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道理?」
    「……」
    白七梦早知道寒疏不肯理会自己,但当真听他说出这等话来,还是被噎得哑口无言。
    反倒是寒疏皱了皱眉,终于看他一眼,道:「没事的话,你可以下去了。」
    白七梦好不容易才混了进来,哪里肯这么出去?嘴上说只看一眼就好,可真的见了寒疏之后,便再移不开眼睛了。甚至还大着胆子走到床边,盯住寒疏的左手道:「我想看看你的伤。」
    寒疏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竟也不觉奇怪,只从枕头边摸出一个瓷瓶来,漫不经心的说:「就算上了药,明日也还是一样会裂开,不过白费功夫罢了。」
    白七梦闻言一怔,料想飞羽日日都会替寒疏上药,忙接过了瓷瓶,动手去撩寒疏左手的袖子。他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但亲眼看见寒疏左臂上的狰狞伤痕时,还是觉得脑海里空了一下,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
    那已是一个多月前的旧伤了,但伤口处血肉模糊,血水一点点渗出来,仿佛刚刚被利刃划过似的。这是他亲手造成的伤。白七梦胸中一阵酸楚,拿瓷瓶的手都有些抖了,勉强镇定心神,轻手轻脚的帮寒疏上药。
    寒疏照旧看书,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很,并不见痛苦之色。
    白七梦却觉痛得受不了,每碰一下那可怕的伤口,他的心就跟着颤一颤。等磨磨蹭蹭的上完药,已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连背后都汗湿了。他又不敢出声,只偷偷去看寒疏的脸色,这一看之下,猛然发现寒疏颊边的伤痕与手臂上的十分相似,一样的鲜血淋漓,简直就像……
    某个念头一冒出来,白七梦就忍不住脱口道:「你脸上的伤也是因为血刃?」
    寒疏似乎觉得他问了句废话,不耐烦道:「除了血刃之外,还有哪样兵器这般厉害?」
    白七梦这几日里受了太多冲击,一时转不过弯来,呆呆的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血刃送给……送给那人?」
    他已经被伤了一次。为什么还要给自己伤他的机会?
    寒疏安静了一会儿,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的说:「这匕首,是当初我爹送给我娘的。」
    只这么一句话,他似已觉得自己透露太多,慢慢转开头去,又道:「你再去看看那人,若是已经醒了,就叫他滚。」
    白七梦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恍若未闻。一片混乱中,他猛然想起了寒疏从前送他血刃时的神情语气,要到了这一时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个人曾经将心送到他的手上。但他毫不珍惜,随手就丢弃一旁,还要狠狠踩上一脚。
    白七梦咬了咬牙,忘了自己还在假扮飞羽,哑声问:「你现在定是后悔得很吧?」
    「呵,」寒疏愣了愣,过分苍白的面孔上浮现一丝笑容,道,「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那种痛楚。也习惯了,被最爱的人所伤。
    寒疏说完之后,便欲闭上眼睛养神,却忽觉身上一重,今日处处表现奇特的「飞羽」竟然压到他身上,炽热的唇急切的落下来,细细亲吻他脸上的骇人伤痕。
    寒疏不禁大怒。他这几日受伤痛折磨,身体时好时坏,一开始不曾识破白七梦的伪装,但这时却知道这个「飞羽」不对劲了,一掌打向身上之人。
    白七梦猝不及防,恰好被打中胸口,差点吐出血来。先前的幻术当然也不管用了,白光过后,已然恢复成了自己的容貌。
    寒疏冷眼看着他,道:「白七梦,你好大的胆子。」
    白七梦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趴在寒疏身上,仍旧凑过去吻他。
    这回的吻落在了寒疏的唇上,舌齿相交,温柔缠绵。
    寒疏抬了抬右手,却再打不下去,反而是白七梦气血翻腾,嘴角果然淌下了血来。但他不肯放弃,仍旧死抱着寒疏亲个不停,喃喃道:「寒疏,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不再信我了吗?」
