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凯的长相和他父亲极其相像,但精致的眉眼还是有不少母亲的影子。此时丁凯依旧是木木呆呆万事不知的样子,季惺心痛极了。
    人们正有序地排着队去与董芝兰告别,突然火葬场外传来了几个声音,“董事长,就是这里。”
    一行人闯了进来。人们都愣住了。
    领头的是一位面貌隐有威严的男人,约六十多,头发皆往后梳,穿一身黑绸的老式服装,面料相当华贵,他眼带凌厉地找到哭倒一旁的丁志聪,向他走了过去。
    紧跟那人的是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看样子是秘书,也是一身黑,提着一个提包,长得十分儒雅,面有悲哀之色,眼睛只盯着董芝兰的灵枢,又去看戴着白孝带的丁凯,叹着气摇着头。
    再几个应该就是保镖或手下了,皆是一身黑,西装革履、庄严肃穆地跟在后面。
    季恪张大了嘴。哇塞,怎么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厉害的老板或老大?
    季惺心中莫名一动,想起了丁凯家的传闻,多年以前听父母聊天的时候,谈起过董芝兰来自一个极是显贵的家庭,还是江南的丝绸巨商?莫非来人是丁凯的外公?
    果然,领头的男人直走过去一把拽起丁志聪的衣襟,骂道:“你这个混蛋!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女儿?怎么不是你去死?你陪我的女儿!!”他讲的话非常难听,但作为一个父亲,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丁志聪和董芝兰是私奔的,现下一人去一人留,留下来的人注定要遭受更多的痛苦和责骂。
    丁志聪的神智还在浑噩着,茫然地抬起头对着他,眼睛却无法聚焦,身子也软绵绵站不直。
    那男人见他这样,更是厌恶,抬起拳头就像给他一顿揍。
    他的手被两个人拽住了,一个是跟在他身后的秘书,另一个人则是丁凯!
    丁凯咬着牙齿,抓着他的手腕,“你是谁!”怎么会有人跑来捣乱母亲的追悼会!丁凯恨意高涨,直直地瞪着那个男人。
    那男人转头看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现场不闻人声,只有哀乐还在奏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男人的秘书,和――季维时。
    那儒雅秘书拽着他老板,隐忍地说:“董事长,不要这样。”声音黯哑。
    季维时则对旁边帮忙端茶倒水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准备招待,他自己则郑重地正了正衣领,上前问道:“请问您几位从哪里过来?我们正在为小董进行遗体告别仪式,你们这样闯进来也是对逝者不大好。小丁现在精神状态不行,不管有什么恩怨,可以先坐下喝杯茶,慢慢聊。”
    季惺都能联想到来者何人,季维时怎会猜不出?丁志聪把人家女儿娶走,结果还没享几年福,就这么患绝症去了,是个父亲心里都不会好受。但这群人气势汹汹冲进来,看样子又对刚没了妻子的丁志聪恶言相向,大家都是一个厂的,必得有个人为丁志聪说几句话。连厂长也不知所措地呆在一边,在场也没几个见过大世面会说话的人,季维时是当仁不让的出了个头。他这一番不卑不亢的做派,其实也为显示一下自己的文人风采。
    儒雅秘书领会到了他的善意,点了个头,“谢谢,请问?”
