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江山,我有我的孩子,就连跟他想像的花兰卿也有了小七,唯独哥哥,什么都没有。”
    夏帝垂眸把玩着手里的伤药瓷瓶,扯唇似要说些什么,可渡景死了,还能够说什么呢?
    所谓安慰,在死亡面前显得太苍白,太无力。
    凤瑶皇后在这一刻无比思念她的孩子,她远在雪国征战沙场的景闻,还有最让她心疼的身子孱弱被汤药喂大的小幺,他怎么能受得了苗蛊的折磨?!
    最放心不下的景桐呢?
    ……他也不在,他被关了起来。
    凤瑶皇后神色恍惚地走到夏帝面前,冰冷的声音如同质问:“你要怎么处置我的孩子?”
    夏帝道:“流放。”
    “不,他受不了的。”
    “这是他自己作得孽,流放是要他赎罪。”夏帝走出寝宫,面对着像洪水一样倾压下来的黑暗,他的身影很快被吞噬了。
    凤瑶皇后听见他说:“我会给他最好的安排。”
    流放,最好的能多好?
    宫廷森森,人世凄苦,冷宫的圆月是冷的,刷陶罐的水也是冷的。
    昔年艳绝金阙的双姝凤瑶与摇光,凤瑶已贵为皇后母仪天下,摇光夫人却因犯下发错被贬入冷宫,一生不得踏出半步。
    这晚,圆月皎洁,洗刷陶罐的双手粗糙龟裂,她的长发随意扎起,有碎发散出来,蹭着一截细白的脖子,洗得泛白的麻布不合身地穿在妇人的身上,在秋意浓煞的夜晚显得格外单薄。
    深夜寂静时,枯枝断裂的声音惊动了妇人。她望过去,问了一声:“谁?”
    “母妃……”太子推开冷宫的铁门,走了进来。
    妇人憔悴的脸在听见“母妃”二字时露出不加掩饰的欣喜的神色,松开陶罐,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指节处红肿是冻伤又发作了。
    太子疾步走过来,握住妇人的双手,喊着:“母妃,母妃,儿臣想您了。”
    妇人反握住太子的手往屋里拖,“来,外面冷,里面有热水,娘给你倒水。”
    冷宫的屋子像四面透风的冰窖,一张简易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只发黄的水壶、一个边缘破损的茶杯,妇人翻起茶杯倒水,刚提起水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她才想起来今天要刷的陶罐太多了,忘了烧水。
    “嗳,你看娘这记性。你先等会儿,娘这就去烧水。”
    “不用了,母妃!”太子拦在妇人面前,夺走她手里的水壶,闷声道:“我不渴,也不饿,就是想来看看母妃。您就坐在这儿,什么也不用做,陪陪孩儿就好了。”
    “好、好好,娘就坐这儿。”
    太子扶着妇人坐到桌前,说:“我想跟娘说会儿悄悄话。”
    “那……娘先把外面的人杀了。”
    “不用了。他们是父皇的眼线,杀了会打草惊蛇,咱们小点儿声说话就好了。”
    “娘听你的。”
    太子握着妇人粗糙的手,迟疑道:“舅父也来了,母妃要见他吗?”
    “我见过你舅父了,”妇人望向窗外模糊摇晃的树影,眼底一片苍凉,“你舅父要我诈死救我出宫,我没有答应。娘老了,出了宫还能去哪儿呢。”
    “母妃是舍不得孩儿,我知道,冷宫太苦,您不走只是为了、为了……”太子苦涩地摇头,突然像失去了言语一般将头埋进妇人的肩膀。
    妇人笑道:“我不苦,你舅父安排了人在冷宫打点,娘啊,只是觉得有点儿寂寞。”
    “那以后孩儿经常来看母妃。”
    “不了,让你的父皇发现就不好了。”妇人整了整太子的衣襟,在昏暗的油灯下,她眯眼端详着太子清俊秀雅的脸,突然欣喜地笑道:“我的孩子长得真俊,真想看你穿喜服成亲的样子。”
    “会看见的,等孩儿成亲那天,母妃还要坐在上座的。”
    眼前妇人苍老的脸不知为何变得模糊,太子抬手,只摸到脸上一片潮湿。
    他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妇人的眼睛也逐渐浮出一层水雾,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孩儿不孝!”
