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拍干净身上的草屑泥土,赶紧入列。面对岳崧的包公脸和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轻蔑眼神,高凌笑得舒心,露出两只雪白可爱的兔牙。岳崧似乎想吼两句,又忍住了,只无比凶狠地瞪他一眼,再扫扫他身上的狼藉,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一群西疆将士们围着看草包们的热闹,指指点点的。
    虽然被喝令在此等待王爷过来评估,岳崧一走,草包们立刻活络起来,小四东张西望着寻找熟人,大概是想和谁打招呼,被高凌眼疾手快一个毛栗子敲在额头:“低头,你还是草包!”小四委委屈屈地嘟了嘴垂下脑袋。高凌安抚地揉揉他头发,悄声道:“想出气就别坏我计划,快了,最多再忍半个时辰。”小四立刻又眉开眼笑,点头如捣蒜。
    草包们神情各不相同,有扬眉吐气的、有忐忑不安的、有垂头丧气的、还有后悔莫及的……不远处的陆光宗和尚清疑惑地看着高凌和小四的动作,对视一眼,各自若有所思。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四周燃起了堆堆篝火,伙夫营忙乎起来,有小兵抬来了大坛大坛美酒,和好多洗净的肥羊并串上烤架。
    安疆王一身金盔金甲,在众将簇拥下笑意诚恳地走到草包队伍前,转转脖子,在身后高大挺拔的岳崧和孙贺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歪歪扭扭,军威不隆。高凌目光与他一碰,极快地低下头去,红晕上脸,一丝浅笑浮起在嘴角。
    安疆王清了清嗓子,先向参训众人道个辛苦,然后简略地说了一遍前线战况,大意是苦战十几仗后,楼兰送来了要求暂时休战的国书,但是并未撤兵,他们在等待皇上的回复,所以还有十万西疆兵留在边疆,随时准备开战,骠骑将军孙贺此次换防也随自己一同回来,想必大家都见过了等等,最后话锋一转:“现在,由本王宣布各位此番集训的总成绩和去留以及对各位的评价。”
    副将奉上厚厚一本册子,安疆王接过:“这里,是你们三个月的训练成绩和各种表现,现在汇集成册,作为评估的凭据。等评估完会送到太子手上,有对结果不服的,尽管去太子那儿告我!”
    草包队伍鸦雀无声,安疆王扫他们一眼,背着手继续说:“此次共有四十人参训,坚持到最后考核的一共是十八人,但是最终达到本王要求的并不多!现在一个个点评。”
    众草包屏气凝神静听,有些人胸有成竹;有些人则心里暗暗算计着自己是不是少数几个幸运者之一;也有无所谓的,比如石小四。
    袁峥照着记分册念:“阎青,十二项不过关,淘汰!钟远,自动放弃;程奕,二十一项过关,合格!尚清,十三项不过关,淘汰……”每念一个名字,被点到的人都向前一步跨立,听完后再归队。“……石小四,二十二项过关,最后考核中英勇无畏,尽心尽责,合格!”说完以赞许的目光看了看他。
    石小四笑得开心,背挺得更直。
    “马大强,二十二项合格,淘汰!”
    马草包以为袁峥说错了,大眼珠子一瞪,正要说话,只见安疆王手一挥,身后有士兵捧了个盒子当众打开,盒子里美玉、珍珠、镶宝石的匕首等珍宝在火把的照耀下晃得人眼花。袁峥随手抓起一件欣赏一番,笑眯眯地赞道:“好东西,值不少银子呢。”忽然沉了脸,语声冷若冰霜,“马大强,这些是你送给教官们的礼物,本王就不懂了,你明明可以凭自己实力过关,为什么还要学其他人行贿呢?这些东西没收充作军饷,你操行不合格,淘汰!还是老话一句,不服的,去皇上和太子那儿告我!下一个!
    马大强脸红到脖子根,低了头退下。
    “甘宁,虽然合格项目超过三分之二,但主动放弃最后考核,以至于你的同伴独力难支被“杀”,淘汰!”