    “我们都是小丁一个厂的同事,大家都是来送小董的。”季维时略露些微笑意,又敛起。
    “谢谢你们。”儒雅秘书一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的神态,制止了自己老板的动作。旁边有人抬来了几张椅子,那威严的男人终是愤愤的坐下了。
    告别仪式于是继续进行。丁凯陪在他爸的旁边,丁志聪呆着呆着,忽然撕心裂肺地掩面痛哭,喊起“芝兰!芝兰!”连带的,丁凯也悲恸起来。那位董事长一僵,片刻后忍不住老泪纵横的样子,儒雅秘书却侧过身垂了泪。保镖们都站在董事长和秘书的身后,表情哀伤。
    季维时去和厂长商量了一番,让厂子里的同事们都出去灵堂,给这一家子人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他和几个厂里的壮年男子守在门口,怕有个万一好接应丁志聪。
    季惺和季恪站在窗子边向里张望。
    “哥,我刚怎么听那个老板说他女儿什么什么的,难道他是董阿姨的爸爸?丁凯的外公?”季恪记起了关键词。
    季惺默默点头,“可能是吧。”
    “怎么从来没听丁凯说过?”季恪抑制不住好奇,也觉得这剧情很神奇。
    季惺略有不耐烦,“我不知道。”
    外面人都三五一群窃窃私语着,好事者血液里的八卦因子分外的浓郁起来,粗俗些的已经在远处编排着,都是各种关于董家的传言。季惺听得直皱眉,兀自走出大门。
    火葬场外面就是个杂乱的城乡结合部,人来人往车马嘈杂。季惺胸中郁结,一面是丁凯家的事,一面是自己高考的失利,头脑发胀,找了个花坛随便吹吹坐了下来,看着人潮,面无表情。
    季恪这小子还是懂哥哥的脾性的,一会儿就追了出来要和他一处坐,“哥,你在这儿啊。”
    季惺“唔”了一声。
    他们不知道,此时灵堂里是吵翻了天。
    董沛,也就是董芝兰的父亲,愤恨地说要把董芝兰的骨灰带回浙江老家去,不在这里下葬。
    丁志聪一听,大惊失色,跪在董家家长面前,求他给他一点念想。
    董沛怒极反笑,“哼哼,当年你一到我家,我就知道不好,让芝兰不要嫁给你,哪知道她那么死心眼,竟然还随你走了。这么些年,我们不是没有关注你们,只想着既然是芝兰的心愿,你人才也不是很差,就权且放你们一马。你倒好,让她成天在外面劳累不说,连她患病了都不知!你说,这一切是不是你的错?你还想留她在这穷乡僻壤,死了都不得享乐?”
    丁志聪哭道:“岳父――”
    话还没说就被董沛打断,“不要叫我岳父!”
    丁志聪只好道:“董先生,我和芝兰是真心相爱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她,没有照顾好她……我原本也是想给她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才会做起了生意,却没料到会让她如此劳累,最后连最基本的初衷都忘了……是我的错!但是,求你不要让她离开我……我已经在福泽园选了一块最好的墓地,山清水秀,一定能让芝兰幸福的长眠,我和小凯也能时时去探望她……”
    “哼!你还想留下小凯……”董沛眼光一闪,“我也放纵你十多年了,现在也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小凯必须跟我们回去,以后你也休想再见到他!”
    “什么?”丁家父子皆是一惊,丁凯往父亲身后站去,丁志聪也挡在了他面前,“董先生!你不能这样!”
    “能不能这样不由你说了算,小凯是我董家的骨血,从今以后也该回到家乡去,不能让他留在这种地方!”董沛嫌弃地四下望望,他觉得就连这黑暗低矮的灵堂都显得那么不可忍受,“一路走来,我就在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省份和城市,如此脏乱不堪,不要说教育,就连衣食住行都落后许多,小凯留在这里能有个什么好?”
    丁志聪摇着头,“不行,绝对不行!小凯是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他离开!”
    董沛轻蔑地瞥他一眼,对着丁凯道:“小凯,过来!不要跟你父亲在这里呆下去了,到董家去,那里有更好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豪门狗血!哦也~~撒得好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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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留下来
    在场的人目光都停在了丁凯的身上。
    丁凯“呵”了一声,面部肌肉动了动,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表情。他只觉得场面实在太荒唐,什么时候他竟成了这些人关注争夺的对象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神展开?
    关心则乱,丁志聪一把拉住丁凯的手,“儿子,不要离开爸爸。妈妈不在了,爸爸不能没有你!”