    一边吐血一边还要轻薄别人,这样的登徒子也真少见。
    寒疏面容冷峻,别开了眼不去看他,道:「信不信有什么要紧的?我不想再跟你扯上关系了。」
    白七梦知他说到做到,心里又是一痛,突然问:「血刃在哪里?」
    那日刺伤了寒疏之后,白七梦慌乱无措,根本不敢去碰那泛着血光的匕首,寒疏便顺手拿了回来,此刻听他问起,倒是有些疑惑:「与你何干?」
    白七梦低下头,还是那样亲吻他面上的伤痕,柔声道:「我欠你什么,就还你什么。」
    寒疏原本只是冷漠,听了他这话后,才是动了真怒,一脚把白七梦踹下床去,骂道:「滚!」他原本脸色就不好,这下更见虚弱,连唇上也没了血色,只是目光仍旧凛冽,叫人不敢违逆。
    白七梦先前也是糊涂了,见了他这样的神情,一颗心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试探着问:「寒疏,你……你仍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然那夜不会现身救他,更不会一听到他想弄伤自己,就气成这样。
    寒疏并不否认,只是垂下眼睛,勉强收敛了怒气,漠然道:「你走吧。」
    即便只有一线希望,白七梦也是要纠缠到底的,何况现在明白了寒疏的心意?他只当没听见后面那句话,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趴回床头,握住寒疏有些僵硬的左手,道:「刚才是我说错了话,你既然会来救我性命,自然是舍不得我受伤的,我、我……」
    他光是看着寒疏左臂的伤口,心中就是阵阵绞痛,想来他若真的动手自伤,那人必然也会一样心疼。所以方才的念头实在是大错特错!
    白七梦知错能改,马上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在脑后,轻轻摩挲着寒疏的手指,放软声音道:「无论如何,我总会想办法治好你的伤的。」
    寒疏眼神一动,开口,却仍是那句话:「你还不走?」
    白七梦坚决摇头,自认已经抓住了寒疏的弱点,丝毫不管自己浑身是伤,再一次扑了上去。可惜这回尚未得逞,就听见房门被人撞了开来。
    原来飞羽千辛万苦的冲破了禁制,急着赶过来救人,正好看见白七梦欲行不轨,立刻破口大骂了起来:「你这该死的混蛋!说什么只看一眼就好,还不快放开我家主人!」
    「我这么喜欢寒疏,当然是百看不厌,你管得着吗?」
    「你……可恶!」
    「喂喂,用不着跟我拼命吧?小寒,救我!」
    飞羽一心想把白七梦赶出去,白七梦则怕寒疏生气,不敢胡乱出手,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寒疏忍无可忍,挥手一送,将两人统统甩出了门去。
    「砰!」房门关好之后,白七梦又被拦在了结界外面,任凭他撞破了头也冲不进去。他没有办法,只好嚷嚷道:「寒疏,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帮你治伤的!」
    闻言,房里的人没什么动静,反倒是旁边的飞羽多看了他一眼,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自言自语道:「血刃造成的伤……无药可医。」
    白七梦毫不理会。
    他向来是横冲直撞的性格,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等伤势略好一点,就开始四处寻访灵丹妙药。他在天界身份不低,结交的朋友又多,如此几个月下来,倒真的求到了不少治伤的灵药。
    虽然寒疏始终不肯见他,但白七梦就是有办法突破重重阻碍,溜进房里去替他上药。即便每次都毫无效果,白七梦也从不气馁,笑眯眯的讨好寒疏,有了机会再偷亲几口。
    连飞羽也拿他没有办法,恨得咬牙切齿,不时抱怨道:「这白虎大人当真是老虎吗?怎么像狗皮膏药似的赶也赶不走?」
    寒疏从不接话,面色沉沉暗暗的看着别处,不知是喜是怒。
    这期间九皇子倒是来找过他几回,两人关上房门一说就是半天,惹得白七梦醋劲大发。
    他再怎么不问世事,也知道如今天帝病重,几位皇子争权夺势,情势已是一触即发。而为了他的缘故,寒疏可能也被卷入了这场纷争中。偏偏寒疏又不许他多管闲事,他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尽心尽力的继续寻取仙药。
    这日像往常一样,白七梦靠着坑蒙拐骗的手段弄来了一味伤药,满怀希望的给寒疏敷上之后,不到半日功夫,那伤口就缓缓裂了开来,血水一点一点的往外渗,狰狞得吓人。
    寒疏习以为常,表情丝毫不见异样。
