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光荣肯定不会把梁进仓放在眼里。
    下边村里进厂的学徒工而已,拿你开刀,你就该像绵羊一样老老实实挨刀就是。
    没想到这小子还猖狂得没边了,居然公然跟吴厂长翻脸。
    吴厂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
    回到办公室想了半天,依然有些不敢置信,竟还有像梁进仓这样不知死活的人。
    这回吴厂长下定决心,不但要开除你,还要让你吃些苦头。
    他跟公社的治安股长私交不错,回头要鼓动孙业富去告梁进仓行凶打人,他再跟股长打个招呼,怎么也得把那小子拘留几天。
    反正整个公社,管治安的就一个治安员,既是股长,也是兵,自己管自己,偌大一个公社的治安,就他一人说了算。
    发起班子会议,是他跟苏致祥撕破脸的第二个回合。
    昨天以为一战而胜了,没想到梁进仓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孙延成,狗仗人势的又来上班。
    说明第一个回合他输了。
    只能开始第二个回合,召开班子会议,把梁进仓开除。
    百来人的小厂,所谓的班子会议,不到十个人。
    除了现在的正副厂长,还有原来的副厂长,管后勤的,保管,会计,司机师傅也算领导,孙延成是大车间的生产组长,也是班子成员。
    班子成员陆陆续续来到大办公室,各人随便找个座位坐下,等着人凑齐了开会。
    石国良进来,看看办公室里人还不多,就对吴光荣说:
    “吴厂长,算了吧,何必跟个年轻人一般见识,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吴光荣笑了笑,没说话。
    给你面子?
    你给我面子了吗?
    就吴新刚学车那事,前前后后吴光荣给石国良送过几次礼了。
    他怎么说也是厂长,还得给司机送礼,想想就憋屈。
    可是儿子不争气,想起来也是窝火,那小子的手难道被绑着?
    不就是学个开车吗,整天在车上看着,时不时师傅还指导你上手开开,为什么学了大半年,不但考证考不上,还把车给造得整天修!
    石国良也就整天想把这个学徒给退了。
    这回吴新刚打断胳膊,把车也给弄得花了一大笔修理费,石国良把吴厂长送的礼物又退了回去。
    死活不要吴新刚当徒弟了。
    现在吴光荣跟石国良就差着当面翻脸了。
    要不是当今社会缺司机,而且像石国良这样技术过硬的老师傅不好找,吴光荣都想找个机会把他挤走。
    现在石国良居然求吴厂长放过梁进仓,放过梁进仓对吴光荣有什么好处?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把他收下当徒弟?
    还给你石国良个面子?
    你石国良还有面子吗?
    吴光荣暗暗冷笑。
    难道石国良是真没看透,拿梁进仓开刀不单单是让苏致祥难看,也是让石国良收不成徒弟,末后还得选吴新刚。
    一会儿苏致祥也过来了,人就齐了,会议开始。
    因为是吴副厂长紧急发起的班子会议,本次会议就由他主持。
    直接开门见山,就是关于开除梁进仓的问题。
    梁进仓作为一个新来的学徒工,技术没学好,工作没干好,先学会打人了,而且打的还是伙房大师傅。
    行为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
    而且今天早上还堂而皇之地继续来上班,并且当众辱骂领导,实在是太猖狂了,小小的木器厂都盛不下他了。
    这样的人,必须要马上开除。
    说完了,接下来就要表决了。
    吴光荣问大家还有没有要说的?
    苏致祥说:
    “我不认可老吴的意见,打架的原因我调查清楚了。
    是孙业富故意找事,纠集了几个工人堵小梁,他忍无可忍才还手,孙业富挨打是自找的。
    而且孙业富不认真干好本职工作,无事生非故意找茬,必须要对他做出严肃处理。”
    吴光荣冷冷一笑。
    你不认可,管用吗?
    你早就被架空了,全厂没有一个人支持你,一个光杆司令不认可管什么用!
    孙延成道:“我也反对,小梁没错,错在孙业富,要处理就处理孙业富。”
    吴光荣瞪了孙延成一眼,内心十分恼怒。
    不知道梁进仓昨晚是不是给孙延成送礼了,居然让这家伙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这也没什么,班子会议,你们两票斗不过我们大多数。
    石国良道:“我也反对,小梁是个好青年,好苗子,孙业富找事活该挨打,不但他打,昨天下午我也把孙业富打了一顿。”
    哦?
    吴光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昨天下午明明安排石国良送伤员去医院的,你没送啊?
    干嘛去了?
    还把孙业富打了一顿?
    那好那好,这回咱俩算是真正撕破脸了。
    会计郑淑叶道:“我也反对,我认为梁进仓没错,孙业富就是该打。”
    吴光荣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他惊讶极了。
    小郑从来就是冷眼旁观的架势,你们俩厂长争斗,跟她一毛钱关系没有。
    今天为什么一反常态,态度如此坚决地站出来?
    “小郑,”吴光荣这回有点急了,“没根没据不要乱说话,什么叫我认为?你认为该打就该打?”
    “对,就是我认为的。”郑淑叶就像根本听不懂吴厂长的言外之意,态度坚决地说,“我不是凭空认为,而是有了事实根据,才这样认为的。”
    郑淑叶把那天中午打饭,孙业富故意找茬的事儿说了一遍。
    最后说:“要不是我把自己的菜和干粮给了小梁,那天他就要饿肚子了,大家认为孙业富该不该打?”
    吴光荣真不知道还有这事。
    心里暗骂孙业富打草惊蛇。
    同时又感到奇怪,孙业富为什么要对梁进仓故意找茬呢?
    “我也反对。”厂里的工勤主任说,“小郑说的这事我亲眼得见,孙业富就该打。”
    工勤主任姓孙,是孙延成的徒弟。
    以前吴副厂长拉着他架空苏致祥,那是因为苏致祥是外人。
    可是现在,师父公开表示支持梁进仓,那么做徒弟的就该唯师父马首是瞻。
    其他还有保管等几个人,一看风向有些不对,于是集体表示沉默。
    苏致祥不失时机地说:“既然大家都发表了意见,那么现在表决要不要开除梁进仓,表示同意的举手。”
    只有吴光荣一个人举手。
    其他全部反对。
    想举手的,在这种形势之下,也不敢举手了。
    吴光荣举着手坚持不放下,眼神一个个扫过众人。
    他希望在自己的坚持之下,能够给其他人信心,最终一个个跟着举手。
    可是胳膊都要举麻了,仍然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举手。
    很明显,他终于如愿以偿,取代了苏厂长。
    只不过取代的不是厂长。
    而是光杆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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