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滂沱倾盆倒注,铺天盖地织成雾幕水帘,冲刷香江大地。
    暮夜苍穹下,两个满身浇湿浸透的人站立相持,战至一死方休。
    阿羽蜷缩身躯,左手搭住右臂已断裂的桡骨微微晃动,脸上的血液滴淌,混入雨水渗进衣物纤维,左眼青肿视线浑浊,仅凭精神意志支撑着一口气,无法作出攻击。
    对手鬼王于雨中跃起,旋转一圈出腿向她蹬踢正中胸口,冲击力裹带无数水珠打在面庞,阿羽败势不可逆转,仰面往身后的海水跌落而去。
    失重的一刻,阿羽看到了那些熟悉的人,郑安淇、梁修文、细路祥、向坤、还有乌鸦…越来越多的黑影闪现,悄然敛息,整齐地站在岸边注视她下坠,所有人清一色的慈悲相,眼神均显无奈怜悯。
    她潜意识里想用手触碰他们,抓了个空。
    下一秒,海水翻腾掀起浪潮,庞然大物升涌,张开巨口露出密密麻麻的森然獠牙,瞬息将她吞噬,卷入无底海渊湮灭殆尽。
    停滞阻塞的窒息感直奔上脑,阿羽惊从梦中醒,急喘呼吸。
    幸好是个梦魇,但又那么真实…
    预兆吗?打斗的失败还是死亡的昭示?
    经历了多年江湖洗礼,她扪心自问害怕是什么。
    童年受到的欺凌,挚友的惨死,乌鸦的威胁,拳台上的搏斗,细路祥的舍命…
    可生死对于孤狼来说,从来不是退缩畏惧的理由,生命皆因他人的存在而不再踯躅彷徨。
    天方鱼肚白,她合上眼落枕入眠。
    接近正午,向坤手里攥着个饰物,坐在摇椅上沉思,他自感记性慢慢衰退,不知还能维持几年,该不该告诉阿羽那些过往的风云呢?又担心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能...
    叹了口气正准备收起,却见阿羽打开了房门来到小厅。
    “丫头,不多睡一会儿?”
    “嗯,睡不着了…”
    “阿羽,来,你过来。”向坤对她招招手。
    “点啊坤叔?”
    阿羽疑惑地走过去弯下腰,向坤摊开掌心把一条项链递给她。
    链子整体很古旧,银色链条已掉色氧化,泛出星星点点的黄绿锈斑,金属吊坠轻微变形,辨识不出形状,像一片羽毛又像一枚鳞片。
    “这是…?”
    向坤摘下老花眼镜:“前些天整理了我屋里那些老古董,找到这个…你几个月大的时候啊,修文给的。”
    “修文师父?”
    “嗯。”他的语气转为深沉:“我知你从小就喜欢藏心事,自从那个同你玩的女孩走了以后,唉…”
    阿羽捏了捏项链:“坤叔,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朋友死在你面前,你要怎么做?”
    向坤站起来背转身体,道出一点往事:“你唔係想知道修文的事吗?他当年,打遍港岛又点吖,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在面前…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啊。”
    师父曾是矮骡子,难以相信,他的遭遇竟真的是这样吗?阿羽不敢问出口。
    “这条项链,就当是个念想吧,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留下这句,向坤拎起鱼蛋桶出了门。
    讳莫如深的他还是对阿羽撒了谎,要是小丫头知道这是双亲留给她的,会作何感想?
    “背唔好太紧,腰发力!”
    “眼睛睇前!”
    八角笼里,乌鸦穿了条格斗裤,持着手靶,承接阿羽打来的迅猛攻击。
    其余拳手和细佬们看得目不转睛,毕竟是大佬亲自下场指导的陪练,他们才没有过种待遇…
    “拳唔好握咁实,收下颚!”
    阿羽放低上半身,转胯两次精准打靶,横抬肘部朝乌鸦一记大力盖压。
    “很好,幅度要小!打击要快!再来一次!”