    太子突然扑通跪到地上,额头重重磕了三下,再抬头时,额头上一片青紫。
    “孩儿来此,是有事恳求母妃。”
    妇人也跪到地上,扶着他的胳膊要他起来。这时她眼里的泪水滚滚落下,满脸尽是哀凄之色,但她强忍着哽咽说:“孩子有事找母亲,不用一个‘求’字。”
    知子莫若生母,太子的来意,她又何尝不知。
    ……
    这晚,冷宫突然失火。
    这场火烧得悄无声息,等发现时为时已晚,整个冷宫化为了焦土,当值的宫娥侍卫们无一生还。后来,侍卫长在灰烬里发现一具焦尸,仵作证实是摇光夫人。
    冷宫失火一事经由舞楼阁主传到了花十二的耳朵里。
    而舞楼阁主将此事告诉花十二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举着一根手掌长短的竹笛发呆。
    听舞楼阁主说完,花十二沉默地收起竹笛,起身往外走。
    舞楼阁主追了几步,问他:“你要去哪里?”
    花十二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反问:“跟你有关系吗?”
    “你、你不问我为什么帮太子?”
    花十二没兴趣听,刚走出房间,袖子突然变得沉重,他回头看见舞楼阁主抓着他的衣袖,神色黯然。
    “我没有帮太子,我只是帮我自己。小柒来找我,问我想不想得偿所愿,我想,所以我答应了。”
    花十二甩开她,冷着脸道:“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是我,因为我的疏忽才让小桐陷入了困境,跟你、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舞楼阁主看着自己抓着他衣袖的手被甩开,手指徒然地想抓住些什么,可那人离去的姿态太过决绝,她伸长了手臂,甚至够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确实,我说的这些都跟你无关。”
    她狠狠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又是那位妖娆美丽长袖善舞的舞楼阁主。
    第44章 第四十四回 后宫之主
    夏景桐流放前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暗处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动,又有多少人在冷眼观望,帝都金砖玉砌富丽堂皇的背后隐藏的污秽与肮脏,诡谲变幻的宫廷不见烽烟却浸满了猩红的争斗。这些沉重的东西像铁锁链一样缠着花十二的脖子,让他感到无法喘息地痛苦,还有逃不掉的无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先发制人的后果会怎么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是死亡吗?
    ――不,不会的。
    花十二信誓旦旦地想着:只要夏景桐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仰望同一片漆黑的苍穹,今晚的夜色异常浓稠,没有月亮,也看不见丝毫星光,黑压压的天空压得夏景桐喘不过气。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胸口透不过气,捂着胸口收回了视线,看见面前放着一碗凉透的白粥,馒头脏得像在土堆里滚过。
    他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盘腿坐在牢房阴暗的角落里,不吃不喝,沉默地像在等死。
    他自然不会等死,他在等父皇的圣旨。
    虎毒不食子,夏景桐不相信夏帝会为了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斩杀。
    可是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有等到消息。
    胸腔里的心脏突然变得不安分,扑通扑通,心跳失去了频率,体内的苗蛊像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使在经脉里乱窜。夏景桐难受地皱眉,强忍着疼痛,嘴里默念蛊诀。
    然而苗蛊并没有归位,且越演越烈,像失去了控制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个时候,耳朵扑捉到一丝动静。
    ――是推门的声音。
    夏景桐缓缓抬起头,看见一名狱卒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身上有苗蛊的气息。
    “太子让你来杀我的?”