    丁凯把父亲的手拿开。
    丁志聪担心极了,胸膛急剧起伏,眼睛只盯着丁凯的嘴唇,生怕他说出要跟外公走的话。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你们简直是岂有此理!”丁凯慢慢说着,“这位老伯,我不认识你,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也不相信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带着这些人在我妈妈的葬礼上突然出现捣乱,然后又说出一堆神经兮兮的话,还让我跟你这种陌生人走,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实际上,他现在极度憎恶这帮一身黑的人。
    “你!”董沛一下坐直,怒瞪着他,“没大没小!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外孙!我是你外公!你懂不懂!”
    “我不懂!”丁凯吼了回去,“这么多年没见你们来找我们,一来就让我喊你外公,我管你是谁?莫名其妙!这是我妈妈的葬礼!我不想看见你们,请你们出去!”
    “我不来找你们是因为……咳咳咳……”董沛气急,外孙比女婿还难对付,气得他咳了起来。
    儒雅秘书上前帮他拍抚了两下脊背,劝道:“别太急躁了……我来说吧。”
    董沛咳了两下收住,靠在椅子后面,又冷静下来。
    儒雅秘书开口了,声音低哑,又很轻柔,“志聪,董事长的意思是让芝兰回到她的故乡去入土为安,你明白这个意思吗?尽管你们结了婚,但是她毕竟还是董家的女儿。这么些年,她在这样一个地方受苦,难道去世之后不应该回到亲人的怀抱?我们……董家把女儿交给你,是希望你能让她一辈子快乐,你做到了么?你有脸去面对她么?”
    “我、我……”丁志聪汗颜语塞。若不是因为他一心想要赚大钱堂堂正正带芝兰回浙江,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其实凭两夫妻的知识和能力,完全可以随便在哪个地方找到很好的工作,不至于大富,却也舒心快乐。
    儒雅秘书叹口气,又对丁凯道:“小凯,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董事长就是你的外公,这份血缘是不可磨灭的。我们不是没有想过来找你,但是你父亲和母亲躲得太厉害,我们害怕一过来,他们又离开。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是我们希望你们过的,所以我们远远的关注着你们。你从小到大的照片,你外公都有,放在他的书房里,都是请人偷偷拍的,你知道吗?”
    丁凯怔愣。
    儒雅秘书看他有所思悟,又乘热打铁道:“本以为你们一家三口能够过得很好,我们也就心安了。哪知你父亲非要涉足商海,还吃了好几次大亏,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志聪,去年你是不是被骗了一大笔钱?你知道为什么后来依兰嘉人同意给你们代理权了么?”
    丁志聪不敢置信,“难道……是你们……”
    儒雅秘书点点头,“是的,董事长一直关注着,是他帮的忙,……你现在明白了吧。当年董事长虽不愿意把芝兰嫁给你,可当你们成婚之后,他也是一心一意为你们做了很多事。你们颠簸的那几年,那些工作,你以为谁都能轻易得到吗?”
    丁志聪慢慢地垂下了肩膀。
    “如果你不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那次西餐投资失败的事情本来可以不发生,你们也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关注一下健康问题,可是你……”儒雅秘书竟然哽咽了一下,好半天才平复自己的情绪,“逝者已矣,别的都不多说了。这里的生活不适合小凯,你一个人也照顾不好他,让他跟董事长回浙江去吧,为他量身定做的教育计划已经准备了很久,就等他回去了。”
    他又面对丁凯,很和善地说:“小凯,听你外公的话,回到董家去。这里乌烟瘴气,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我们给你安排国际高中,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出国留学。”
    出国留学!丁凯没法不动容。对于一般家庭来说,出国还是个挺复杂的事,可这人说得却那么容易。
    丁志聪落寞地看着儿子。这是他暂时没法做到的事情。
    丁凯想了一会儿。他抬头四处看去,门口处还站着季维时。他眼神一动,又往窗外寻找,可是却没有看见季家哥俩的身影。他此刻最想见到的人,只有季惺。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他缓慢但是坚定地摇头,“……对不起,我不能离开这里。我不想去浙江。”
    丁志聪松了一口气。
    “你!”董沛越发怒了,“不识好歹!”