    白七梦从前看他脸上的伤痕,只觉得丑陋可怖,现在才晓得其中的痛楚,心中酸涩至极,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寒疏的脸颊。
    寒疏却一把抓住他颤抖的手指,淡淡的说:「我脸上这处原是旧伤,几千几百年也这样过来了,并未觉得不妥,你又何必白费力气?」
    「可是你的手……」
    寒疏哼了一声,即使到了这般境地,也还骄傲得要命:「不过是一只左手而已。」
    他不说还好,一说之下,白七梦愈发觉得心疼,连强颜欢笑也是不能,又默默陪了他一阵,方才退出门去。
    飞羽恰在门外候着,见了他的脸色,倒是大吃一惊,心想这人终日吊儿郎当的,不料也有真情流露的时候。他原本恨极了白七梦,但数月来见他四处寻药,多少有些心软,道:「主人的伤若是能治,早几百年前就已治好了,哪里轮得到你来伤神?」
    白七梦默不作声。
    飞羽便又道:「你这家伙……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吗?」
    白七梦轻轻靠在门板上,仿佛能透过这个看见屋内那人,固执的说:「我只晓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转了转眼睛,又嘻嘻笑起来,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模样,道:「我听说翠峰山上住了个神仙,最喜欢炼制仙丹,今日得空,正好过去瞧瞧。」
    飞羽见他一片痴心,不觉脱口道:「这天界的各路神仙,再没有一个能治好主人的伤,除非……」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急急捂住自己的嘴,暗叫糟糕。
    但白七梦已经听出了苗头,眼睛里几乎泛起光来,逼问道:「除非什么?你知道怎么治他的伤,对不对?」
    飞羽脸色发白,真是懊悔莫及,道:「我若敢胡说八道,主人定然不会饶我。」
    「那你就舍得他日日受伤痛折磨?」
    「我……」
    白七梦见飞羽犹豫不决,心中自然焦急,面上却不露声色,神色坚决的说:「寒疏不准你提起此事,无非因为其中会有许多危险,但我只要能治好他的伤……原是什么也不怕的。」
    飞羽知道白七梦的缠功无人能及,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迟疑一阵后,终于开口说道:「白虎大人可知道天界有一处禁地?」
    白七梦乍听那两个字,果然吓了一跳,不过随即明白过来,沉吟道:「我确实听说过不少传闻,但是除了天帝陛下之外,再没有人踏足过所谓的禁地,甚至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
    飞羽点点头,道:「血刃非金非铁,实际是用禁地的一种木石所制,也只有那地方开的花能够治伤。」
    白七梦数月来总算听到了个好消息,自是激动不已,喜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去求天帝陛下……」
    「陛下对禁地的事讳莫如深,连提也不许旁人提起,白虎大人若贸然相求,反而会招来大祸。」
    「那怎么办?我连那地方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去找药?」
    飞羽张了张嘴,默然不语。见白七梦朝自己望过来,更是飞快地把头低了下去,故意藏起脸上的表情。
    白七梦最擅察颜观色,一下就猜到飞羽有事隐瞒,慢慢上前一步,问:「你晓得禁地在哪里?」
    飞羽使劲摇头。
    但他越是如此,就越显得心虚,白七梦心里已有了主意,嘴上却说:「你若执意不肯告诉我,那我只好明日去求天帝了。」
    飞羽惊呼一声,慌忙扯住了白七梦的袖子,急道:「绝不能让天帝陛下知晓此事!」
    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轻轻叹气:「不过擅入禁地也是死罪,同样九死一生,倒是没什么差别。」
    白七梦听他口气已有松动,连忙趁胜追击,又一次表明心迹:「为了寒疏,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眼中情意绵绵,再不见平常的轻薄态度。
    飞羽从前听人提起白七梦,说是白虎大人虽然风流多情,但喜欢上一个人时却是全心全意,连性命也可不顾。他那时只觉好笑,如今才知竟是真的,不由得微微苦笑,道:「此事非同小可,白虎大人不如先考虑一晚,明日再细细商议。」