    甘宁低了头默默退下,岳崧没让草包们带粮食,他当时已有一天半水米未沾牙,饿昏了头,现在又悔又怕,恨不得时光倒流,哪怕还得吃上几天血淋淋腥膻恶心的生老鼠肉呢!回到京城还不知道拿什么脸面去见太子爷!
    这厢甘宁追悔莫及,那厢已有人跳出来质问袁峥:“袁王爷,下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却是鲑阳戈。
    袁峥瞟他一眼:“说!”
    “马大强行贿,应该被淘汰,不过训练之初,岳副帅说过,三十项考核项目只要合格二十项便可通过,如今甘将军有二十五项合格,总成绩排名前三,却被您判为不合格,军中无戏言,难道西疆副元帅当众说过的话也可以随便就不算数吗?”
    袁峥看着他,将手里的册子“啪”地一合,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鲑阳戈,我且问你,前线打得辛苦,你们是皇上派来御敌的,我把你们直接带上战场不是更方便?为什么还要花费这三个月的时间和精力来训练考核你们?”
    “那是因为我们中间有些人根本没有上战场的资格和能力!可是甘将军完全有这个资格,而且他也有过战场经历!当初我们跟着太子爷杀敌的时候,太子爷也没认为我们不行!”
    “单打独斗,甘宁的确是你们中间的佼佼者,兵书战策,他运用得也不算差,但是打仗是靠领兵者一个人功夫高就行的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身为仅有的已经有过战斗经验的人,在陷入困境的时候,为将的无法做到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或者想方设法给后续部队报信,却不顾国家大义和手下众多兵士的生死存亡,只想保全名声自杀成仁,若真的在战场上,会造成什么后果?如果让你和他一起上真正的战场,你敢不敢?太子爷都一向认为“逃避的人是懦夫”,你们身为他的爱将,居然根本不把他的教诲放在心上,还敢事事抬了他出来说将!总之这种将军,袁某不敢要!”
    鲑阳戈怔住,无言以对。
    袁峥重新翻开册子,看了一眼,冷笑:“鲑阳戈,你先不用归队,接下来就到你了,同样淘汰。”
    “我合格项目有二十三项,最后关头也没放弃,为什么淘汰?给我理由!”
    袁峥背着手:“理由很简单,你欺善怕恶,目无同袍!操行不合格!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吧,你自以为绝对能留下,便跑去别人的帐篷冷嘲热讽,还动手打人,连劝架的人都不放过,如果留你在军中,将永无宁日!”
    鲑阳戈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陆光宗和尚清,两人都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他。甘宁伸手把鲑阳戈拽回队列,用眼神警告他不可再顶撞。
    “下一个,陆光宗。”
    第 102 章
    袁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面前站得笔直的年轻人,“陆光宗,你是第一个被淘汰的,但是你坚持参加了所有训练和考核,在最后一场试探中为了救同伴不惜以命相博,你的总成绩是第二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放弃?”
    陆光宗不卑不亢回视他:“回王爷,卑职当初太过骄傲,目中无人,一时冲动犯下大错,但是卑职不想白来一趟,想看看西疆军的训练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才能令敌人闻风丧胆,更想好好学点真本事回去,才不致后悔终生。下次若有机会,卑职还会再来的!”
    安疆王点头:“那么这次你愿意留下来吗?”
    陆光宗吃惊地看他,半晌才大声回答:“属下愿意!”
    “好,你合格了,现在入列!”
    “是!多谢王爷!”
    陆光宗难掩心头狂喜,几乎是跳回去的。这真是意外之极。队列中的高凌向他伸了伸大拇指,尚清虽然已经被淘汰,却也真心为朋友高兴。
    安疆王再翻一页:“萧白。”
    高凌出列,这才微笑着抬起头来。袁峥身后许多人低声惊呼,被安疆王回头一个眼神把未出口的话全压了下去。孙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周阿根的嘴!岳崧奇怪地回首望望他们,孙贺则神秘地笑。
    安疆王仔细看面前已然褪去青涩的清俊少年,高凌挺胸抬头,他已经比手拿名册的人长得略高,此刻故意站得笔直,看上去更比站没站相的人高出了一小截,王爷努力挺直腰板,可惜徒劳无功,既成的事实难以改变,只气得把名册往身边岳副帅手里重重一拍:“本王累了,后面的你来评估!”