    乌鸦两脚踢摆放松,继续等待下一波。
    小拳王眼神犀利,牢记摩易泰要领,急速后直拳一发叁连,密集突袭,挑起右肘开掌接冲膝,原地回身高扫,嘴里发出“嘶”地一声,高跳越过乌鸦头顶,全神贯注下沉双肘,使出骇人的气力猛砸。
    乌鸦赶忙举高手靶格挡防护,哪想阿羽冲刺过于激烈,整个人顶到他身上,导致他被压下来的劲道带倒。
    落地的姿势,真是一言难尽…
    这下轮到阿羽难为情了,自己坐在乌鸦坚实的腹肌处,而他喘着气起伏,又露出那种暧昧不清的邪笑,多少个看热闹的在围观呢,弄得旁人鼓起掌吹哨起哄。
    “小拳王厉害啊,对大哥使咁大劲。”乌鸦放浪地逗她。
    阿羽心头鹿撞,立刻起身擦汗,拨弄头发转移注意力。
    乌鸦一个打挺稳稳站住,卸下手靶,绕到她面前:“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不错,摩易泰长进很快。”
    她匆忙走出八角笼来到休息室,避开他人强行平定情绪。至今为止屡屡与乌鸦的肌肤触碰,刻意也好无意也罢,过去从不会在任何男人身上找到这种感觉,究竟是不是怦然心动呢。
    出神时,一瓶饮料递来:“又开始紧张了?
    她抬头,乌鸦又跟着到休息室,吊儿郎当一屁股坐在她边上。
    “小拳王,听日到码头,你係咪会怕?”
    他把饮料盖旋开给阿羽。
    “战是我接的,仲有乜好怕。”她喝了一口还给他,乌鸦接过直接咕嘟咕嘟饮起来。
    “也是,你连我都不怕…喂,你而家係我条靓,帮大哥个忙点样?”
    阿羽忍不住笑:“边有大佬求条靓帮忙嘅,你又想点?”
    ……
    两个多小时后,阿羽和肥尸等人出现在旺角一家竹馆,乌鸦说的帮忙就是让她来陪同收帐而已,自己则要去骆驼那边谈事,她居然也鬼使神差答应了。
    这家竹馆的老板不仅借了乌鸦的陀地,还向他贷了一笔钱,近来不知怎么,陀地费给的磨磨叽叽,连欠款的事都绝口不提。
    阿羽说好不出手,只是在旁看着,过去没少帮肥佬田干这种事,她才不愿重操旧业。
    一进门,下午的竹馆还没客,老板一见肥尸等人便明白乌鸦来要债了,先是客客气气地端茶倒水伺候,然后悄悄对跑堂使了个眼色。
    “大生发,生意做得大,这个月陀地费都不交了?”
    老板大生发嘿嘿谄笑几声:“肥尸哥,陀地我大半月前唔係俾咗你哋啦?点又咁快收?”
    “你讲乜鬼?上次拖那么久,想赖账?仲有你借大佬嘅钱唔使计息乜?!”
    “啊呀,说好的...”大生发点了一支烟:“利息我同乌鸦老板去谈...”
    “谈乜?你竹馆开咗半年,还冇钱还息?大佬话今天就叫你交出嚟。”
    “点啊?乌鸦老板…最近缺钱用?”
    肥尸当场砸碎了桌上的茶杯,与其他人站起来指着他:“你係咪胆生毛?再讲多次!”
    大生发貌似并不怕他们,嘴上说了软话,拉拉扯扯一堆有的没的,就是不提给半毛钱。
    阿羽叉着双臂旁观,这帮小细佬,催账的方式真够原始。
    两方各执一词时,竹馆陆续走进来数十人,大生发见了带头那位如遇救星,立刻迎上去。
    “啊呀,可算是来了,您睇乌鸦的人过嚟逼我,呢竹馆嘅生意点做嘢?”
    带头的赤膊上身,挂了条粗重豪气的大金链,长发扎成了小马尾,他一把推开肥尸他们,单腿曲起坐在凳子上,指着乌鸦的人:“闹事?知唔知竹馆係我睇??”
    催账的细佬们一下子怯生生的,他们认识眼前这位,东星的大底,四叁二草鞋—潮州佬。
    “叁…叁叔…”肥尸口里打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潮州佬话不多说,抬起脚踹倒肥尸:“叼你条冚家铲扫我嘅场,Calllaoye,乌鸦俾你哋食蕉咗,同我唔妥?”
    谁想到接下来潮州佬不依不饶令马仔上前抽打肥尸耳光,催个账变成了鬼打鬼,看来这同门大底与乌鸦之间怨恨也颇深,旁人听着巴掌响亮,都不敢上前阻拦。
    乌鸦答应了自己可以不插手,阿羽却看不下去了,她可不认识什么潮州佬,对方是大底又如何。
    肥尸被打得嘴巴出血,她冲过去拉住打人的马仔往旁推开,站在四叁二面前:“你打人唔睇佢大佬边个?”
