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带入了客厅,等候了约莫一刻钟,听个堂外传来一阵大笑,接着进来一个身量瘦长、潇洒俊逸的中年人。
    “柳执事,咱们又见面了。”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拱手朝着另外一边道:“这位公子容貌非常,天下仅有,想必就是名满江湖的姜言姜少侠吧?
    在下钱独关,忝为汉水帮帮主。因有要事不在府中,耽搁了些时候,还望两位海涵!”
    他一脸书生气,若不是自曝身份,眼里不时冒出精光,姜言实难想到,这位就是凶蛮霸道、能与本地官府抗衡的一大帮派之主。
    姜言道了声客气,便有柳宗道将今番来意说明,并奉上商青雅手书的信函。
    钱独关看过之后,脸上阴厉一闪而逝,抬起头来,仍旧是满脸笑容,略带歉意,道:“因我帮一桩生意,累得贵派损失惨重,实在是钱某的不是。”
    “哪里哪里,说来还是我们违约,只望钱帮主不要怪罪。”柳宗道忙道:“可恨那四大寇,不知发了什么失心疯,竟然专程来找我们麻烦。”
    “这等人祸,也怪不得贵派。”钱独关叹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才道:
    “我有一则消息,本不应当讲,怕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不过此番终究与我派有关,你们也算是受了我连累,又不得不说。
    那四大寇并非是无根之水,其后面另外有人支持,便是与我一直敌对的襄阳郡守田云霄。”
    “可有证据?”柳宗道一脸凝重的发问。
    钱独关点点头,答道:“如今天下大乱在即,但终究昏君还在位,我便有心准备,也不敢真个与官府翻脸,双方都还算克制,无有冲突。
    但前几天,那田郡守不知怎的,突然遣人来我帮势力范围闹事,我们不得不一边反击,一边警戒。
    本以为是东都有变,却不曾想打听到,那向霸天与房见鼎不知何时绕过我的眼线,出现在在汉水,袭击贵派。
    贵派向来中立,并无仇人,突然遭难,我最先想到的,便是有人要破坏这桩生意。
    加之田云霄突然有前番动作,沿着这个路子去查,果然叫我查到一些东西。
    四大寇起势的地方,其地方长官,正是田某人的知交莫逆。而且前些天曾有人见过,朝廷军械库在夜间开放,一连出去了好几辆马车。
    与此同时,汉水上来了好几艘大船,田某说是运来的货物,可我们这些个水鬼一眼就能看出,吃水那么浅,运的难不成是雾么?
    这种种作为,叠加一起,事情就很明显,定是那姓田的担心你我两派结盟,故意遣人破坏。”
    “砰”,柳宗道越听越气,猛然一派桌子,站起来大怒道:“我就说他们两千多号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来?原来是这个混蛋!
    那五百多个骑兵,人人脚蹬宝马,手上都有良弓劲矢,还会……”
    “咳咳!”姜言出声打断道:“柳执事,主人家当面,你怎可如此放肆?且安静些,听钱帮主继续说。”
    他心里暗叹一声,天才承平许久,这一代人就习惯了安逸,以至于时局天翻地覆在即,还反应迟钝。
    飞马牧场又是秦淮以南唯一出产马匹的地方,货物紧俏,价随主定,以至于他们连最基本的商贾本事,都不太用得上。
    难怪在外奔走时间最长的柳宗道,也只精通后勤事务,懂安营扎寨,防备小股盗抢这些事。
    被姜言这一打断,柳宗道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屈身一礼,道:“钱帮主恕罪,我一时激愤,不该打断你话头,却是失礼,还请继续赐教。”
    钱独关眼睛微缩,看了姜言一眼,笑道:“实则我手里情报,也只这么多。再有些便是胡乱猜测,不敢拿出来混淆视听。
    姜公子、柳兄,二位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我已命人备下酒席,替你们接风洗尘,这些糟心的事,先放到一边。”
    两人自不会拒绝,去驳主人家面子,便欣然入席。
    钱独关极力请姜言坐了主位,看那柳宗道模样,似无一点不妥,心中一凛,更对姜言生出三分重视。
    推杯换盏之间,几人说些荆襄一带故事、天下乱局,连连感叹,怎地这大好的局势,就在短短十年崩塌了呢?
    钱独关叹道:“我是个商人,最恨动乱,若得承平,商路畅通,凭借这一条汉水,也够我富甲一方。
    养些手下帮众,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维持生意,却不想到了此时,反成了救命的本钱。倘若没有他们,我早被那田郡守剥皮拆骨,吞到肚中。”
    “这位田郡守,身为一方牧守,竟也勾结贼寇肆虐地方,私自将朝廷兵马纳为己用,真是荒唐。”柳宗道气愤道:
    “由下见上,也可知隋室那位独夫民贼,定也同样是以天下公器为私产;视天下万民为牛马,随意享用驱使。”
    他毕竟不蠢,话题又给他兜了回来。虽不知对方目的,骂几句可以,绝不肯贸然表明立场。
    钱独关也是无奈,接口道:“是极,可恨我力弱,要是有三大宗师的本事,说不得就要闯入宫中,击杀此独夫民贼。
    对了,我听说姜公子乃是宁道奇真人的弟子,是也不是?可否满足钱某这点好奇心?”
    “当然不是,我自有师承。”姜言不假思索的否认,叫对方微微惊讶,接着道:“不过是我师门与宁真人略有关联,叫人误会罢了。
    钱帮主也知他与毕玄的约定,若我真是宁真人的弟子,怎会愿意让我去往草原?”
    这么一说,钱独关也不意外,和猜测相符。见套不出什么消息,他又劝起酒来。
    酒过三巡,二人提出告辞,婉言谢绝对方留宿的邀请,自出门去寻了家旅馆安歇。
    那柳宗道过来致谢,口称惭愧,道:“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大执事都不肯来汉水帮赔礼,我就该明白,场主不愿掺和进襄阳局势。
    想不到我一个老江湖,今日差点被钱独关套出话来,还是对亏姜公子提醒,没叫对方拿住话柄,无端端的多出一个大敌。”
    “身处乱世,牧场产出又很重要,敌不敌对,可由不得我们。”姜言摇摇头,道:“我只是觉着不能听信钱独关一面之词,便下定论,还要找到真正的证据,才好有准备。
    若真是那位田郡守下的命令,叫四大寇侵扰,致使牧场大受损失,那兄弟们的仇,是一定要报的。”
    “对,对,就该如此!”柳宗道连连点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少年老成,心思缜密,待人处事可比我强得多,接下来如何去办,你吩咐我就是。”
    姜言立刻道:“那就劳烦柳执事张罗,就在家香楼设下一宴,明日黄昏,请田郡守前来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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