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馨德殿内,皇帝靠坐于龙床之上,听着安宁关于李定山近态的禀告,“不只是南疆三万人,骠骑卫、天枢卫、龙牙卫的人也动起来了?”
    “安宁啊,你说,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很没用?所以他们才一个个都不将朕放在眼里?”
    大内总管安宁诚惶诚恐地跪下,一头磕到底,战战兢兢地回话:“圣上是真龙天子,是天命所归的圣人,有上天庇佑。这等乱臣贼子,在圣上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
    皇帝偏首,垂眼看着匍匐在地的安宁。
    沉寂的视线没有狠戾,却叫安宁无端地捏了一把汗。
    “小安子,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皇帝忽地转了话题。
    安宁心头一跳,盯着地面苇席的眼睛不住地打转,不知皇帝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出口的话却依旧恭敬,甚至带了点感慨:“奴自进宫起,得您圣眷,跟在您身边当差,到如今已有三十又六个年头了。”
    “这么久了?”
    皇帝似有些惊讶。
    “是啊。这古人都说时光如流水,无声无息就是数个春秋。”
    安宁顺着皇帝的话捧着,“圣上您这些年操劳国事,费心费力,这时间便更觉短了。”
    “这样啊……”
    皇帝好似赞同地叹了句,语气平淡,让安宁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思。
    随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前后不过五次呼吸,却叫匍匐在地的安宁觉得像是过了几个春秋。
    “你也觉得,朕该退位让贤了?”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好似一个惊雷炸在安宁耳边,叫他瞳孔陡然一缩,双眼瞪大,脑子在那一瞬间空白。
    但到底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三十几年,能一步步稳稳地坐上大内总管的位置,安宁也早已不是刚入宫那个什么都藏不住的愣头青了。
    “咚咚”两个响头磕下去,安宁高呼:“奴断然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圣上正当壮年,正是匡扶社稷、大展宏图的鼎盛之期,怎可生急流勇退、避朝禅位之心?圣上,万万不可啊!”
    皇帝没有吭声。
    整个馨德殿中,安静得安宁只能听见自己如战鼓轰鸣的心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一声分不清喜怒的轻问:“是吗?你真是这么想?”
    “奴不敢欺瞒圣上!”
    安宁又是一磕到底,匍匐的姿态越发低,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
    皇帝居高临下地瞅着这个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眼神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老三办事的?”
    安宁陡然一惊,连呼冤枉:“圣上,奴跟着您这么多年,您还不知道奴吗?奴真真儿是一心都是在为了圣上您啊!”
    说句不好听的,他作为皇帝的近侍,皇帝在的时候他风光无限,皇帝不在了,就算他抱上新帝的腿,也断然不会比他现在更风光。
    这话安宁自然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但皇帝却好像会读心之术一般,似感慨,似警告般地说道:“也是,朕若是退位了,你的位置也未必坐的稳,你何必呢?”
    安宁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才放到一般,却又让皇帝一句话吊了起来,“所以,你图什么呢?”
    皇帝像是自问自答,却将安宁吓得不轻,正要开口辩解,但皇帝却没给他机会。
    “你跟着朕三十六年,这宫内之事,你无不知;然宫外事……你知道我忌讳,从不曾越矩过问。你又是从哪儿知晓的三卫兵卒异动?又是从哪儿知晓的,李定山兵马戴甲?”
    接连两问,让安宁的心跌入了谷底。
    但……
    “奴不敢欺瞒圣上,此之种种,皆是三殿下差奴禀告于您。但奴决计不敢以二心侍主!”
    安宁直起腰,重重地拜下去,赌咒发誓,“若奴有半句虚言,便叫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哦?”
    安宁如此直白地将温哲翰供出来,让皇帝有些意想不到,“老三让你传话,你便老实照做。若他那日叫你取朕性命,你也当照做?”
    安宁心中大骇:“奴绝不敢做下这等背主灭君之事!”
    说罢,安宁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终是将自己心中的顾虑照实说了,“奴替三殿下传这话,确有私心。肃王殿下今日敢擅自结交王侯逼宫造反,来日怕是要六亲不认,屠戮手足,挥刀弑亲!圣上,您,不得不防啊!”
    “住口!”
    皇帝骤然厉喝,眉眼陡然间凌厉,“尔等阉竖,也敢口出狂言?!”
    然而面对勃然大怒的皇帝,安宁却好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连磕数个响头,抬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圣上!奴死不足惜,但您当知,若肃王殿下真的篡位登基,武安江山必乱啊!”
    皇帝一怔,瞪着地上的安宁,满腔怒火在心头翻涌,却找不到突破口,直憋得他胸闷气短。
    武安江山,是一座压在他心上的大山。
    若是他传位,或还能稳住那些人,叫那些狼子野心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便是老三身后的人不满,也必然不敢直面上冲突。
    但若是温哲茂自己反了,以勤王之名,王侯率兵回京,边疆无人守,四下狼烟顿起,武安……必乱!
    皇帝怒极,一拳锤在床柱上:“逆子!”
    若非他私通后妃,落了史官把柄,又怎会被人落井下石,叫老三夺了权?
    行事鲁莽,沉不住气,真是枉费自己耗费半生为这孽子铺路!
    武安百年江山社稷,若败在自己手里,那自己还有何颜面去面见先祖?
    皇帝沉着眼,脑中思绪百转。
    若是……将武安交于这逆子……
    或能解一时危机。
    皇帝抬眼,安宁一惊,慌忙低下头去。
    “召肃王进宫。”
    安宁应了声是,慌忙去安排人往肃王府召温哲茂入宫。
    馨德殿中,皇帝靠着床柱,沉眸盯着虚空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安宁进殿后亦不敢打扰,只在一旁候着,低垂着头,眼珠乱转。
    圣上该不会动了直接传位肃王的心思吧?
    就算这确实能暂时稳住肃王,熄了其造反的心思,但那可是敢让人往御膳中动手脚的人!
    真要叫他坐了皇位,这宫里还有几人能活?
    安宁偷眼睹一眼皇帝的神色,话在嗓子眼儿,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此时皇帝认定他投靠了三殿下,虽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没有立刻处置自己,但若他这会儿将肃王做的事抖出来,那便是板上钉钉会被划到端王一党了!
    安宁正犹豫着,却见皇帝的视线又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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