    岳崧听自家老大把几个有后台撑腰的刺头儿草包抢先评估完了,一如既往地把可能会有的麻烦揽到自个头上,心里正自感叹没有跟错人,这辈子为王爷卖命也值了的时候,被重重的一记拍醒,看着手上厚重的记分评估册子,听王爷明显不怀好意的语气,再看队列前笑意盈盈的萧白,忍不住暗翻白眼,江山易改,这头狼却本性难移,自己还是太善良了啊!
    面对岳崧刹时又黑了几分的脸色,高凌眉毛一挑,笑得更欢,似乎迫不及待想听自己的考核结果。
    岳副帅面沉似水,重重地清清嗓子:“萧白,队列中嘻皮笑脸干什么,严肃点!”
    高凌努力绷住脸:“报告岳副帅,属下已经出列了!”
    身后传来“噗”的一声,岳崧听得清清楚楚,除了临阵摞挑子的家伙还有谁!眼角余光扫过,却发现除了正在极力忍笑的袁峥外,就连平日有石头之称的孙贺都不可抑制地嘴角上弯,被他捂着嘴的周阿根则脸涨得通红,还有好些人也是表情各异,碍于王爷在场,以及在草包们面前要保持形象,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岳崧来不及细思细看,萧白已经在催促:“岳副帅,属下合格了吗?”
    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岳崧万分不情愿地挤出两个字:“合格!”
    “多谢岳副帅,不知您给我什么评价?”
    岳崧恶狠狠瞪他一眼,心中暗骂:刚才在小山凹里,你明明都听到了,还问个屁!面对所有草包期待的眼神,却又不得不说:“你聪明,冷静,有毅力,为人和善,作为军中参赞绰绰有余了,但是,你虽然有不骄不馁不服输,却略显轻浮,作为战将还不够!最大的弱点是体能较差,功夫勉强过关,合格的人中,你的成绩是最差的!”
    “是,多谢岳副帅中肯之评!”高凌眼中的光芒被火把照得闪亮闪亮的。
    “萧白你先别得意,听着,最后一关被你识破了,所以这一项等于只考核了一半,如果严格来说,我也可以算你没合格,但是看在你能在三个月的苦练中坚持到底,从未退缩过,也从未倚仗权势的份上,我留下你!”
    “是!”
    “归队!下一个……”
    “等等,您说我从未倚仗权势,请问我能仗谁的势?”
    岳崧一愣,心想,这小子平时通透得很,今天怎么给脸不要脸,非要在众目睽睽下连带王爷一块没脸不成?正要吼他不识抬举,就听身后安疆王发话了:“萧白,岳副帅的意思是你身为户部文官,自已要求与武将一同参训,既未仗着十殿下的势,也未倚本王的权,是靠自己的努力拼过来的,是夸赞你。好了,你的评估结束了,有话等会儿再说。”
    “是,王爷!”
    高凌回归队列,依然合不拢嘴,和石小四眉来眼去,落入岳崧眼中,只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
    很快,评估结束,安疆王施施然走上前,笑容可掬:“各位,大家辛苦了三个月了,本王甚是过意不去,所以呢,准备了美酒羊羔,今晚酒肉管饱!”众人一片欢呼,安疆王举起双手压住喧哗,“昨天骗了大家,为表歉意,本王等会儿亲自为弟兄们烤羊如何?”
    又是一片欢呼,尤其是袁峥身后,欢呼声更响。
    安疆王吩咐:“各位,穿着铠甲太累,都回去换身轻便的衣服,休息一阵再来,甘宁和鲑阳戈留下。”
    众草包一哄而散,留下灰头土脸的两只呆站原地。甘宁垂头丧气,鲑阳戈则脖子梗梗地。袁峥收了笑容走到他们面前:“二位,何必如此?你们这三个月的成绩,本王也都看了,不愧是太子带出来的人,功夫过硬,兵书学得也不错。”
    甘宁面红耳赤:“王爷不必讽刺,在下愧对太子恩德……”
    袁峥挑着眉,一脸冤枉:“别误会,本王并无恶意,只想问问,二位对嘉峪关总兵的位子可有兴趣?”
