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宝儿往院内撇了眼,院居中壁影的一角,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脑袋时不时的探出来下。
    祈宝儿认得发髻上的那枚银簪,那是朱氏戴过的。
    这事祈康安哪敢决定,大,大得一不小心连他们几百人的命都得搭上。
    “原叔,你看这, ,,咱也就普通老百姓,咱就为感谢镇北军救了咱,表表心意。”
    百万斤粮,还原是准备卖给宣军的,这事儿, 他可兜不起。
    原老头原本期盼的脸骤然变失望, 甚至都带上了些许的灰败, 片刻后喃喃道:“也是,咱,咱也不能为难人。”
    说着,转头就往院里走。
    那略带蹒跚的脚步,让祈康安瞅着都有些心酸。
    好友嘛,祈康安明白,太明白喽,当年他买平头刀时,也是说好友要买。
    糙米百万斤,还那有其它呢,想想,,唉~
    “等等,等等。”
    壁影后的朱氏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原老头去拦她,她圆润的身子灵巧的绕过原老头奔到祈康安父女面前,二话不说咚一声就给跪下。
    “我们也是平头百姓, 我们没干过坏事,粮我们不要钱,一分不要,你们给运走好吗?都运走,求你们了。”
    咣咣拿脑袋嗑地板,没几下便头发散乱如疯妇般。
    祈康安也不好去扶她,只能急煞的退开,“哎哟朱婶子,这事我,,我真做不得主,我这还几百口人命呢。”
    你们怕,可他也豁不起啊。
    一提几百条人命,这回朱氏也蔫了,是啊,他们怕死,人几百个人就不怕了?
    原老头愁苦着脸过来扶她,“起来, 起来啊, 咱再想办法, 总有办法。”
    “能有啥办法啊, 能有啥办法啊?”
    瞅着夫妻俩互相搀扶的蹒跚背影,祈康安轻叹了声转身离开。
    他可算是瞅明白了。
    为啥这一条巷子除这夫妻俩还在外其它全空了,还有那衙役,他就没安好心。
    “回来啦,户籍能给换不?”天黑就是燃着烛火也看不清,田老太猫着腰眯眼往外瞅。
    祈康安秒变笑脸:“换了,顺顺当当的。”
    祈老头拧眉看他,明明啥都没问,偏祈康安自个心虚,眼都不敢往祈老头身上瞅,笑容都及不自然,走进去还特意绕开他的去拿碗。
    有问题。
    又往大儿怀里的孙女那瞅,呃,,这个瞅不出来,还萌哒哒眨巴着眼回望他,眼神那叫一个坦然又无辜。
    “户籍换好就成,快吃饭,吃好了都好好洗洗睡,明早赶早起来去寻粮。”
    粮这字一出,刚坐下的祈康安手上的碗‘咣’的落在桌上。
    这下是在场的全瞅出了他的不对劲,一致对他行注目礼。
    祈宝儿真是恨铁不成钢,从爹膝盖上爬到爷怀里,“奶,我饿了。”
    “啊~,哎,奶给你盛,你朱奶奶帮买了几只鸡,奶让全给炖了,加了点山参,正好大家都补补。”
    谷嵬
    这一路一家子可全都累坏喽,好不容易有个能安心休息的地儿,又能买着好东西,可不得好好补补。
    后头还得走呢。
    一旁不知事的六郞顶着满嘴的油说:“妹,鸡肉可香了,奶还买了猪肉做的白菜肉馅的大包子,我吃了一个鸡腿,两个大包子。”
    以前过年都没能这么吃过,路上虽然也吃过包子吃过肉,可奶没舍得放料放油,以前虽也觉得好吃,但和今晚这一顿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娃儿哪知苦的,过了基本就不会回头去瞅,再给点好吃的日子就只剩下了美。
    六郞甚至都觉得,难逃这逃得好啊,要还搁家里,这会儿还只能啃着粗粮馍馍就野菜粥。
    祈宝儿吸溜了口鸡汤,“好喝。”
    的确不是一个味,里面不只放了菌菇和人参,放了盐,还加了酱油,应该也是奶向朱氏那儿买来的。
    最最重要的是,她奶这回下了厚本,不再是几块鸡肉就一整大锅的汤。
    小娃儿两只小胖手捧着碗,鼓着小脸咕嘟咕嘟喝汤,哎哟,怎么看怎么让人稀罕。
    田老太都笑出了牙龈根,“好吃就多吃点,奶给你装,再吃个包子,奶剁了五花肉给做的,恁香,一口一口都是油。”
    这时吃东西能咬出油来,那是顶顶顶顶顶哇塞。
    祈康安木着脸狠狠啊呜一口,呵呵,他没感觉,他真是一点都没感觉,娘还是爱他的,没瞅这大白包子都有他的份。
    同一院的另一屋里,严母正弯着腰铺被子,“小小,那边角落压一压。”
    又转头和坐桌边的儿子说话:“我姐们家是真够仗义的,晚上的包子你吃了吧,那油滋滋的,她让三妮端过来,我当时都没敢接。”
    严贵安正拿手指甲在剔牙,龇着微黄的牙道:“娘,可不是,我眼光好吧,当初就说跟他们走没错,那时您还担心呢,说又认识不晓得人是啥样,给咱抢了啥的。
    瞅瞅现在,咱自个半道东西吃没了,他们啥都没说,自个有啥就给咱分啥。
    卫城那要把家当都丢喽了,安哥咋说的?娘,我跟您学学哈。
    他说:都丢,甭心疼,这时命重要,大家都得活着,活着才有以后,才会以后啥都会有。你们要真都舍不得,给记着,都记我头上,等将来安定了,我给你们赔。”
    严贵安心里感触可深了,说个几天说不完那种,“娘,您是没瞅着,当时不说祈家村的人哭了,连我都掉了泪。
    心疼是心疼东西,可咱这一路命那溅的,有时连半个馍都不如,谁像安哥那样把咱的命当成顶顶重要来看?”
    严母拍着被子的手顿了下,羞涩的咕喃道:“娘当时真是寻思错了,娘那时就想着,你哥刚出事,你正好顶了你哥的班,咱至于去做难民的没着没落?
    再说了,离开了,娘偶尔想去看看你哥都不成。
    还好着是遇着好姐妹一家。”
    难民啊,啥时是个头?
    到她这年纪,就怕个没根没落,她自个倒是无所谓,她是怕仅剩的小儿子的孙女。
    不过棕本换红本的事一出,严母只剩下了深深的庆幸。
    她不是个完全不晓事的老婆子,为啥出了盈州的百姓得换上朝廷发的户籍册才能再往前走?
    这不明白着嘛,朝廷已经不认你盈州是个独立的封地了呗。
    那她二儿在盈州接大哥的班又有啥用?
    朝廷同样是不认的。
    不仅如此,还会被归到反贼一类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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