    潮州佬一脸惊诧不满地站起身:“边出嚟个妹妹仔,你又係边个?”
    “乌鸦,係我大佬。”
    “哈哈哈哈哈~”潮州佬爆发出狂笑:“乌鸦个仆街粉肠咁废柴?收条女当马仔,佢弥敦道闯祸搞得我生意被条子扫,返去话俾佢听,要讨债嚟搵我~”
    边上的飞仔乐拉了拉阿羽,唯唯诺诺地说:“小拳王,佢係我哋叁叔,东星嘅四叁二嚟?...唔好串。”
    “四叁二就可以打同门细靓?你一个九底为难马仔,像话吗?”阿羽发出不屑的质问。
    “点啊?你诈我型?以为社团睇重乌鸦?我今次就要教训佢D马仔,你哋个衰样跟咗佢冇饭食,戴个破链子…”
    潮州佬伸手就去拉阿羽的项链,当下触怒了她,炸出暴脾气揪着对方的手臂一个摆拳出去打翻在桌上。
    “还等什么!还手!”她大吼一声,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和潮州佬的马仔们扭打成一团。
    大生发眼见情况不对,溜出竹馆报串...
    阿羽此刻的心情简直是破罐子破摔了,潮州佬,就当给自己练手吧!
    潮州佬当年道上的名头也不是白来,中拳同时也如虎反扑,对眼前的小女人动起真格。
    “打死你烂叁八!”
    他挥动壮硕的双拳左右突击,这种街头斗殴的套路哪是金牌打仔阿羽的对手,迂回下潜躲避,身如轻风摆柳闪开,启动摩易泰模式拳风飒飒,猛一肘击,飞膝踢骨,潮州佬吃痛,抄起凳子砸她,阿羽凶悍扫腿蹬开,回身轰他左肋,又是一直拳,对方摔了个结实,倒地嚎叫不起。
    刚想去帮飞仔乐他们,灰佬出现了,风风火火进门掏出警棍:“不许动,全部停下!”
    阿羽不禁小小后悔刚才的冲动,今次又大捻镬,收个账都打倒褪不顺利,还引来阿Sir。
    于是双方所有人被带回了警局...
    油麻地警署内,一众人等都被羁押着,警察们例行公事,录口供做笔录,只有潮州佬不停骂骂嚷嚷,时不时瞪视阿羽。
    “喂,我被佢打成这样,你们抓我?!”
    “这里是警署,请你小声点!有乜事话清楚!”
    “叼你老母…”
    “唔准说脏话!”
    阿羽过去5年里进过数次警署,早已习惯了,她被拷上了孖叶,简短地回答着阿Sir的问题。
    “呢位小姐,麻烦你配合我们,详细描述当时的情况。”
    “我说了,係佢动手先?。”
    “咁佢点解动手啊?你哋喺嗰边做乜嘢?”
    “你去问佢。”
    警察叁个小时都没从她这盘问出有用的信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拿着文件书起身走开。
    不多时,一位高个警察来到阿羽面前坐下,与众不同的制服和警徽代表了他是个警司。
    梁振邦,90年代初香港名震一时的年轻督查,嫉恶如仇的性格使当年的社团小帮派闻风丧胆,时至今日职位已高至油尖旺区主管警司,他正好在油麻地警署办事,刚巧碰上此次冲突。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东星社的成员,上次弥敦道的事还没彻查清楚,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可下属报告了阿羽的笔录,他不知为何有些感兴趣,一个女人竟能毫发无伤暴揍男人?
    “龙小姐是吗?”
    “都写了我名字,还问?”
    阿羽抬头无意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梁振邦的脸有种陌生的熟悉感,她在脑子里快速过了遍,明明确实没有见过。
    “你好像不肯配合,我劝你最好交代清楚,在我这里收声没有用,我一样可以让你入册。”
    “你一个警司还管这种小事,该说的我都说了。”
    “没关系,你不说,我有权羁押你48个小时。”
    48小时…阿羽急躁起来,和太子的约战可等不了那么久。
    “你凭什么理由押我?”
    梁振邦不紧不慢地说:“你自己考虑,当然你有权call律师,或者请你家人保释。”
    他说完这些要走,不速之客倒来了。
    乌鸦携了几名马仔进了警署,肆无忌惮地踱到办公区域。
    潮州佬一见乌鸦就破口大骂,被警察出声喝止。
    他瞄了一眼四叁二:“啊~潮州佬,你蒲几十年都仲係碌葛样。”
    梁振邦与一票阿Sir堵住乌鸦:“干什么,出去。”
    “梁警司你也在~别来无恙~”
    “乌鸦,我警告你,别在我的警署嚣张,这里不是你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弥敦道的事是谁搞出来的,早晚让你受把!”
