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天台的门,落在楼道上,细碎的尘让光束像是聚在一起的碎金沙粒。
    少年踩住光,高大的身体向前移动.
    光束也就沿着少年的身体往上,拂过少年不耐的唇峰,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双深邃的金色眼睛。
    “是你,我还以为”
    不安的少女退后两步,看到伯顿,似乎松了一口,仿佛栏杆上那枝吐丝的绿萼。
    “嗯”伯顿停住已经踏入天台的一只腿,浓密的眉犟着,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以为是谁”。
    很短的一句话,但并不平和,仿佛压抑许久的死火山,不声不响地冒出爆发的前兆。
    “卫队长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少女脸上的笑一僵,小扇子似的睫毛轻轻地闪了两下,就垂下去,她脚下野蛮生产的灯草,也被天台的风吹得弯了腰。
    少女做出恭谨的仪态,鸦色发丝上的绿丝带也随着阵似阵吹来的风飘起来,又不时落在雪白的后颈上。
    再外一点是刺亮的阳光,他们站在天台轿顶的阴影下,绿萝的藤蔓沿着轿顶老旧的墙体蜿蜒。
    阴影下的少女,发上的绿丝带也变成墨色,在冷色的皮肤上垂着,如同祭台上被神罚的雨淋得半湿的圣女,冷淡中透出一点白腻的皮肤,圣洁而靡丽。
    “我不想拐弯抹角,说那些漂亮话,莱浓,你  TM  本来以为我是谁?”
    少年卫队长是一点就燃的炮火,他厌烦拐弯抹角,做出一副假惺惺的绅士姿态。
    在和贵族们建立联系的时候,他不得不那样做,但在没有人权的奴隶前,他的耐心就显得不那么足够了。
    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并不是针对谁,而是一种天生得理所应当的傲慢。
    “我想,这和您没有关系,卫队长大人”少女的礼节是周全的,仿佛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能让人满意,她谨慎地后退一步。
    “很好,莱浓,我想您是太久,没有见识过我的手段了,对吗?”少年勾起一个冷笑,“这段时间,我对太您温柔了,以至于您忘记了,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伯顿松开握住长剑的手,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
    少女惊得往后退,反而被拉得跌在地上,伯顿并不理会,几乎要把她拖走。
    “你疯了吗”少女反手拽住伯顿的手,借着力扎向伯顿,如同一头迅疾的野兽,狠狠地用头撞击卫队长的身体。
    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这显然不能对常年训练的伯顿造成任何冲击。
    但,两个人倒在地上。
    少女似乎也感到难以置信,她的头抵在伯顿胸膛上,绿丝带还勾着他制服上的银链。
    “心脏,跳得好快”少女用力扯开缠在一起的绿丝带,她上半身立起来,下巴微微抬高,仿佛知晓什么秘密。
    少女鸦色的发丝间还有几瓣淡黄的野雏菊,显然是挣扎的时候沾上的。
    她不管不顾,只是认真地看着伯顿,几乎用肯定的口吻说“你完了,伯顿,你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什么”少年瞳孔猛地放大,一切和思想有关的东西都停滞了,他感受不到风在流动,也感到不到拂过他手背的稗子草,感受不到怒火。
    猜疑,嫉妒,烦躁,仇恨在瞬间消失。
    他调动一个预备卫队长所应有的全部理智在思考对策,但那无济于事。
    如果平常他的逻辑能力等于一个数学家的基本算力,那么现在即使把一加一等于几这样的基础数学问题摆在他面前,他也无能为力。
    只剩下心脏在忐忑地跳动。
    “卫兵的心脏体循环回复能力不可能这么差,显然,你的职位是通过某种运作谋求的吧”
    “……”
    “起来”
    少年卫队长臭着脸,半坐起来。
    “你现在连推开我都不能”少女狐疑地看着他。
    “我不想亲自动手”
    少年十分嫌弃,抗拒的样子,但他其实又没有任何真切的动作,仿佛四肢被叁尺之下的严冰冻住,连推开他身上的少女都不能。
    “你的心一定有问题”
    少女青白的手仿若冷玉,轻易地循着少年卫队长麦色的肩骨探上脖颈。
    一只手的力量显然不够,少女跪坐起来,冷白的手掐着麦色的皮肤。
    伯顿卫队长被一名奴隶掐住脖子,即使流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这样荒谬的传言。
    但少年异常地沉默着,任她动作,头甚至还配合地微微仰起。
    “我说过的,我恨你”,少女似乎有点疑惑,但还是强撑着掐他的脖子。
    手和脖颈如同菟丝子缠绕树干一样紧密地贴在一起,少女的手臂不自觉颤了一下,显然十分不自在。
    仿佛少年身体上那股灼灼的热气变成一条一条的小蛇,沿着他们交贴的地方蜿蜒着游过来,顺着手臂窜入她裙下的身体,爬遍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少年卫队长微微昂着头,他上身半立着,掌心撑在身下,噙着那双巨蟒般的金色眼睛看着少女,半张脸陷在阴影里。
    他仍旧没有说话。
    手心像是被稗子草刮了一下,少女猛地一颤,几乎想把缠在少年卫队长脖颈上的手挪开。
    一向显得不耐烦和暴躁的少年沉默着,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巨人小心翼翼地伸出尾指,碰了碰玫瑰中心的花精灵。
    他侵略性的目光在对上少女眼睛的一瞬,又猛地弹开——
    我为什么低头?