    狱卒打开牢门,随手将钥匙扔到地上,自顾自地开口:“我名唤‘摇光’,乃太子生母,七皇子应该并不陌生。”
    夏景桐的声音陡然变调:“是你――!!”
    狱卒刚毅黝黑的脸皮突然像龟裂的泥土,一块一块剥落,高大威猛的身形跟着四分五裂,石膏一样的碎块儿从身上脱落,露出了原本消瘦佝偻的身体。最后从她的袖子里爬出一条白蚕,夏景桐认得,它是可以改变容貌外表的天蚕蛊。
    “你为什么没死?――你该死!你该死的!!”一股炽烈的血气在经脉中游走奔涌,他脸色泛白嘴唇发紫,突然朝妇人冲了上去。
    “夏帝凤瑶皆是聪明绝顶的人物,生出的儿子却是个没脑子的,”妇人抬手抓住夏景桐挥下来的胳膊,扫了眼脚下突然涌出的毒虫蛇蚁,忽地诡异一笑:“什么儿子,该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都是你!!要不是你在母后身上下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怪物?!――父皇母后仁慈,留了你一条狗命,你还敢出现?”燃烧到极致的怒火让他的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怒火攻心之下,下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难以抑制地痛苦呻|吟。
    竟是强烈的情绪波动惊动了胎气。
    摇光夫人眯起昏花的眼睛,问他:“凤瑶是这样说的?”
    夏景桐紧抿嘴唇,心里一想到这个人是害他变成怪物的罪魁祸首,激烈的翻滚的杀念让他的全身每一寸骨骼每一滴血都在颤抖。
    杀了这个人,杀了她!
    可是肚子也变得很疼,疼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绞动撕扯。苗蛊反噬,更是钻心刻骨。
    摇光夫人察觉到不妥,去摸他的脉象,顿时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夏景桐趁机逃开,想大喊,可嗓子里像灌了粘稠的浊物,他发不出声音。
    “你这样畸形的怪物居然也能孕子。”
    摇光夫人慢慢走进匍匐在地上的夏景桐,居高临下俯视着,神情竟有着悲悯。
    夏景桐没有理会,挪到角落,整个人脱力地靠在墙上。他穿着一身白布素衣,抬头看向摇光夫人,脸色煞白,唯独嘴唇红得发紫,一双凌厉的丹凤眼犹如怒放的白荼,在或明或暗的烛火下,他整个人显得惊心动魄地艳丽。
    摇光夫人想到了凤瑶,与她容貌才华智慧不相伯仲的女子,可最终她输得一败涂地,因为她没有凤瑶狠。
    “当年圣上立靖儿为太子,我本该母凭子贵,可是当时凤瑶生子,龙凤胎变成了怪物,追查缘由是中了苗蛊,于是出身苗族的我被怀疑。”
    夏景桐靠在墙上坐着,神色倦怠,看上去很是疲惫,不知道听没听。
    “可笑的是,我自知跟她水火不容,所以在她怀子期间特意疏远,为求避嫌。当时靖儿已经是太子,皇后除了我没有旁人,我在寝殿里等,却不曾想等来不是皇后之位,而是被幽禁在深宫,与靖儿分离。”
    妇人轻蔑地看着夏景桐,眼神冷得像寒冬腊月结冻的河面:“你不问我当年的真相是什么?”那轻蔑的冰冷的眼神背后,是对可怜人的悲悯。
    等下腹尖锐的疼痛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夏景桐艰难得站起来,拖着踉跄的脚步走向妇人。
    妇人看着他鬓际冒出的冷汗湿透了额发,汗珠沿着苍白尖削的脸颊流下,脆弱地仿佛细雪堆砌的冰娃娃,她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冰娃娃就会被切割地七零八落。
    就在离妇人几步远的时候,夏景桐突然握拳挥上妇人的脸,像被激怒的幼兽露出獠牙:“你这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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