    “王爷的意思是?”甘宁抬起头。
    “施晋桢辞了官,朝廷又迟迟未派新总兵镇守,现在群龙无首,嘉峪关又是西疆和中原的门户,极其要紧的所在,你们俩个,本王信得过,所以想向皇上和太子推荐你们俩为正副总兵官镇守此处,怎么样?愿不愿意爽快点!”
    甘宁不知道这叫不叫天上掉馅饼,或者说因祸得福,镇守一方天堑要塞,虽然官阶未升,却是真正实权在握的封疆大吏,比在京中当个无名将军可要威风得多,也自由得多,最重要的是能一展报负!当即跪倒磕头:“下官愿意!谢王爷!您的恩德在下永世不忘!”
    鲑阳戈也喜出望外,一起磕头,把刚才的怨气甩到了九霄云外。
    安疆王搀起二人,对跟在身边的岳副帅笑嘻嘻商量:“刀哥,我要去烤羊了,你现在反正闲着,这推荐信你就去帮我草拟一下如何?”
    岳副帅撇撇嘴白他一眼:“就知道没好事,你不会叫孙贺帮忙啊!”
    安疆王嘻皮笑脸:“刀哥你汉字比他写得好!”
    刀哥翻翻白眼,甩手回自己帐蓬写信去鸟。
    草包们全被打发走了,安疆王目送岳副帅进帐,正要招呼手下众兄弟,一回头却见骠骑大将军带头,一干子将军参赞齐聚一团,正叽哩呱啦地开小会。
    安疆王清清嗓子:“咳咳,嗯哼!”所有人赶紧站直。“各位,刚才评估,大家也都看到了,乘着没外人,有什么想法赶紧说。”
    周阿根头一个开口:“王爷,刚才那个,那个萧白,和殿下长得很像,连声音也像,就是黑了点也,也高了点,我我记得殿下应该和你一样高的。”
    你果然不愧地狱之称,哪壶不开偏提哪壶!袁峥咬牙切齿地笑,面相狰狞:“阿根啊,你眼光真不错,萧白就是高凌!”
    众将哗然,有几个去抢记分册翻看萧白的各项成绩,不管之前有没有见过十殿下,认识不认识高凌,看完后无不赞叹佩服,安疆王心有戚戚焉地心疼又得意着。等众人赞了个够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高凌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实力,想将来能和弟兄们一起征战疆场,所以隐瞒了身份参训,这三个月,岳崧把你们新主子当笨草包摔打了个够,本王看了着实心疼,你们说怎么做才能让爷顺顺气?”
    众将叽哩喳啦嘻嘻哈哈,说什么的都有,唯一的例外是周阿根,皱着苦瓜脸一本正经地回答:“王爷,报复没意义!岳副帅又不知道萧白就是殿下……”
    话未说完,被众人挤到一边去了:“你个老实头,别扫兴,这么好玩的事可是千载难逢的!”安疆王和骠骑大将军交换个眼神,把周阿根扯到一边,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神色无比地严肃:“阿根啊,今天晚上设宴,值守的士兵们肯定会分散心神,我和孙贺要留在这,给草包们一个交代,免得将来朝廷找麻烦,所以都走不开,你去各个哨位查查,别放松警戒,万一有什么人混进来可要糟了。”
    “是!属下马上去。”老实人领了命立刻走了。安疆王在后面大叫:“阿根,你慢慢巡视,本王会给你留一只羊腿的……”回答他的是一口耀眼的大白牙。孙贺等人对自家王爷再一次无限钦佩中。
    安疆王吩咐手下:“等会儿我没揭盅前你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只管看戏就是,有胆敢给刀哥通风报信的,今天没酒喝没羊肉吃!”