    “你不是吧,都要97了,还摆皇家警察的谱?”乌鸦搭住了他肩膀:“我细靓跟潮州佬同门误会而已,谈谈吧?”
    梁振邦甩开他的手说:“想保你马仔啊?不如你也坐低戴个手铐?”
    “抓人要有证据,你不想谈那我就先出去咯~”
    乌鸦朝阿羽勾勾嘴角,很是胸有成竹。
    不一会儿梁振邦接到上司的电话,交谈后他面色不忿地考虑许久,吩咐下属解开手铐,放走了阿羽他们。
    离开警署前,阿羽再次正视了梁振邦,愈发觉得分外眼熟…
    她暴打东星四叁二非但没遭怪罪,反而让乌鸦心生爽快,潮州佬处处不给面子还想落井下石搅他的财路,小拳王真是帮他出了恶气。
    夜晚送阿羽到楼下,他驻车熄了火。
    “你说不出手,点仲第一个没忍住?”
    “你还提,帮你做嘢…真是倒霉。”
    乌鸦放倒座椅躺着,掏出烟抛在空中玩:“我也倒霉,账没收到,还要去条子那保你~”
    “好了,我要回去了…”
    他忽然突兀地说:“小拳王,你应了太子的战我唔阻你,不过我希望你明天能活着。”
    听起来像是请求。
    阿羽无法确切回应,惟有点头搪塞。
    刚要推门,她的手猝不及防被男人一把牵住,炽热的暖流霎那遍涌至全身,一颗心只剩下疯狂震颤。
    “阿羽…我迫你进黑虎,你恨我吗?”
    乌鸦在期盼,神情从未有过的认真,瞳孔深处似要窜出光焰。
    一切口是心非,在此刻曲折隐晦的表白下失去意义。
    她给出了答案。
    “恨过。”
    星期六晚上的葵青货柜码头显得冷清萧瑟,塔吊灯光一圈一圈打在层层迭迭的集装箱上,色彩来回迭代,蓝巴勒海峡对面的山峦潜伏于雾中,时隐时现。
    淅淅沥沥的雨夜,两波人马逐对成群,挨肩顶背地相望而立,中间隔出了一个正方形大空地。
    太子同鬼王站在空地中央,另一边阿羽紧跟乌鸦正向他们走近。
    有关尊严、实力之争,以赤手空拳的擂台方式解决,将会成为恩怨的再造亦或了结,依然是未知数。
    而君子协定,终将一战。
    “乌鸦,你们来了…”
    “条靓要来,我做大哥的点可以缺席?”
    “那就别废话,开始吧。”
    两位老大各自回位,在场人人噤若寒蝉。
    鬼王脱去皮夹克外衣,抱出卡柔肯拳架姿势,块块精实的肌肉一目了然。
    阿羽划下帽衫拉链褪在一旁,身着格斗背心,右手紧握,左手出掌,神似枭狼。
    “听火柴说你很劲,不要以为你係条女我就会手下留情。”鬼王发表了战前宣言。
    “哼~”阿羽凛冽一笑:“只要打架,从来没当自己係条女。”
    雨水打湿两人的头发,连珠般滴落。
    “领教了,洪兴,鬼王!”
