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叫白纤。
    这个名字曾经是顾家的禁忌。
    当年顾勇全还在世的时候,别人要是提起他就会跟人家急。
    后面顾勇全死了,有人要是提起白纤,顾平就跟人家急。
    顾谨谣当年太小了,不知事。
    她甚至连母亲叫啥都不记得了。
    后面,她长大一些了,有人就悄悄问她, “你还记得你妈妈吗?还记得白纤吗?唉哟,那可是个漂亮人儿,还有文化呢,当年团里派她来我们这边教大家开荒种粮,全山头的小伙儿杵着锄头不动弹,全都在看她呢。
    最后也就你爸入了她的眼。只不过,那些城里来的姑娘, 哪吃得了我们农村人的苦啊。她完成指标, 拿到上好大学的推荐机会,直接就离婚,带着她那一队人全部回城去了。
    哎哟,可怜你啊,那时才两岁,那年冬……”
    那年冬,恩爱的夫妻俩突然开始频繁吵架,白纤甚至向顾勇全提出离婚。
    顾勇全不同意,她自顾回城过年,开春后,她又回了一趟这边,也不知道跟顾勇全说了些什么,两人离了,她带着指标完成证明跟推荐信,和那队人全员回城。
    刚时走的时候好多人议论,说她是带着指标来的,完成了回去就会提干, 现在还要去京里读大学,前途一片光明啊,以后出来,就要做大事,当大领导了。
    总之就不是他们所能仰望的了。
    这么好一个媳妇,顾勇全怎么就放走了呢?
    他脑子咋想的噢!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当时很多人都不知道,夫妻俩的事情没对外说过。
    加上顾勇全意外身死,这事直接成了个秘密。
    不过,管他当时是怎么回事,顾谨谣已经不在意了,她只当那个人死了。
    ……
    南城郊区牛奶厂。
    白腊梅先是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又步行到养牛场,最后在牛栏里找到正在给牛喂食的白纤。
    白纤穿着灰蓝色的旧工装,脚踩绿色解放鞋,头发挽在蓝色的工帽里,怀中正抱着一捆干草,正打算去喂牛。
    四十好几的女人了,脸上初显岁月的痕迹,眼角有细纹, 脸上有郁色,小山眉深深地皱着,像是对生活,对工作,有诸多不满。
    女人身形很高挑,肤色也白净,脸上的苦涩掩盖不住曾经的风华,五官还隐约可见那一抹丽色。
    “小纤。”
    白腊梅快步走到她身边,见这人还在做事,不解问道:“大中午的还忙?”
    白纤:“有人请假了。姑,你怎么来了?”
    白腊梅:“有点事儿,你赶紧忙吧,我们去那边说。”
    牛栏里味儿重,白腊梅说完就先去外面那棵大树下了。
    白纤喂完手里那捆草,拍了拍身上的灰,也过去了。
    四月的天气,大中午的太阳直挂头顶。
    南城这两天有些热了,白纤出了一些汗,头发沾在额前,看着有些狼狈。
    白腊梅心疼地说:“这牛栏里的活就是男人做的,你一个女人,非得接这个工,图啥啊。”
    图啥?
    当然图这份还算不错的工资。
    “姑,你找我啥事呢?”
    白纤不想谈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白腊梅默了下,她说:“小纤,我见到那个孩子了。”
    那个孩子!
    谷厄
    白纤眉头一皱,“你确定?”
    江城、南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她过来这边做什么?
    白腊梅笑着点头,她从自己的手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指着乡客居开业抽奖的新闻给她看。
    “小纤,这个店子昨天刚开的,上下两层,又新又气派。你不知道啊,开业办得那叫一个热闹,消费就能抽奖,参与奖是一条手帕,最大的奖是凤凰自行车呢。当时那里人山人海,吃饭都要排出老远,不得了。”
    白纤看了一眼,地方离她家有些远,她是不知道这事。
    “姑,你说这个做什么?”
    白腊梅自豪一笑,“这店子,就是那孩子开的。”
    白纤脸色僵住,之后又笑道:“姑,你认错人了吧。”
    那孩子多大?
    二十岁。
    二十岁而已,就能过来开个两层的饭店,她不信。
    白腊梅急道:“我怎么可能认错呢,她长得跟你有六七分像,又来自江城,不是那孩子还能有谁?”
    听见这话,白纤怔住了。
    孩子长得跟她很像,小的时候她就知道。
    可是……
    白纤苦笑道:“姑,你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是她呢,你认错了。”
    白腊梅:“不可能啊,长得那么像你,我还能认错?”
    白纤:“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你别见谁都乱认亲戚。不可能是她的,她现在还在村子里,怎么可能到这儿来。”
    “咋不可能来了?人家不是来做生意了嘛,开那么大的店子呢,员工都有好几十。”
    白纤:“姑,你别瞎想了,她家就在那个村子里,再大的生意也不可能做到这边来。”
    话是这么说,可太像了,不是那孩子还能是谁。
    白腊梅:“话不能这么说,说不准机缘巧合下她能耐了,或是嫁了个有家世背景的男人。我跟你说,那孩子长得不差,比你年轻那会还要好看。”
    白腊梅一口咬定,是她,肯定是她。
    太像了,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像的人。
    白纤笑问,“那知道她叫什么名吗?有打听清楚吗?”
    这个倒是没有。
    白腊梅:“诶啊,我现在不是过来跟你提这事,你跟我一起过去,见见就知道了。”
    白纤:“我不会过去的,不是她。”
    “诶,我说,是不是你去见见不就知道了,咋就是不听我的呢。”
    “姑,你下午还要上班吧,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白纤直接赶她走了。
    白腊梅说了好多,甚至将顾谨谣有娃娃的事情都说了。
    白纤坚称,那不是她,别白费力气了,她不可能过去见人。
    白腊梅并没有放弃,可下午她还得上班,只得先走了。
    送走白腊梅,白纤坐在树荫下的大石头上,看着远方出神。
    下午下班。
    白纤坐公交车回北郊大杂院。
    路过一个小报摊,她买了一份南城晚报。
    报纸的小角落里,有关乡客居的报道无时无刻都吸引着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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