    他这样想着,又想直视她,但几乎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又状似不屑地偏开头,鼻孔呼出粗气。
    少年卫队长的脖颈拉出分明的线条,立体的五官仿若雕像,他分明是不屑的看向一边的,但余光,也就是那颗金色的瞳仁,又看着少女。
    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伯顿,你真的喜欢我?”
    并不是以惊讶的语气,而是那种温和中带着嘲讽的,可怜人的,一言难尽的,难以想象的语气,少女缓缓说出这句话。
    她几乎不用再多说什么,任何人站在这里,都能明白她的态度。
    她可以委婉的,强硬的拒绝,但她偏偏以如此甜蜜又恶毒的软刀,将这位卫队长的自尊一一粉碎。
    没有任何一个有着高傲人格的人,能够容忍这样的,怜悯人的口吻。
    尤其是当他无意识的,不自觉的,将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颗水晶般的心显露出来,星神在上,他只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暴露一点。
    有恃无恐的星盗将全部掠夺出来,并且将他贬成一文不值的玻璃,然后当众摔个粉碎。
    少年怔住了,他望着她,下巴缩了一下,眼睛睁得很大,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一贯坚信强大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阴谋轨迹的少年,在这一刻,眼睛里竟然出现那种,他最厌恶的懦弱的人才会表现出的东西,脆弱,不安。
    甚至——受伤。
    少年的眼睛不受控制闪烁两下。
    他瞬间回过神来,几乎本能地调用一切来竖立防护的堡垒,甚至是攻击。
    “我不希望再重复一遍”伯顿下意识躲开少女的目光,他一手捏住少女交迭的手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少女掐在他脖颈上的手甩开。
    “我爱你?”伯顿正坐起来,“你觉得一个奴隶,配当我的情人?”。
    他冷呵了一声,迅速站起来,来回地走动,浮着百合花的水缸跟着震颤不已。
    他越走越快,每一步都仿佛是巨大而笨重的机器才能制造出的声响。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高傲自大,自作多情的‘奴隶’,我爱您?哈,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爱您,还是您自以为是,恬不知耻的幻想这件事”。
    少年卫队长的情绪太过于激动,他急不可耐地推翻这点,甚至用上了他最厌恶的,在正式场合虚与委蛇的口吻,用上那种特殊的权威的腔调。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名不能影响任何事的奴隶,而是银河帝国神圣御座的大法官。
    少女跌坐在地上,她微微仰头,右手将耳边散乱的头发勾到耳后,红刺刺的血沿着着青白的手腕向下蔓延。
    她手心泛着血,半边手掌鼓起来,伤口还嵌着细小的碎石。
    “我”
    意识到是他刚才失控的行为造成的,伯顿下意识地伸手,想看看她的伤口。
    少女下意识地将手抵在前面,身体几乎本能的缩着,层迭的裙摆在她周身铺开,仿佛那朵浮在水缸上的百合。
    两滴血珠从她的手腕滚到裙摆上,鲜血的红在白黑的裙摆上,迅速地绽开。
    她以为伯顿还要伤害她。
    伯顿解释的话并不能很轻易地说出口,又或者说,他没办法解释。
    在她面前,伯顿是一只笨手笨脚的怪物,哪怕只是伸出手,她都可能因为他的爪子太过锋利而受伤。
    少女沉默地等了一会后,似乎意识到伯顿并没有伤害她的意图,于是缓缓放下双手,十分认真地看着伯顿。
    她说,“您说得对”。
    仿佛无论伯顿怎么做,反驳或者默认,想或者不想当她的情人,她都绝不,哪怕一点,爱他的可能都没有。
    “哈,您能理解,就最好不过了”
    伯顿露出八颗牙齿,他想释然地拍拍少女的肩膀,但看到她带着血迹的手腕,又怪异地收回手。
    他一只手握在腰间的剑上,另一只手却怎么摆都觉得都不对。
    怎么才是对的,伯顿是怎么样的?
