这才是仆固奉恩冒险派人来疏勒,还愿意出三千贯财物的最大的原因。
    武原儿缓缓摇了摇头,“此人乃是沙州僧政范海印大师同门师兄,某也只见过画像,须得亲自去看,方才知道!”
    伊蒂哈德默默的注视了武原儿数十秒,最后才挥了挥手。
    “此事我不能做主,使者还请去驿馆暂歇,我需要请示大汗!”
    “那某就静候佳音了!”武原儿拱了拱手,随后退了出去。
    “哈桑!派出游骑往西搜索,最好能派最快的游骑日月兼程去一趟姑墨(阿克苏),打听一下是不是有伊州来的大人物到了!”
    武原儿刚刚出去,伊蒂哈德就轻声对着旁边的军将哈桑说道。
    此时的姑墨属于高昌回鹘管辖,就在两国的分界线附近。
    所以伊蒂哈德想当然的认为,要是仆固奉恩真的带了三千贯财物来赎人的话,最大的可能就会在姑墨等候。
    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张昭已经潜伏到了伽师附近。
    。。。。
    疏勒城南,驿馆外的食铺中,马鹞子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他端着一杯紫色果酒,右手提着一根羊腿,在那疯疯癫癫的乱舞,周围的两个从人也是一副喝多了的样子。
    三人把这小食铺搅的乌烟瘴气的,周围一票喀喇汗人对他们三怒目而视,如果不是非常时期,他们又是高昌来的人,早就有人上去痛殴他们了。
    舞了一会,马鹞子又仰头灌进去了一大杯果酒,眼神越加的迷离。
    突然!他大喝一声把羊腿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随后伸出手指朝四方指指点点。
    “你们这些葛逻禄人好不知尊卑!我们达干是何等样人?那是身负大唐宗室血脉的贵人!
    大唐若是还在,你们这个贼胡,给我们达干舔鞋的资格都没!
    呜呜呜呜!现在我们达干都亲自带着财货来了,想救几个人,你们竟然不同意!”
    说着马鹞子竟然哭了出来,哗哗的眼泪从一个二十几岁的粗人眼中夺眶而出,任谁看都不像是假装的。
    食铺角落,几个穿着皮袍子,看起来像是外面羊马城贩羊牧民样的人对望了一眼,眼睛里都冒出了喜色。
    几人继续交换了一下颜色,一个看起来更加粗豪壮汉猛地站起来,他也端着一杯酒,不过是最劣质的蒲桃酒。
    “你这高昌儿说得什么疯话?可是想打架?你那甚达干走到姑墨就算是亲自前来?离这还足足一千里路呢?谁知道你们的三千贯财货是真是假?”
    马鹞子斜着眼睛看向了壮汉,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就在壮汉以为他要冲上来打人的时候,马鹞子猛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高昌铸造的双面回鹘牟羽铜钱。
    这种钱币是高昌回鹘仿照开元通宝铸造的,其中用回鹘文刻着高昌吉利,后世极为珍贵,在这个时代来说,也是许多权贵大家族最喜欢窖藏的好钱。
    马鹞子哐当一声把一把铜钱砸到了桌子上,这是武达儿替张昭从狄罗达干那里收过来的。
    “看清楚了!别说三千贯财货,三万贯财货我们达干也出得起,谁说要到姑墨才能支付?告诉你们,伽师城就可以!”
    食铺中顿时寂静了下去,壮汉还想问,可尴尬的沉默中,马鹞子晃了两下脑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他脸色变换了一下,身边的两个从人也赶紧上来帮他收起了铜钱,拉拉扯扯的就出门去了。
    壮汉很自然的走到了门口,堵住了食铺中其他人出门的通道,他的两个同伴则赶紧出门去了。
    只不过这个壮汉不知道,在他堵住门口的时候,食铺老板正很自然的往后走去。
    后院中,一个满脸疤痕的壮汉正在劈柴,看着就像是食铺雇佣的人工一样。
    “高昌来人了!在葭芦馆!据说他们是来赎人的,这是救出道真大师的最好机会了!”
    说着,食铺老板沉默了半晌,“可是那几个高昌人的汉话真的很好啊!虽然他们说的很小声,但我肯定那就是汉话。”
    月亮依旧沉默,疤脸壮汉也在沉默,食谱老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我把给了他们一枚信物,如果他们真的是汉人的话,一定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我有些撑不下去了!”
    疤脸壮汉闻言放下手中的破斧子,他还是没说话,只是长长出了口气后看向了天空。
    脑袋上皮帽子掉在地上,一个硕大的,同样满是疤痕的光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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