    儒雅秘书很急,“小凯,你再想想……”
    忽有微小的电话铃声响起,丁家父子奇怪地望了望。
    却见秘书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掌中宝,拉出天线接通,“喂,你好。哦,……夫人,您好,请稍等。”他把电话递给董沛,“是夫人的电话。”
    董沛看了他一眼,眉头很烦躁,接过来,“喂?什么事?我们正在和丁志聪谈。……嗯,什么?……我才走两天不到,你们真是……”他心情更加不爽,“……算了算了,我回来再说!”挂掉电话递给秘书之后,他低低骂了一句,“烂泥糊不上墙。”
    儒雅秘书知道他骂的是何人,并不搭腔,只看他的回应。
    董沛长叹一口气,“算了……现在不是好时机。”他又望了一望丁凯,“小凯,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跟外公回去?”
    丁凯已经下了决定,“不。”
    董沛没有再跟他多说什么,很严肃地对丁志聪道:“芝兰是我董家的人,一定要入祖坟。你是他的丈夫,你应该了解这对她意味着什么,我不相信她没跟你说过,我也不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多解释。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丁凯恼极,“为什么!就不!”
    儒雅秘书说:“小凯,这事情让你父亲决定好吗?就算你妈妈回葬祖坟,也不代表你们不能去看她。董家随时欢迎你们去。”
    丁志聪跌坐在椅子上,看样子内心在天人交战,手颤抖着抱起脑袋,泪流满面。
    儒雅秘书不忍心看他那样子,“志聪,你也可以随时去看她,只要你愿意,以后……”以后可以和她合葬。
    董沛哼了一声,但没有反驳。
    季维时走了进来,轻声问:“志聪,殡仪馆工作人员说吉时到了,该火化了,你看……”
    丁志聪情绪激动起来,站起来扑到水晶棺枢那里嚎啕大哭,“芝兰!……”
    丁凯哭了,董沛和秘书也泪眼朦胧起来。
    季维时往外面一招手,跑进来几个厂里的人把父子俩架开,殡仪馆的人员过来要抬走尸体。
    董沛又吼道:“等下!”他和秘书两人走过去,在董芝兰棺前看了老半天,两人都隐忍着,可是谁都能看出那浓浓的哀伤。
    “这孩子……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董沛嘴唇翕动着。
    秘书点着头,已是泪如泉涌。
    ……
    最终,丁志聪答应了董家的要求,随他们一同将董芝兰的骨灰送回了浙江。他生怕丁凯被他们扣留,私下把丁凯送到季家,请他们帮忙照看,不准他跟去。董沛竟然也默许他这种行为。
    丁凯哭闹了一场,他当然想看着母亲下葬!可是一想到被扣留那种事情确实有可能发生,若真是那样,他便不可能再见到季惺!终是同意留下来。
    季惺和季恪听到父亲隐晦地叙述之后,都傻了眼,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莫非就是俗称的现实版“豪门恩怨”么……
    董家一行人和丁志聪走后,丁凯死活不肯在季家住,坚持要回自己家。季维时和田赛芬怜悯他是需要独处来思念母亲,便让季惺和季恪一日三餐给他送去。
    季恪过去陪他时,丁凯死气沉沉坐在屋子里什么都不说,季小二性子活泼好动,哪里忍得了?想拖丁凯出去玩,或者玩玩游戏,可看人家那悲伤的样子,他怎么说得出口?过了两天,他索性把这事情都推给哥哥了。
    季惺自己也有很多烦心事,高考成绩还没出来,他心知自己是上不了最理想的那个学校,可能就是个二本普通大学,复读是很难受的一件事,所以他煎熬难言。在家里也是不痛快,不如陪丁凯坐着,或许还能静一静,
    他变着花样给丁凯做了许多好吃的,送过去两人一起吃,晚上一直陪着丁凯到睡觉的时候才回来。
    丁凯一时坐在母亲的房间里缅怀,一时也会去看看自己的书本,做几道题,问问季惺,要不然就坐在沙发上打盹想心事。但他怎么都哭不出来。
    头七,他在季家人的陪同下,烧了纸。
    第二天,他面上终于不那么冷淡了。见到季惺来给自己送晚饭,笑了一下。“谢谢惺哥。”
    “别这么说,”季惺看他眉眼敞亮了些,也为他高兴,小酒窝若隐若现,“来吃饭,今天有鱼哦!”他走到餐桌边把盘碗码好,又把碗筷放好,招呼着,“快来吃饭!”
