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她在肃王府受尽磋磨,消息闭塞也无暇他顾,等她重回疆场再涉朝政的时候,端王温哲翰已经死在了赈灾途中。
    也因为温哲翰的意外身亡,镇北候郭佑宁重新站队,才让温哲茂有了涉足北疆军事,利用自己积攒军功的机会。
    这一世温哲茂出了同后妃苟合的丑闻,必然不可能再成为皇帝心中的储君人选,但镇南候李定山却并未因此跟温哲茂离心。
    晏清点着桌案的指尖一顿,眼神陡然凌厉。
    求位心切的温哲茂,只怕会反!
    思及此,晏清再坐不住,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但走了没几步又顿住,茫然地看着府中未褪的白。
    那白刺得她眼生疼,叫她心中大恸,不由得退后了半步,扶住一侧的门框才站稳,却是满心凄惶。
    兄长已经不在了,无凭无据的事还有谁会信自己?
    “小姐……”
    青衣小心翼翼的轻唤将晏清惊醒。
    看着担忧的小丫头,晏清勉强牵了唇角浅笑道:“我无事。”
    晏清松了门框,退回书房之中,又在桌案前坐下,视线落在桌上镶金银边的帖子上,又移向墙上挂着的字画。
    米白偏黄的生宣之上,龙飞凤舞的只四个大字——卫国安邦。
    “治国有文,卫国有武。我等为将之人自是该卫国以安邦,治国之事又自有圣上操劳。”
    兄长同父亲辩理的场景尚且记忆犹新,自己与他们却已是阴阳永隔。
    晏清重重地瞌上眼,眉峰深锁,良久才长呼出一口气,再睁眼已是迷惘尽扫。
    皇家争储夺位之事,她本不该掺和,但若温哲茂要反,她便是为了这一府的安宁,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否则温哲茂登位,今生结局同前生又有什么分别?
    “传信刘诏,召回外出省亲的兄弟,提高警戒,做好可能的待战准备。”
    晏清沉声吩咐道,“自今日起,你留在夫人身边护卫。”
    青衣一怔:“小姐,是出了什么事?”
    晏清微垂首看着端王府的帖子,语气凝重:“就怕狗被逼急了会跳墙。”
    青衣听得云里雾里,但依旧老老实实地照做。
    倒是晏秦氏见晏清将青衣调到自己身边,不放心地问了两句,但晏清只是讳莫如深地摇头,晏秦氏虽然疑惑,但晏清不说她也无法,只能是心中多些警惕,不敢叫自己成为晏清的累赘。
    九月初九重阳节,满城黄菊酒香,来来往往的人头插茱萸,结伴相邀登高宴饮,庆贺丰收也祈长寿。
    晏清起了个大早,到祠堂上了香,又去清淑院同晏秦氏问安,一起用了早饭。
    离府赴宴前,晏清却又特地去了趟澜竹园。
    按武安重阳礼节,家中有长辈年过花甲,晚辈需贺长辈长寿。
    有的大户人家甚至会在这一天开露天筵席,邀来往路人吃一碗长寿面,共贺秋日大丰收,也算为家中长辈积福,有祝愿长辈长寿之意。
    往年父兄还在时,每年重阳父亲总是要遣兄长和自己回沪锡,为晏齐威办筵席贺长寿。
    却不曾想父兄一死,这晏齐威便翻脸不认人,在上一世自己被人算计后,说什么自己不贞不洁无名无份便是娘教女无方,加之娘寡居只怕会被流言蜚语所累,唯有一死才可证清白。
    为了逼自己决断,他们甚至真的胁迫了娘,要她以死明志!
    可笑自己蠢笨,遂了他们的愿,却不想他们反身又以同样的借口,说娘名声有损不该留在侯府,要替爹休妻,甚至要像买卖姬妾那般将她卖给人做填房!
    晏清心中大恨,她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晏齐威这等忘恩负义之人?
    直到她惨死冷宫那天,她才恍然大悟,自己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枚注定要舍弃的棋子而已。一枚弃子不管做什么,都注定不可能打动早已放弃它的棋手。
    重活一世,她定要叫他们知道,当弃子不甘为棋时,便是棋手的穷途!
    现如今晏康平已经在流放途中“染病”身亡,算算时间消息也该传到晏齐威耳中了。
    她倒想知道晏齐威知道这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如此想着,晏清心里忽地有了几分解恨的痛快和期待,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却又因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停在了晏齐威门外。
    “晏康平死了。晏家血脉除了你,便只剩下晏清一人。晏老二,这就是你想要的?”
    苍老的声音浑厚沉重,却是曾经祖父帐下军医,御医院前院正,方家如今的掌家人——方樵。
    说起来,那日自己想要将晏齐威送去别院看管,最后也是因为这位方老先生搅局,她才不得不将晏齐威放进侯府,留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她听父亲说过,晏齐威的两个儿子都是因为搭救方樵,中了西戎人的诡计,拼死杀出重围,却也只是保下了方樵一人。那之后方樵便一直对晏齐威有愧,对晏齐威多有照顾。
    但现如今看来,恐怕不只是多有照顾,而是有助纣为虐的势头了!
    想到这些,晏清不由得眸色一沉,眉峰高耸。
    若上一世自己和晏府的惨剧背后,真的还有方樵的推波助澜,那晏家和方家几世的交情,恐怕也就到头了。
    没有急着推门,晏清静立在门外,甚至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存在,但门内两位各怀心事的老者却似乎丝毫不曾发现门外多了一个人。
    “我想要的?”
    晏齐威嗤笑一声,一双皱巴成一团的眼中寒光一片,“我孤家寡人一个,这辈子想要的,就只有你老方头的命!”
    但话甫一出口,晏齐威便又缓和了语气,看着方樵遗憾又惋惜地道:“但你的命是我儿子的命换来的,只有你还活着,君儿和邢儿才算是还活着。”
    “晏康君和晏康邢已经死了。”
    方樵凝视着晏齐威,重复着他重复了无数次的话,“他们因我而死,你要我的命我毫无怨言。此事同晏帅没有干系,跟晏康明、晏康平和晏家一众小辈更是毫无牵扯……”
    “怎么跟他无关!”
    晏齐威陡然一声厉喝打断方樵,“若不是他派我儿涉险,我儿怎会枉死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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