    “是!王爷放心!”众人欢欢乐乐暂时散了,薛刚要跟着走,被袁峥一把薅住:“陪本王烤羊。等会你给高凌把把脉,看这些日子的训练有没有伤到哪儿,另外还有事和你商量。”
    草包帐蓬,石小四一边手脚麻利地给高凌和自己的东西打包,准备等会就搬走,一边乐滋滋地和陆光宗得瑟:“咱王爷烤的羊,那滋味可真是绝了,半年前我吃过一次,惦记到现在,做梦都流口水……”
    作为四人中唯一一个不合格的人,尚清情绪低落,对明天就要分别的三人很有些依依不舍。高凌对于没争取到尚清留下也很遗憾,正在一旁陪着他聊花草分心,闻言警告地瞪了小四一眼,可惜小四没注意,倒是被陆光宗看了个正着。陆光宗意外被留下,兴奋劲还没过去,换上久违的从五品校尉常服,看看高凌又一次心安理得地享受“表哥”的伺候,目中疑窦重重,正想问什么,就听外面有人大叫:“尚清和萧白在不在?王爷传你们去见。”两人赶紧正正衣冠跑了出去。
    安疆王早已卸去盔甲,王袍外罩着大大的围裙,一手执着装佐料的小竹筒往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羊身上洒,另一手拿着小刷子刷匀,还不时给羊翻身,厨子的架势十足。身旁除了有个军医打扮的人站着,其他人都离得远远地,只眼光不住地往萧白身上脸上瞄,在袁大厨抬头扫了一圈后,全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没等萧白尚清施礼,安疆王冷冷的声音带着无限压力传来:“尚清,你可知罪?”
    高凌一惊,尚未开口便被薛刚拖到一边把脉,背对着尚清耳语道:“殿下辛苦了,让属下给您看看可有不适之处。”
    高凌被他按着脉门,心却悬在半空,急切地低问:“怎么回事?”
    “属下也不清楚。”
    尚清听袁峥冷冰冰的语气,心头砰砰直跳,双膝跪倒:“王爷,不知卑职何罪之有?”
    “你隐瞒真实姓名和家世混入我西疆军中,究竟有何目的!”
    第 103 章
    “你隐瞒真实姓名和家世混入我西疆军中,究竟有何目的!”
    一滴冷汗顺着尚清额头滚落到地上,迅速被泥土吸收。
    高凌也惊呆,刚才在小山包上袁峥说调查了所有草包的背景,莫非尚清身世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自己和他朝夕相处了三个月,如果……不,不对,如果他心怀不轨,平日怎么可能如此坦荡,总有蛛丝马迹留下,然而自己却根本毫无所觉。……难道是因为尚清知晓了自己真实身份,所以故意装憨骗取信任?……高凌紧张地思索着三个月来的一切,连薛刚说的“殿下放心,王爷果然多虑了,您身体不仅安好无恙,还比以前强健多了”也没听清。
    跪着的尚清抹了一把汗,忽然抬起头来直视安疆王:“袁王爷,卑职全名王尚清,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对王爷您以及西疆并无恶意。只是不愿依仗父荫做官,只想凭一已之力打拼前程,因此隐了姓氏考武举投军,可惜才识浅薄,武艺又不精,生怕有辱门风,所以不敢提起父亲,望王爷明查。此事,前太傅韦成涛可以作证。”
    安疆王忽然哈哈大笑,亲手扶起被笑得莫明其妙的尚清:“王兄弟请起,袁某和你开个玩笑,还请不要介意。令尊还是我和十殿下的主婚人呢!可惜我在京里的时候只拜会过一次,王尚书学识渊博谈吐风趣,本王佩服得很。”
    尚清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躬身一揖:“尚清不敢,谢王爷关心家父,不过我很久没收到家中来信了,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王尚书身体康泰,皇上对他倚重得很,正在忙太子大婚的典礼事宜,你放心吧。”
    “谢王爷。”
    “不必客气,私下可以叫我袁大哥。”
    原来尚清是太傅的至交、礼部尚书王睿垣之子,不是什么奸细,却害得自己一身冷汗,高凌长出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一眼袁峥。
    晚风送来阵阵烤羊的香气,袁峥抽抽鼻子:“尚清啊,你家的香料真不错,比孜然还要香。”
    尚清有些郝然地抓抓脑袋:“这是我家厨子的秘方,我们父子没别的嗜好,就喜欢吃好吃的,我就缠着学会了,袁大哥要是喜欢,等会儿我把配料写下来。
    “那敢情好。你对草药也有涉猎,又是跟谁学的?