    丁凯一下子觉得,怎么好似有一种他和季惺是一家人的幸福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预告:
    下章终于初吻了……
    哦,写得我好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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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第一吻
    丁凯坐在座位上,看着季惺的一举一动。
    头发略有点长还没有去剪的18岁少年比往年瘦了几乎一个号,也显得更加清隽纤长,他的脸不再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俊美与清秀。他手中拿着一个青瓷碗,眼皮低垂着,目光专注地伸着另一只手去舀饭,能看见长直的浓黑羽睫晕在暗处,这使得他的侧面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柔婉气质,高挺的鼻尖有一点微微的上翘,增添了他的亲和度。柔软的淡色菱唇习惯性地抿着,嘴角那个酒窝变得更浅了,几乎已看不见,大概是因为太瘦脸上没多少肉的缘故。
    不知道什么时候,岁月就悄悄地从发间和指缝里溜过去了。
    丁凯迷惘了一阵。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季惺的情景,那时的季惺脸还有点圆,就是不笑那个酒窝也忽闪忽闪在唇边,很可爱很诱人。那时季惺还比他高,比他壮,永远干净清爽的白衬衣,身上有好闻的清新的味道,总是一副保护他和季恪的样子护在他们身前。
    一晃六年过去,他已经比季惺高了……
    妈妈也不在了。
    “小凯,小凯?”季惺喊他。
    “嗯?”丁凯眨眨眼睛,对准了焦距,看见季惺似蹙非蹙的眉眼。
    “来,吃饭吧。不要多想了。”季惺以为他又在回忆母亲,尽量轻柔的说着,把饭碗递到他手上。
    丁凯接过来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季惺的手,有些冰冰凉,滑滑的很舒服。
    两人一时没什么话,各自夹了饭菜吃起来。
    “惺哥,我去开电视吧。”丁凯站起来。
    季惺明显有些惊讶,这些天丁凯的状态他都看在眼里,总是无精打采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突然说要看电视!也许觉得自己表露出这样的神情不对,季惺忙点头,“好、好。”
    丁凯微微笑了笑,“惺哥,妈妈不在了,我心里很难过,但是,我们总得继续生活……”
    季惺心脏像被一只手揪了起来,狠狠捏住。因为丁凯脸上那个笑是那么的萧索,不是哭胜似哭。因为太震撼,以至于丁凯开完电视回到餐桌的时候,他都还是觉得胸口不舒服。
    丁凯倒反而安慰他,推了推他的手,“惺哥?”又给他夹了几块肉片,“你瘦了好多,现在考完试了,也要补补身体了。”
    季惺把肉放在嘴里嚼了嚼就咽下,总觉得无味。
    客厅里响起了电视里的声音,嘈嘈杂杂热闹了些,气氛也没那么凝滞了。
    丁凯问道:“惺哥,你考得怎么样啊?准备上哪个学校?”
