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段怡策马扬鞭,一路朝着那锦城飞奔而去。
    她半分也不敢停。
    那药是好药,顾明睿已经由刚出锅的驴肉火烧,变成了温热的西湖牛肉羹。
    可段怡心中明白,他们已经露了行踪,那群人下手狠辣,如今不过是被崔子更震退了。
    官道不能走,他们可以绕道来追;且那群军爷是去奔丧的,着急不会停留太久。待他们一走,狗贼便又要追上来了……
    这是他们逃命的最佳时机!
    顾旭昭是剑南道的大人物,只要他们进了锦城,便脱险了。
    段怡脑子转得飞快,她遇到过许多事,明白无头苍蝇同热锅上的蚂蚁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马儿疾驰而去,马蹄声笃笃笃的,待到东方鱼肚发白之时,那官道两旁,方才有才了人烟,零星的土屋儿,冒着炊烟。梯田之中,已经有了侍弄庄稼的老农。
    突然之间,前面一道人影闪过,段怡猛冲得急,心道不好,赶忙拉住了缰绳,那马猛地撅起,嘶鸣了几声,将来人掀翻在地。
    “啊!”那人一声惨叫,捂住了自己的腿。
    段怡惊魂未定,定睛一瞧,只见那马前躺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姑娘,她穿着蓝灰色的襦裙,白色的半臂,眼泪汪汪地,“小娘子撞了人,连马都不下么?”
    段怡紧了紧缰绳,刚准备下去相询去,眼睛一瞟那女子的鞋,却是猛的一扭,指着那马绕道而去,她跑得飞快,心中恨不得从那些贼人五千年前的老祖宗开始骂起!
    这是有什么仇怨,要这么穷追不舍!非要了顾明睿的小命去!
    她正想着,便感觉身后一寒,脖子上瞬间一凉,先前还躺在地上的女子,已经飞上了马,如今正坐在身后。不用低头,她都能够感觉到脖子上的杀气!
    “桀桀,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倒是同那些公子哥儿一样,好狠的心,翻脸就无情!”
    那女子的气息就在头顶,喷得人痒痒的,段怡余光瞟了瞟她。
    “姨娘不知遭了多少回罪,委实可怜!我就不同了,因为家财万贯,出一回门,至少有十个八个倒在我脚前的,不是断了胳膊,便是瘸了腿,最过分的是,有一个说有喜了……”
    女子闻言,笑了起来,“这世间好看的女子很多,有趣的女子却是很少!若是把那小子给我,我便饶你不死如何?”
    她说着,手腕一动,刀锋一紧!
    段怡就势,铁头猛地往后上方一撞,直直地朝着那女子的脑子撞了过去,可到底慢了一步,刀锋划过她的脖子,鲜血流了出来。
    段怡来不及管这些,她突如其来这么一出,两个人齐齐的朝后仰去,坠落马下,在道上滚了几滚,落入了田里,一旁忙着干活的老农一瞧,吓得拔腿便跑。
    那女子被撞了个眼冒金星,又率先落田,被泥水糊得睁不开眼不说,还被段怡骑在了身上,已经是怒极。她抬起手中的短剑,猛地朝着段怡扎去!
    来不及躲了!她没有武功,女子能飞身上马,就算不是个高手,那也远胜于她。
    若是二人分开,等她擦了眼睛,段怡只有匕首,那女子是短剑,一寸短一寸险,十有八九只有等死的份。
    只有现在,她才有一丝胜算。
    段怡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半点没有躲避,拿着匕首,便朝着女子的脖子猛扎过去,两人的刀,几乎是同时入肉。
    血喷了一脸。
    女子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段怡方才松了一口气,扭头呕吐了起来……
    想来从段怡藏在木箱笼里起,便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了,吐了半天,只吐出了一些苦胆水来。
    段怡抬手,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只擦了一嘴的泥。
    她呸了几口,站起身来,感觉左臂一阵剧痛袭来,那女子的短剑正明晃晃的插在她的胳膊上。
    她咬了咬牙,将那短剑猛的拔了下来,插在了腰间,又将之前顾明睿没有用完的金疮药胡乱的抹了上去,在那田中掏了掏,掏出了一只沾满了泥巴的绣花鞋来,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她没有火眼金睛,看不出谁是白骨精。
    可她认得那鞋上的波纹,同之前杀死舅父顾旭昭的凶手鞋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老丈,此去锦城还有多远?多久能到?”
    那种田的老丈,躲在一旁看得真切,此刻已经是吓得肝胆俱裂。
    “不……不……不远了……不……不到一个时辰的路了……”
    段怡冲着他点了点头,快步地冲到马边。手受了伤,不得用力,她有些艰难地爬了上去,摸了摸马头,“亏得你没有丢下我一个人逃跑!等到了锦城,给你脖子上挂一块马比人强的金字招牌!”
    马儿不明所以,高兴的嘶鸣起来。
    段怡不敢停留,拍了拍马屁股,绝尘而去。
    待她走远了,那个叫东平地领头人,方才追了上来,他扭头看了看田间的尸体,啧啧了几声,给了一旁小兵一个眼神。那小兵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串钱来,递给了那种田的老丈。
    “江湖恩怨,惊吓了老丈,又倒了庄稼。这是压惊钱儿……”
    他说着,伸手一捞,将那女子的尸体,从田中捞了起来。一扭头朝着一旁的山上行去。
    东平下了命令,也不停留,继续追着段怡而去。
    夏日的天亮得早,不一会儿的功夫,日头便升了起来,烤得人辣辣地疼。
    段怡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城门楼上挂着的大字,锦城终于到了。
    入城的门口排了长长的队,她身上的血水同泥水,被太阳一晒,已经干巴巴的粘在了身上,变成了一块块的,看上去格外的骇人。周遭的人一瞧,纷纷的让开了道儿,议论纷纷起来。
    那守城的士兵瞧这边发生了骚乱,不悦地走了过来,“啷个回事啷个回事?”
    他生得十分的粗壮,胡子炸裂开来,看上去比鞋刷子都要硬,“啷个回事?”
    士兵分开了人群,定眼一瞧,却是大惊失色,“这不是朝风么?这是将军的朝风!来者何人?”
    段怡还来不及说话,一瞬间一大队士兵便将她团团围住了。
    段怡抓着马缰的手紧了紧,艰难的张开了干涸的嘴,没有喝水又怕张嘴餐了风,她一直紧闭着双唇,现在嘴巴皮儿,都粘在一块儿了。
    “顾明睿在此,护送我们回府。另外请保兴堂的祈郎中来,快!”
    看来她在这锦城里,也是毫无地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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