    白七梦心想也有道理,便又跟飞羽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转身离去。
    他这段时间里屡受打击,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希望,夜里自是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他倒不怕自己遇上危险,只是放心不下寒疏,想来想去还是得见他一面才好。
    只是寒疏平日对他不理不睬,这时夜色已深,恐怕更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了。
    白七梦犹豫片刻,忽的灵机一动,干脆在寒疏屋外化出原形来,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房门。寒疏在屋里听得声响,却是一声不吭。
    白七梦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撞门,那房门也不算牢固,几下之后就给他撞开了,一头向寒疏扑去。寒疏见他胡来,原想出言斥责,但看着白七梦那副模样,竟是呆了一呆。
    白七梦趁机凑到他身边,却并不敢爬上床去,只用两只前爪扒着床板,在寒疏身上蹭啊蹭,讨好地舔吻他的左手。
    他这样做小伏低,哪个还能动怒?
    寒疏虽然眉头紧蹙,却也舍不得将他推开,只动作僵硬的顺了顺他的毛发,问:「半夜三更的,你又想干什么?」
    白七梦低低叫了两声,抬起头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瞅着寒疏看。
    寒疏似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沉下了脸,冷声道:「休想。」
    白七梦毫不气馁,照旧在他身边磨蹭,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哪里像威风凛凛的老虎?分明就是一只正在撒娇的大猫。
    寒疏纵使铁石心肠,也没法冷言相对了,只道:「你若不怕冷的话,便在床下睡着吧。」
    白七梦如同得到了天大的好处,马上乖乖的趴下去,安安静静的伏在床边,尾巴一甩一甩的,直勾勾的盯着寒疏看。
    寒疏瞪他一眼,道:「看什么?还不睡觉。」
    话落,也不管白七梦多么深情款款,自己翻个身睡下了。
    白七梦仍是望着他,怎么也舍不得闭上眼睛,直到一晚渐渐过去,天色都快亮起来时,才迷迷糊糊的入了梦。
    醒来时觉得身上暖呼呼的,原来是寒疏扔了床被子在他身上。他心头发热,也不知寒疏现在是睡是醒,便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熟睡中的人脸色苍白,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白七梦不敢放肆,就这么低下头,轻轻压在他胸口上,伸出舌头软软的舔了一阵。他心里觉得既甜蜜又酸楚,恨不得这一刻天长地久才好。
    但毕竟还有一桩心事未了,眼看着天色已经大亮了,不得不变出人形,替寒疏压好了被角,再悄无声息的走出门去。
    飞羽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他眼底略有黑影,像是一夜没有睡好,一见白七梦就问:「白虎大人可想好了?」
    白七梦点点头,表情十分平静:「我心意已决,绝对不会后悔。」
    「好,那就请白虎大人跟我来吧。」边说边转身带路。
    白七梦也不多问,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不过越走越觉得奇怪,原本以为飞羽要提禁地的事,不料他只是打开一扇石门,迈步走进了长长窄窄的漆黑过道。
    过道里光线昏暗,鼻端尽是潮湿的霉味,偶尔可以瞥见墙上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
    白七梦在刑堂住了许久,知道这是通往地牢的路,心中愈发疑惑起来。直到走至过道尽头,面前出现另一扇石门后,飞羽才停下脚步,伸手按住湿冷的石壁,忽然问:「白虎大人,你猜刑堂为何要建在如此荒凉的山野里?」
    白七梦怔了一下,暗想刑堂这么鬼气森森的,当然是越偏僻越好了。
    但他尚未说出口,飞羽已先自己回答道:「因为这地方藏着一个大秘密。」
    说着,手腕一转,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就是地牢。
