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士兵整装待发,吴佬带着军队,开始跋山涉水征伐西区。
    尽管他并没有对外宣称自己是在征伐大羽,但南花的每一个民众都已经知道了。
    从李轻风死讯传来的那一刻,这些为之痛心的百姓就已经听闻,西区被大羽占领了。
    大羽?
    人们还很好奇,当年大羽明明都已经被屠杀殆尽,现如今又哪里来的大羽?
    听说是当年张麦的子嗣,也就是他的女儿带领的士兵。
    女儿?
    人们一向都没听说过张麦竟然还有个女儿。
    可就算有女儿,到现在最多也不过二十多岁吧,能带兵打仗吗?
    谁知道呢。
    这种闲谈成了人们日常生活交流的一部分。
    起初,人们不当回事,就算大羽真有士兵能打回来,但也未必强到哪里。
    毕竟这么多年来,南花一直都在“局面”的控制下发展,那大羽又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可随着李轻风死去,吴佬亲自带着士兵前去后,人们才开始意识到,事情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
    而西区,张和衣在那个身材瘦干陌生人的带领下,重新回到了大羽部队所在的地方。
    自从和李轻风的战斗结束之后,骨爷就不知为何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无论是用什么药物都无法医治。
    张和衣很着急,甚至经常会哭出来。
    毕竟从当初回到大羽的那一刻起,是骨爷一直带着她认识各种各样有关自己氏族的一切。
    无论是学习,还是认识文化,亦或者了解有关战争的军法,他就像是一位博学的智者,举着一盏烛光,带领自己穿过幽暗的森林。
    尽管过程漫长而又曲折,但有了他的指引,张和衣走的很顺畅,甚至没有遇到太多阻碍。
    前人把路铺好,后人走起来自然容易。
    可现在,他突然病倒在床上。
    骨爷告诉张和衣说:“少主,引路人总有倒下的一天,等他倒下了,那就只有冒险者孤身向前了,不要怕,要勇敢。”
    张和衣哭着说:“可如果冒险者还没有做好孤独一人向前的打算呢?”
    “冒险者不会孤独的。”
    骨爷躺在病床上,声音沙哑,而且十分虚弱:“每一位冒险者会在路途上遇到跟种各样的和自己一样的人,他们因为志同道合,会成为朋友,甚至成为战友。”
    “所以,不要怕,选定自己的方向,只管往前走,剩下的交给天意就行了。”
    骨爷其实比谁都清楚,他算不上赢了李轻风,只是输的不那么难堪罢了。
    李轻风死了,那自己离死亡也不远了。
    尽管他心里还不想就这么放弃,毕竟看着眼前的少主,她还是如此的稚嫩,还有很多的路没有走。
    说起来,自己甚至还没有见过她太多次,就这么离开,难免会遗憾。
    骨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时常会在空气中看到张麦的脸。
    他笑着说:“如果真感到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吧。”
    “首领啊...我老骨一辈子为大羽鞠躬尽瘁,唯一放不下的,还是少主...我若就此离开,她该怎么办?”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事总是难以双全。
    在张和衣收到吴佬带着兵攻过来的消息的那个夜晚,骨爷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
    张和衣带着消息想和他商量,可来到屋子里后,才发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骨爷走的时候,脸色并没有很难看,反而有些释怀。
    张和衣在想,他大概是随着大羽曾经的领袖张麦,也就是自己的父亲一起离开了。
    离开这复杂而又纷乱的人间。
    有时候人活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会消失,当人们意识到自己死后一切都带不走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活着的时候要及时行乐的想法。
    可在行乐之中,人们却又不单单满足与行乐,总想在行乐的同时再做些别的什么来证明自己,像是成就。
    于是人们开始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之中。
    快乐和成就,总是难以匹配,毕竟成就需要付出很多艰辛才能得到,而快乐,来的轻而易举,但走的也十分容易。
    张和衣跪在他的床前哭了很久。
    随着骨爷的离去,她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告别。
    从遇到于礼的那一天开始,她仿佛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这一路来,看到的只有生死和离别。
    骨爷在大羽之中的死,就好比李轻风在局面的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整个大羽沉浸在悲痛之中,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曾受到过骨爷的帮助,然而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里,却没人能帮助他。
    尽管有人提出来,骨爷是否接受成为虫人?
    甚至有人自愿被吃掉!
    然而骨爷还是拒绝了。
    大家都说你要是走了,大羽现在该怎么办?
    他却只是说:“少主会长大的,上苍会眷恋大羽,我们的牺牲会被看到。”
    骨爷不想成为怪物,他想死的时候像个人一样有尊严。
    这是在李轻风死后不到一星期,骨爷紧跟着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吴佬带着人打了过来。
    这一次,不再是单单的几千士兵,而是带了三万精英部队!
    吴佬原本打算带领十万人直接强行攻过来,但后来因为有一部分的人都交给了郭尘去对付南区的虫人军团。
    毕竟虫人要比大羽更难对付,那群怪物杀起来更加麻烦。
    不过吴佬自信有三万人对付大羽,已经足够了。
    从李轻风传回来的情报得知,这群大羽的余党不过近万人,再经过和李轻风的一战之后,耗损的恐怕只有六千左右。
    六千对上三万,整整五倍的兵力,我倒要看看这大羽还怎么打?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无比要将大羽彻底铲除!
    只不过,吴佬自己也不如当年,在行军的路途中,即便是坐在车内,跋涉间,也感到疲倦不堪,甚至时不时咳出血来。
    整个过程里,一直都带着军医跟在自己身旁,唯恐出现意外。
    他再次来到西区的时候,看着茫茫的荒漠,风沙侵扰。
    手伸出窗外,他抓了一把炙热的沙子。
    忽然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眼神空洞的望着无边无际的黄沙,语气黯然。
    “二十多年了,西区的荒漠,还是老样子。”
    “你看看那里,我还有印象。”
    “那时候打大羽,为了方便在沙漠里行军,我们骑的都是骆驼,天热,又遇到风暴,我那时候身强力壮,从骆驼上摔下来后被沙尘暴吹走,硬是扛了几天几夜活了下来。”
    “吃了点水,身子骨就恢复了。”
    吴佬和旁边的下属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神里冒光。
    “当年我也是少年,也是一袭白衣,骑马射月之人,手挽大弓,何止威风?”
    “现在老了,只能坐在车里咳嗽,不知道这片风沙,可还记得我曾来过这里,是否还留着我的印记。”
    他说着,神色越来越恍惚。
    “你说,这战争打的是什么?”
    一旁的下属,有些茫然:“胜利?”
    “不是。”
    吴佬淡然道:“是人心。赢了人,就赢了天下。”
    “这一点,我到现在也比不上他。”
    “他?”
    下属不知道吴佬在说谁,吴佬的目光很沉重,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希望这会是我人生中最后一场战争吧,结束之后,让南花好好的走下去。”
    “人们总说自己征服了山川与河流,可不管过去多少年,山川与河流都没有变化,而那些曾经征服的人呢?都化作了白骨,埋在了山川的脚下。”
    “到底是谁征服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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