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琨和石勒的这场官司最后还是打到了赵含章这里。
    这一下倒不是刘琨的问题,而是石勒不依不饶起来,他杀完了人,抄完了东西,大手一甩就不干了。
    丢下一个烂摊子,范颖这个代理县令自然不愿接手,就和刘琨推脱道:“使君只让我管理难民一事,其他县务我不好过多插手。”
    别看石勒只砍了五十多颗人头,他还抓了百余人呢,那些人他全都拉到石军中刺字做了军奴,还派兵把他们家抄了一遍,甭管是不是他们的个人财产,违法所得,他全抢了,堪比兵匪过境。
    那些人家也听过石勒的凶名,不敢去找他闹,就只能找刘琨哭求。
    现在刺史府外一片哭声,刘琨别说听音乐了,连说话都要受影响了。
    他是可以处理的,但处理的前提是,石勒得把人和东西都交给他呀,偏他一边甩手不干,一边把人和东西都抢走了,让刘琨想自己处理都找不到入口。
    没办法,他就只能来找赵含章了。
    石勒也来找赵含章,把这什么晋阳县尉给辞了。
    赵含章听完他们各自的申诉,先问刘琨:“越石打算如何处理这事?”
    刘琨:“石将军得先把人和东西交还给县衙,我再逐一处理。”
    赵含章坚持问,“怎么处理?”
    刘琨被问得一愣,赵含章就道:“这些都是抢掠人口的人贩子,按律当斩,财产也当抄没,越石接手后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刘琨脸色微沉,道:“石将军并无实证,我接手后自是查明真相,还他们清白。”
    石勒大怒:“你是说我故意陷害他们?刘刺史,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我为何这么做?”
    刘琨道:“石将军,你可是从他们家中抄了不少东西走。”
    直接明示石勒是看上了人家的财产。
    虽然石勒的确是看上了他们的财物,可他并不是为了财去盯人的,他是盯上了人才瞄上人家的财产的,刘琨此言岂不是说他是为财栽赃陷害的小人?
    石勒平生最恨这种人,所以很生气,说什么也不能接受这个指控,当即道:“刘刺史不信,我将他们拉来一个一个当着你的面问。”
    刘琨:“石军用刑,那百多人体无完肤,这岂不是屈打成招?”
    赵含章等他们吵完了才继续她的问题,“刘刺史,若他们就是人贩子,石将军没有冤枉他们呢?”
    见赵含章一直相信他,石勒脸色好看了些。
    刘琨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含章后道:“赵刺史统管三州,如今又总摄朝政,应该知道为政者需权衡利弊,处处周全”
    “我只会以法治之,”赵含章严肃道:“利弊在国,而不在个人得失上,乱世之下,本就人心浮躁,百姓对国对君都颇多怨恨,此时既抓住了人贩子,不严惩,反而只顾权衡利弊,粉饰太平。”
    “尔等自以为百姓愚昧,你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殊不知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嘴上不说,却没少在心里骂你们傻逼,”赵含章这几日积累下来的怒气此刻全都爆发出来,冲着刘琨就骂,“周全?什么是周全?以律法处理凶恶之徒才是周全!以人和为贵,回归人伦才是周全!似这等抢掠人口,买卖孩童的人贩子,不知碎了多少家庭,和他们谈周全,那谁和被抢了孩子的家庭谈周全,谁和被抢走的孩子谈周全?”
    “举头三尺有神明,人贩子,便是贵如宗室便也会断子绝孙,你看司马越一家,现在还有谁活着?”赵含章道:“他将人当草芥,自有人将他当牲畜!刘刺史,前车之鉴摆在这儿,万望警惕。”
    刘琨脸色涨红,一旁的石勒更是心脏狂跳,一抬头,就对上赵含章的目光,一旁的刘琨感觉脸没那么烧了,这才扭头去看石勒。
    石勒:
    赵含章这话不仅骂了刘琨,也点了石勒。
    他被当过草芥(司马越的兵卖了他),但他也报了回去,司马越一家皆死于他手,他还把司马越的尸体给烧了呢;
    所以他的因是司马越,司马越的报应就是他。
    那他的报应呢?
    石勒忐忑的想,他解脱后当过土匪,也卖过人,这一路走来,他烧杀掳掠的事可没少干,那他的报应会是什么?
    话说,上次赵含章说过他满门被灭吧?
    还是被自己的便宜侄子石虎灭的。
    这一刻,石勒已经忘了,赵含章并未明确说过就是石虎,不过他已认定就是他。
    赵含章一番话,把两个人都点了,刘琨是信佛的,自是相信因果报应,因此沉默着没说话,他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石勒没搭理他,找了个空隙和赵含章说悄悄话,“使君,某从前做错了事,那可有回改的可能?”
    赵含章目露悲悯,沉静的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真心悔过,那就赎罪吧。”
    拿着画好的图纸来找赵含章的傅庭涵听见这话,不由停下脚步,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只快速的扫过他一眼,脸色没变化,继续和石勒道:“你从前过于残暴,往后的岁月里要多爱民,多救人,我相信这世上有轮回,说不得你后面帮助的人就曾经是被你杀害过的人,或是他们的家人,我想这就是赎罪了。”
    石勒沉思。
    傅庭涵等他们说完才上前,“我这几天画的图。”
    赵含章接过。
    石勒随意的扫了一眼,发现看不懂,便将目光移开。
    这是地方志中有记载的,晋阳及其周边的各种矿产资源,上面有几个地方标了铁矿和铜矿、硫磺的标志,只是后面打了问号。
    赵含章就问:“是不确定吗?”
    傅庭涵点头道:“没有明确的描写,只是有些奇异的事或者有游记,我看了一下,描写很像有,所以具体得派人去看看。”
    赵含章道:“我让人去查一查。”
    石勒顺口一问,“查什么?”
    赵含章抬起眼来看他,似笑非笑道:“查晋阳附近的铁矿。”
    石勒心脏巨跳,他就知道,赵含章野心勃勃,怎么可能容许刘琨在此坐大?
    带他来,就是为了抢晋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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