    “是家父所教。家父也是草原出身,对花草有些造诣,我一些草药知识就是跟他学的。”
    “原来是家学渊源,对了,尚清兄弟,听说你也想留在我麾下是不是?”
    “是。”王尚清红了脸,“不过我没合格……但是也不想因为其他原因有特殊待遇。”
    袁峥点头:“有骨气,我喜欢。作为战将你的确不合格,但是呢,过阵子估计还要和楼兰开战,现在军中最缺的是大夫,你懂一些这方面的,刚才军医统领薛先生也和本王建议留下你给他做个帮手,既可以省了好些教学工夫,还可以帮他教教其他小军医,也算学以致用,你意下如何?”
    “这……”尚清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看了一眼旁边的薛刚,后者正在和萧白悄悄地说着什么。
    “如果你不愿意,还有一个选择,”行医之人地位卑贱,尤其是在军中为将士们看伤疗病,虽有官职却更苦更累,尚清身为宦门之后未必愿意屈尊,安疆王想了想又说,“你性格温和,还会厨艺,我和十殿下出京匆忙,身边也没带几个贴身侍卫,你也可以选择跟在殿下身边做个侍卫,前途也不会差。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要不要留下,现在先回去吧。再过小半个时辰来吃羊。”
    高凌和王尚清并肩往回走,尚清不时扭头看看高凌,走到空旷处时,高凌终于忍不住问道:“尚清,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王爷,不想和我们一起留下来吗?”
    “我……我是很想留下,但是我医术只是半吊子,最多识些药性而已,救不得人治不得伤。我要是草菅人命,会被家父打死的。”尚清一脸苦恼,“可是做十殿下的侍卫,又不知道殿下看我顺眼不顺眼,我笨得很,就怕万一惹恼了王爷和殿下,会连累老父……”
    “你放心,十殿下一定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高凌笑笑没回答。
    尚清犹豫再三,终于问出口:“萧白,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和王爷是不是旧识?”
    高凌眉毛一挑,微笑道:“王兄此话怎讲?”
    “其实……其实,我和陆光宗都怀疑好久了,因为你和小四实在不像是表兄弟,哪有哥哥对弟弟如此惟命是从的;今天王爷召见,明明是只问我一个人的事,为什么要连你一起叫去?你见了王爷居然都不行礼;还有,你和薛军医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他还给你号脉,对你恭敬关心得很……王爷召你去,只是为了看看你身体好不好的吧?”
    高凌笑着不答反问:“那你愿不愿意留下呢?”
    尚清低头不语,高凌拍拍他肩膀:“有一晚上呢,不用急,慢慢想,至于我到底是谁,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再决定留下来做什么吧。”快步而去。
    王尚清看着他的背影细思冥想。
    与尚清同样苦苦思索的还有议事大帐内的西疆副帅岳崧。此刻的议事大帐内,燃着几枝粗如儿臂的牛油大烛,岳崧赶了侍卫们去外头自由玩闹,在灯下独自起草着给皇上的关于草包送回以及西疆战况的奏折。
    帐外欢声笑语,帐内苦思冥想。这份奏章不仅要交代清楚与楼兰的战事细节,停战的原因和条件,更要说明草包去留的原因,还不能伤了皇帝和太子的颜面,更要考虑到将来的人事变动给西疆带来的影响,此间涉及许多机密事宜,所以不能假手军中谋士,真正煞费脑筋。
    忽然有军士来禀报:“岳副帅,晚宴快开始了,王爷说请您休息一会,去吃羊。”
    “知道了,我马上去。”岳崧把写了一半的稿子仔细收入怀中,出帐而去。
    夜幕降临,羊也烤得差不多了,伙夫营敲了锣,人们聚拢到草原中央,草包们聚在一堆,西疆将士们则呼朋引伴自在地喧哗嘻闹。安疆王解了围裙净了手,笑容可掬地往小坡上一站,状似随意地往自己帅帐方向瞅一眼,只见石小四守着帐门伸着脖子正冲自己猛打手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向下举手示意。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只听安疆王大声喊道:“京城来的各位兄弟们,这三个月你们着实辛苦了,本王也十分地过意不去,但是呢,本王觉得最重要的不是让你们拼了性命去前线杀敌,而是不能辜负皇上和太子爷的期望,把你们平安带回来,所以这三个月的苦练和考核是十分必要的,这些项目呢,是当年太子和本王根据战场实情共同制定的,只根据地形条件略作修改罢了。没有这些功夫和演练垫底,到了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旦应变不够,谁也救不了你!话说回来,人各有所长,西疆又是边远苦寒之地,兄弟们大多生长于中原,不适应此地的一切,成绩比较不理想也在情理之中,未必便是技不如人,回了京城,才是你们一展才华的地方,日后,说不定本王还要仰仗各位的恩德,哈哈。为表歉意,今天本王亲自烤了几头肥羊犒劳大家,还有附近牧民送来的美酒和瓜果,大家不用拘束,放开肚子吃喝,同时也为明天即将回京的兄弟们饯行!”