    季惺的动作顿住了,半晌才又去夹了一根白菜杆,“嗯,一般吧。不知道会上哪个学校,根据成绩来看吧。”
    丁凯霎时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季惺这几个月的情况很反常,难道因此影响到了他的成绩?他惊异地瞟了一眼,季惺正在面色冷淡的嚼着菜,扒了一口饭。
    两人各怀心事,谁也不敢触碰谁的痛处,又冷场了。
    吃完饭,丁凯非要去洗碗,季惺由得他,坐在沙发上,目光和脑筋都放空地看着电视,根本不知道里面演了什么。丁凯擦干手,取了两个苹果放在茶几上,坐在季惺旁边,用水果刀慢慢削,一圈一圈的果皮滑落,果香味蔓延,两人之间那层因为话题引起的隔阂慢慢消融了下来。
    16岁那个一不小心,水果刀削到了大拇指,“哎呀”了一声,果肉上沾了一点鲜红的血。
    18岁那个跳起来就给他找药,在另一个的遥控下,从客厅立柜的最下面翻到了药箱,念念叨叨地拿创可贴给他贴上,“怎么那么不小心,别削了,我来。”
    他接手之后,果皮刷刷几下就被搞定,递到两人手中,捧着吃起来。
    “削个苹果都能削到手……”18岁少年还在聒噪。
    “惺哥最厉害了……”16岁少年拍他马屁。
    “少来。”
    脑门上挨了亲昵的一下。
    摸一摸,反而咧开了嘴笑得更欢。
    于是坐在一起看着不知所云的电视剧。谁也不知道那种从后脑勺扩散到全身的舒适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懒洋洋的靠着,有一下没一下把爪子搭上对方的腿拍一拍,头碰着头喃喃讨论几句搞不清楚的剧情。就这么懒散了几个小时。
    “惺哥,你要不要看我家的相册?”丁凯突然提议。
    季惺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也好。”
    丁凯从父母房间里捧出来数个硬皮大相册,一打开,每张照片码得整整齐齐放着,取出来一张,后面还有工整的字迹标着时间、地点,有时还有出现的人物,比如“凯凯五岁,洛阳白马寺。1987年”。明显排放照片的人十分用心,也很在意这些岁月留下的美好痕迹。
    丁凯噙着淡淡的笑,一张张指着照片,说着当时的故事。
    “这是我们家去北海拍的,当时相机找不到地方放,只好赶紧拍了几张之后放回更衣室再到沙滩上玩。”
    “这是在北京故宫,我那时太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好可惜,现在都没有机会去……”
    “这是我在上海上小学的时候,和同班的同学拍的,这几个也是我的好朋友,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家到建明厂之后拍的第一张全家福……”
    “前年去海南玩了一趟,妈妈穿的这个沙滩裙好漂亮……”
    “今年1月份好容易下了一场大雪,这是我给爸爸和妈妈拍的雪景照……”
    “……”
    “小凯,别说了,小凯!”季惺啪一下把相册合上了,“别说了……”
    丁凯曾几何时,又是泪如雨下,把相册里的塑料纸都打湿了,他自己还茫然不觉,抬头望着季惺。
    季惺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把相册放在一边,伸出手臂把丁凯的头抱到自己的怀中,呢喃低语:“小凯,别想了,你还有爸爸,还有很多同学好朋友,还有关心你的人,还有……我……”
    丁凯静静地流泪,埋在他瘦弱的胸膛里,慢慢收紧自己的手臂,搂住了季惺的腰,越来越用力,把季惺勒得生疼,但是也不敢说。
    两人就以这种怪异的姿势坐在沙发上抱了很久,抱得季惺被丁凯压住的胳膊都麻木了。电视里的声音还在响,季惺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发现竟然已经12点半!
    “小凯?”季惺轻轻动了一下。
    丁凯毫无反应。
    莫非睡着了?季惺无奈。总不能坐在沙发上睡一晚上吧?
    他用力把丁凯从胸前推起来,然后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
    丁凯或许已经清醒了一些,但是贪恋他身上温暖的感觉,并没有自己站好,而是还像八爪鱼一样扒着他不肯放手。
    季惺哭笑不得,怎么一下子这么孩子气!平时不是很像个小男子汉的么!“小凯,到你房间去睡,好不好?”