    “东星,龙羽。”
    犹如火山喷发时的崩裂力量,两人同时互相冲刺…
    鬼王滑步向前低身大幅横扫,阿羽起跳侧空翻落下,转体脚刃勾踢后,迅雷不及掩耳潜近鬼王,斜摆直拳接盖肘,对手格挡后撤,速度还以踹蹬,又是稳稳扎下身子,连续盘踞回旋,鬼王的腿笔走龙蛇,动作敏捷自如,单手支撑双脚弹起,一踢即中。
    这类国外街头的常用格斗技阿羽还未曾见识过,果然是战神太子教出来的人,名不虚传。
    阿羽回调状态,急攻进发,垂直上踢脚肘封住鬼王的腿击,变招潜袭逼他起身,鬼王使出巴西柔术卡住她的肩向下按,抬膝向她脸部猛踢,第一下眉骨中招,顿时裂开口子,阿羽感到剧痛,热血流淌进眼睛,形势危险顾不上揉抹,交叉双手阻压对手接下来的膝攻,找准鬼王的腰暴打冲开距离,她后直出勾,腾空而起,又是那一招杀气惊人的神龙隐尾,直接踢断了鬼王的肋骨,让他在地面滚了两圈。
    对手铁汉如斯,他硬是勉强支撑,换成地面互搏战术,粘住她抱摔翻滚。
    打斗时,牛毛细雨逐渐转为骤雨,和阿羽梦境中别无两样,雨水的重力加大了出手难度,她和鬼王都有负伤,双方缠抱恶战,沾上了地面的湿尘黏土,一拳一掌你死我活地挥出…
    体力不断消耗,鬼王突然出劲发难,他用腿扣死阿羽,将她右手反转弯折,“咔”地一下,阿羽痛不欲生,冷汗汨出。
    “呃啊…”嘶哑短促一声吼叫,让乌鸦心神塌陷,紧紧攥住拳头。
    怒火与求生欲涌现,阿羽抬起左手击猛力击打鬼王受伤的肋骨,一脚踢开他,对手也发出呜嚎…
    双方扑地喘气,前后爬起身,摇晃抖动得如风中飘絮。
    他们走向对手,一人出拳,另一人接着出拳,精疲力竭地和孩子打闹一样,女的左眼被打得凤眸变形,彻底丧失视线,腿部受创,男的则鼻头青紫接近折裂,颌骨下凹。
    阿羽意识游离,飘散至远方,她好像看见了梦里所有的亡者,透析了无常命运。
    当人们埋下种子,收获了仇恨,筑起厚实的屏障,渐行渐远…
    当背负哀伤苦涩的她,注定要孑然面对…幻灭里只有路的尽头可勇往直前…
    痛苦和心碎蓦然奋起高歌,使她认清自我。
    鬼王来了,他扯住阿羽的项链,准备发动最后的杀招。
    链条断开,金属坠地有声。
    阿羽一瞬醍醐灌顶,冷静侧头,体内涤荡着沸腾的武士之血,弓身如满月,拳出似流星,腾空跃身,左手运起金刚横练之力猛劈鬼王正脸。
    一击碎混沌,烟火撞星辰。
    瓢泼大雨中,乌鸦全程没有眨眼,他清晰地看见,她是小拳王龙羽,是一片割开荆棘的逆鳞,是与他异性双生的自己。
    天地在此刻静止,所有人伫立着,周身淋漓却没有挪动方寸。
    阿羽双腿曲跪,默默注释对手倒下的躯体许久…
    终于她拾起项链,竭尽所能站起身,一瘸一拐往乌鸦的方向移动。
    她坚持到了他面前,裂开的眉骨伤口,左眼胀成了缝隙,折损的右臂,出血的嘴角一点点上扬…
    那是乌鸦体会到的,世上最灿烂耀眼的笑容。
    “我赢了,大哥。”
    雨滴不停地滴落在脸上打散,他将阿羽托抱起来,倚靠在胸前,浅语低吟:“大哥带你回去。”
    昂首远望,太子扛起昏迷的鬼王置于肩膀,和乌鸦隔水无言对视一阵,随即转身。
    两大社团成员井然有序地朝不同方向撤走。
    激战落下帷幕,空荡荡的码头重归宁静,雨势依旧浩大。
    ——————————————
    点—怎么;拳唔好握咁实——拳头不要握那么紧;听日—明天;条靓—小弟,跟班;
    仲有你借大佬嘅钱唔使计息乜——还有你问老大借的钱不用算利息吗;睇—看;边—哪;
    而家—现在;仲—还;你哋—你们;俾—给;冇—没有;呢—这;係—是;
    係咪—是不是;胆生毛—胆大了;竹馆——麻将室,牌室;报串—报警;
    知唔知竹馆係我睇?——知不知道麻将室我罩着;四叁二—社团草鞋,九底;
    Calllaoye—中文不会打,大概就是岂有此理的意思;
    食蕉—吃屎;同我唔妥—跟我过不去,看我不顺眼;
    粉肠—骂人的话;你哋个衰样跟咗佢冇饭食—你们这衰样跟着他没饭吃;
    打倒褪—倒霉;佢—他,她;边个—谁;
    你哋喺嗰边做乜嘢—你们在那边干什么?;入册—入狱;受把—吃官司,坐牢;
    你蒲几十年都仲係碌葛样——你混了几十年还这呆比样;
    孖叶—手铐;大捻镬——麻烦了,与大鸠镬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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