    草包群里嗡嗡声响起,显然部分人并不认同这番话,有个胆子大的竟大声嚷了一句:“只会拿我们耍弄,难道王爷您帐下的所有人都能过这三十项?”
    似乎就在等这句话,袁峥脸上不明的笑意更深:“不信是吧?我可以告诉你,能留在本王身边的,除了军医和文官,武将者凡是百夫长以上的,每个人都能做到二十项以上!千夫长,每个人都可以过二十五项!偏将以上,三十项统统要过关,不然就降职贬官,绝无通融!”
    这些话掷地有声,暂时压住了下面的低语。看看差不多了,安疆王重新挂上人畜无害的表情:“各位,评估已经过去了,去留也已定下,今晚只管痛饮,但是在这之前,本王还要介绍一个人给大家伙儿认识认识。”
    安疆王回身向自己帅帐做了个手势,石小四看得清楚,一掀帘进去了。西疆将士立刻自动列队,站得整齐有序地伸长脖子静等。孙贺对着身边的副元帅挤眉弄眼:“刀哥,小弟同情你,哈哈。”
    岳崧对着兄弟们一张张等着看好戏的脸瞪眼,却发现这种表情最明显的当数身边的王爷千岁,只好摸摸鼻子不吱声了。
    草包队列看着正规军们的行动,不由自主地也列了队。陆光宗左右看看,悄声问尚清:“萧白和小四呢?你见到没有?”
    尚清摇摇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心中浮起,刚才他边考虑王爷的话边慢慢踱回帐蓬的时候,萧白和小四已经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陆光宗被告知他们本来就是隶属于户部的,早点搬去,省得等会儿万一喝醉了,行动不便。
    陆光宗追问尚清,王爷传他们去到底有什么事,尚清没透露身世,只说王爷允许自己留下,但自己还没考虑好到底跟着谁效劳。
    火把映照下,石小四撩起帅帐帘子,一个修长匀称的身影挺胸抬头从中缓步而出。只见他足蹬黑色金丝绣云纹皮靴;身穿月牙白绣四爪云龙隐纹图案锦衣,金丝滚边;外罩宝蓝色团龙纹郡王袍,腰间系镶蓝宝石白玉带,上系明黄竹枝香囊,伴着一枚垂杏黄流苏,质地极佳的羊脂玉佩,随着他有力的步伐有节奏地晃动,头顶郡王冠冕上明珠珊瑚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竟是阳明王朝郡王的服饰!身后紧跟着的石小四则一身宫廷侍卫的衣饰,锦衣佩剑,眉飞色舞,顾盼飞扬,也是一表人才。
    安疆见此情景,立刻步下小坡,迎上前去。
    随着三人走近,岳崧发现自家王爷与这位身形修逸的郡王爷十指紧紧相扣,微笑着并肩而行,再仔细看郡王爷的脸:俊秀而不失刚毅;年轻而不缺干练,淡眉星目,悬鼻薄唇,不是萧白又能是哪个!岳副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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