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也想过豁出去了,直接进京去为禹杭百姓请愿,可是我人都还没有走出去,威胁的书信就到我书桌上了。”
    说到这里,萧筠是连连叹气,脸上满是懊恼之色。
    “如果能给禹杭百姓一条活路,我头上的乌纱帽掉就掉了,实在没有任何值得遗憾。然而可怜我一家老小皆在南直辖地域,任氏党羽若真有意碾死我一家,简直易如反掌,我们逃无可逃!
    我身死无妨,可我实在不忍全家老小陪葬,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装聋作哑,只能眼睁睁看着禹杭百姓在夹缝之中,讨不到丁点生活……”
    边说着,可以当婉妍父亲辈的萧筠,眼眶一圈又一圈红起来,声音也哽咽几分,自责之色夺目而出,一面转脸过去用手背拭泪,一面致歉道:“让宣郎中您见笑了,实在是我瞧宣郎中您年龄虽不大,却有如此才干能耐,又有此般怜民之心,实在让我无地自容……”
    见面不过半个时辰,萧筠对婉妍的称呼已从“你”变为“您”。
    “萧大人您快别这么说!”婉妍见萧筠情绪激动,连忙打断他,真诚地赞美道:“晚辈虽然偏安于京都一隅,却也素闻萧大人美名,知萧大人最是体恤民心民情,不管赴任何处都深受百姓赞誉……”
    婉妍不是在假意安慰,她是真的尊敬萧筠,也十分懂得他的心。
    那种满腔报国志,却因为种种无可奈何不得不忍气吞声,强压住自己的心,让自己做那些自己最唾弃最不屑的事情。
    婉妍又何尝不是常常如此。
    然而婉妍还没说完,就被萧筠直接摆手打断道:“宣郎中快莫提那些羞辱我了,我哪里配得上那些!
    你瞧如今的禹杭百姓,他们都是走投无路才告到我这里。然而我却毫无作为、无能为力,我配做什么六府巡按……”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张宅的门口,萧筠羞愧难当,连再正脸看婉妍一眼道别都不愿,垂着头双手抱拳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跨马离开。
    就在这时,婉妍伸手拉住萧筠的马缰,阻止了他的离开。
    “萧大人,真正应该感到自责的是丧尽天良和居心叵测,而不是无可奈何,您真的不必如此愧疚。”
    婉妍正声说道,方才脸上的笑意和温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正经与严肃。
    “您肯定可以感觉到的,那不是一个单枪匹马就能对付的敌人,也不是一个明摆在那里的靶子。
    那是一场洪流,一场预谋已久、声势浩荡的洪流,没有人能够从中幸免。
    在这场洪流中,任何人凭借一个人的力量,都不足以对抗,哪怕是最至尊的人。
    我们无需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疚和迷茫,只要越来越多的人不成为那洪流的一份子,而是在暴风暴雨的侵袭中站在一起,默默承受,静静等待,那终有一日可以逆流而上,最终吞噬洪流。”
    婉妍低声说道,说得莫名其妙。
    然而萧筠显然听得懂,因为垂着头的他,身子明显顿了一下。
    婉妍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其实我也被击倒了很多次,也渐渐从初生牛犊到认识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有太多次想要放弃,觉得以自己的力量去驳倒那猛兽,实在是不自量力。
    在被洪流遮住视线,遮住希望的时候,就是您这样的许多存在让我看到,在这风浪滔天中,我不是孤身一人。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散落在这片大陆的角角落落,他们中有的我认识,有的我听说过,有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们在和我一起抵挡这风浪,他们有着和我一样的愿景和理想。
    而我虽然看起来是单枪匹马闯来禹杭,但实际上在我背后,有很多人在默默付出着,才能让我有勇气来,让我有底气来。
    而这些人中,也包括您啊。”
    萧筠闻言,渐渐抬起了头,就看见婉妍站在自己的马边仰着头,带着一抹真诚的笑意。
    是啊……萧筠心中恍然大悟地感慨一声。
    虽然我一人势单力薄,但在天权这浩大的帝国之中,从不缺少,有志之士。
    “嗯。”萧筠重重点了点头,一切话语都融汇在一个眼神之中。
    在聪明人之间,话语往往多余。
    婉妍笑了笑,松了马缰。
    “萧大人,一路平安,我们后会有期。”
    百里路上,萧筠心中就只有四个字。
    后生可畏。
    婉妍刚送走了萧筠后,蓝玉就来禀告说一众赃物和卷宗都已装车完毕,可以出发了。
    于是婉妍连再进张宅一次,去看看那满屋子废物的欲望都没有,交代南直辖的锦衣卫把把正厅里的官员们都抓捕入诏狱后,就直接启程回京都了。
    而一封急报已经由豢养的信宠带着,先行飞往皇上的案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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