    16岁少年仍旧靠着他,钻在他颈窝里,呼吸的热气弄得他痒乎乎的,甚至能感觉到少年的嘴唇贴着他的颈侧。季惺不自然地偏了偏头,认命地拖着丁凯往卧室里走。
    “重得跟个小猪一样。”季惺嘟囔着。
    好容易进了丁凯的房间,把人往床上一放,季惺好脾气地弯下腰给丁凯脱了鞋,把他的腿挪上床,弯下腰看了看。
    丁凯仰躺在床上,额发掀起,露出了饱满方正的额头,两道黑眉如山峰挑起,眼睛却是肿肿的,哭了一场自然会这样。这小子的山根和鼻梁都很高,俨然一副富贵好命相,嘴唇微薄,下巴线条颇硬朗,是英俊帅气的面容。
    季惺看了片刻,忍不住伸指头摸了摸他的眼皮,叹了一声,准备起身离去。
    正在这时,变相横生。
    本应是睡熟了的丁凯突然出手如电,拉住了季惺的胳膊,用力一拽,直把季惺拉得往床上一扑,扑在他的枕畔。
    季惺大惊失色,“小凯……你睡着了没?”挣扎着要起身。
    可丁凯闭着眼睛,手却拽得死紧,抱着季惺的腰,一个翻身,竟把季惺甩到了床里。季惺还穿着拖鞋,怕弄脏床单,脚翘得老高,郁闷地先给蹬掉到床下,才仔细打量这是个什么情况。
    丁凯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就是闭着眼睛不肯睁开,半个身子压在季惺身上,脸就在他脸旁。
    季惺观察了一小会儿,试探着喊,“小凯?”
    丁凯不吭声。
    季惺想了想,问:“你是要我陪你睡?”
    丁凯还是没反应。
    季惺没奈何。这种情况,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他也合上双目,睡就睡吧,有什么了不起。
    闭目好一会儿,并没有睡意,只是静静等着,想等丁凯进入深度睡眠,手脚放松了再爬起来。
    可面上传来的温热呼吸感觉越来越近。
    季惺皱皱眉,刚想睁开眼,就觉出什么东西贴在自己的唇上。
    粗重的鼻息、温暖的气息、柔软的触感……
    季惺刹那间心跳如擂鼓!
    这是……丁凯的嘴唇!
    这是……神马情况?
    季惺尴尬不已,完全不敢动。
    ――如果睁开眼,看到的是丁凯眼睛,那怎么办……?丁凯是有意还是睡着了无意识的行为?这是怎么发生的啊?
    季惺还在脑中纷乱的想着,丁凯却又有了进一步的行为。似乎是因为季惺没有抗拒,他又往前动了动,嘴唇更紧的贴着季惺的唇瓣。
    季惺五雷轰顶。他明白了,丁凯是醒着的……
    丁凯这是在吻他。
    这小子的嘴唇不仅止于触碰,而是在本能的轻轻吮吸着,舌尖还探索着伸了出来,又不太敢做什么,收了回去。也许是两人对躺着的姿势不太方便,他甚至尝试把脸微微抬起,再压了下来。
    季惺脑中一片空白。两唇相接的地方酥酥痒痒,麻麻的刺着,那一点触觉就是他现在感受的全部。身体僵硬的同时,又似有种浪潮一波波从嘴唇上汇聚起来,又蔓延开来。
    这就是吻么……
    因为没有被拒绝,丁凯更加的放肆。他喘着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舌尖探了出来,像一个软体动物,从季惺微张的唇齿间挤了进去!
    季惺一抖!
    丁凯吓到了,舌尖迅速收了回去,连唇也不大敢碰着了,分开了些许。
    季惺尴尬得要命。怎么办!怎么办!
    丁凯等了一瞬,似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理般,再次动作起来,这次没有再试探,而是激烈地长驱直入,很快便狠狠压着季惺,完全攻占了他唇齿之间的方寸之地。他恣意地搅动着自己的舌尖,纠缠着季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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