    他应该怒吼,他应该说你TM的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以为你是谁。
    他应该把她的头按进那个浮着花的水缸里,让她像百合泡胀的根一样发白,哭着瑟瑟发抖。
    但他像个蠢蛋,他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爱你。
    伯顿僵硬得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步一步走下通道。
    【宿主,你的手可以兑换道具处理一下】等到伯顿走远了,系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用,既然故意弄成这样,当然要物超所值才行】
    【今天得到好多能量!伯顿的好感好奇怪,一直来回正负变化】系统吸吸刚买的意识饮料。
    【可以来回薅能量?】
    【当然不行,但是他的好感一直负的,首次变正,而且正那么多,也转换了好多能量,宿主可以去商城看看辅助道具】
    【如果是直接杀死伯顿·沃所科这个等级的力量道具,需要多少能量点呢】
    【!!!不行】系统一惊【我是说,直接兑换杀人道具,有很多限制,还很费能量点,哈哈】
    【再说伯顿,其实,至少他对宿主也不是很坏吧,虽然他一开始很凶,但最后】还不是屈服在你的手段下。
    系统真心觉得,伯顿最近多卑微呀。
    推一下人,都要被宿主栽赃到怀疑自己。
    【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
    【伯顿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而我不可能每次都把握得刚刚好】
    【可是】
    【可是?】
    【伯顿的最近行为已经收敛很多,说不定能因为宿主变成死火山诶】
    【那不是收敛,只是埋起来,是暂时抑制下去】
    【而且,我也不是说要用道具杀他,只是想知道大概的,杀死这个等级需要的能量】
    系统根本不信,【伯顿也很难自己了结自己的】,言下之意你那套pua大法不管用,不用道具根本不可能杀死伯顿。
    【我知道啊,这种叁观道德歪得自成体系,自我融洽的人,不会这么做的】
    或许宿主真的是开玩笑的,系统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宿主说【不过,毁灭的方式又不止自我了结这一种】
    【情绪是需要疏通的,如果只是在上面掩一层土,强行抑制这种爆发,只会像积压的火山一样,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极端,然后到达一个临界点,砰的一声】
    【你还想知道得更加具体吗】
    【不用了,哈哈,哈哈】
    系统自闭了两天,他觉得凭借自己落后的分析库,永远不可能吃定宿主。
    莱浓这两天的生活却并不坏,在梅林的一次陷害被格娜阻止以后,她们对莱浓的关照简直无微不至。
    第叁天是最紧张的时候,如果梅林想要进入名单,今天是她动手的最后机会。
    梅林几乎连表面的和善都不能维持,不止一次对莱浓表达出恶意。
    【宿主,你要干什么?】
    看到宿主摸鱼摸着摸着,突然溜出来,系统忍了一会儿,还是顾不了自闭不自闭的事情了。
    【带你出来透气,希望你开心一点,不要一直不理我】
    【我没有!!!】系统别别扭扭【我们赶快回去啦,很危险的】
    【宿主,不对,快躲起来,道伦·博格在附近,他刚刚在地下重力室训练完毕,情绪值不是很高的样子,还是别惹这个变态了】
    如果系统有心脏的话,那么可能已经跳到嗓子眼了,道伦·博格为什么总喜欢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宿主以前在这边乱晃都没遇到,怎么偏偏今天——不对。
    系统开启自己的分析库,上面显示有92.58%以上可能,宿主故意走到这里蹲那个变态。
    【骗子!!!】
    莱浓冷静地点下屏蔽的按钮。
    道伦·博格进入荒废已久的琴房。
    少年一身白底金纹烫边衬衣,蓬起的金发显得格外温暖,唇角分明拉开一丝笑容,蓝眼睛也是温和的,在阳光被遮蔽的暗色琴房里,却显得有些阴翳,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厚重的窗帘掩住光,也仿佛将所有的一切都隔绝。
    少年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已经老得生锈的钢琴发出高昂的奏音,仿佛要将琴音所到之地的一切掠夺。
    突然,噔的一声,流畅的音符停住。
    琴音急促地继续,又猛地戛然而止,仿佛狂风骤雨中迷失方向的海船。
    又是一次嘶哑刺耳的戛然而止,道伦·博格的精神力域更加混乱。
    他站起来,一把拉开窗帘,想让阳光倾泄进来,不期撞上一双惊慌失措的黑眼睛。
    少女跪在飘窗的台石上,鸦色的发有些凌乱,哭红的眼睛仿佛是用窗边的红蔷薇晕成的,上面已经没有泪珠,但亮得却如同溪流浅滩上的水玻璃。
    她裙边沾着泥点,笔直的小腿在琥珀色的台石上莹而白,一段段封死窗户的铁筋的阴影落在她身上,她惊慌地回首,冷白的脖颈映出淡的青白的血管。
    几缕发丝正落在上面,诱人上前磨挲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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