    白七梦沿着陡峭的石阶走下去,只觉此处阴寒之气大盛,一间一间的牢房被石栅隔开来,空荡荡的并无关押之人,但血腥味却浓烈得呛人,似能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惨叫声。
    白七梦明白这些都只是错觉,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只管跟着飞羽往前走。
    俩人很快就走到了施刑的地方,木架子上绑着黝黑的铁链,各种刑具挂了满墙,角落处还有一汪幽静的水潭,波澜不兴、深不见底,也不知底下藏着什么东西。
    「这里到底是……?」
    「禁地的入口。」
    「咦?」白七梦早有怀疑,但听飞羽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还是觉得惊奇。没想到传说中的禁地不但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这刑堂之下。
    飞羽指了指那幽深的水潭,道:「虽说这地方并不隐秘,但千百年来从没有人跳下去过,更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
    白七梦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问:「那治伤的花是什么样子的?」
    「听说花瓣是黑色的,一望便知。」
    白七梦牢牢记下了,又交待飞羽好好照顾寒疏,然后将手伸进冰凉的水中轻轻搅动。
    当然知道此去多么危险。但他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情,为了一个情字,什么样惊天动地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想着,又念一遍寒疏的名字,唇边微微露出笑容,纵身跃进了水里。
    哗啦!
    水里果然凉得彻骨,底下更似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一下就把人拉了过去。
    白七梦本是天生神力,可到了这水中,手脚竟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能随波逐流,顺着那漩涡打起转来。
    激荡的水流从他身边刷过,晕乎乎的也不知喝了多少水,白七梦觉得身体都快麻木了,才远远的看见一丝光亮。他连忙屏气凝神,奋力朝那个方向游过去,途中的水流更加湍急,压得他骨头几乎散了。千辛万苦浮出水面的时候,整个人瘫在那里动弹不得。
    隔了许久才缓过劲来,举目一望,发现自己身在一条小溪的下游,溪水哗哗的从上面冲下来,四周绿草如茵,开了一地细碎的花朵――那花瓣果真全是黑色的。
    不会吧?这么快就找到了?
    白七梦轻易寻到了伤药,反而有点不太相信,想着这里既是禁地,怎么连个机关陷阱也没有?他不信邪的从水里爬出来,一边去摘那黑色的花朵,一边四下张望,只觉此处环境清幽,与别处并无不同。
    唯一特别的,大概就是不远处的那棵参天大树。
    这树也不知生了多少年,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子照下来,在地上投出深浅不一的光影。光芒汇聚处,一道人影静静的躺在那里。那人一袭白衣,乌黑长发委顿在地,双眼紧紧闭着,面容安详宁静,仿佛已经这样躺了千年万年,即便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也无法将他吵醒。
    白七梦见惯了天界美人,可是一眼看见那张面孔,还是有瞬间的失神,心想这人若睁开眼来,不知是怎样一副光景?
    第九章
    被囚于禁忌之地,与时光远远隔绝的美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是有毁天灭地的本领,还是有翻云覆雨的手段?或者,仅仅是这错落光影下的一道幻影?
    白七梦看得出神,心头怦怦跳着,仿佛窥见了某一段隐秘的恋情。若非他早已有了心上人,简直恨不得在这地方长长久久的待下去。
    不过一想起寒疏,白七梦就立刻回过了神来,再不看躺在树下的那道人影,只仔仔细细地将采下的黑色花朵藏进怀里,然后重新跳进了水中。
    他分明是照原路返回的,但这一回的感觉却大不相同,水流像是有生命似的,紧紧缠住了他的手脚,令他寸步难移。熟悉的法术完全不能奏效,饶是他使尽了力气,也只能略略前进一些,出口始终遥不可及。
    白七梦在水底无法喘气,清楚感到胸口越来越闷,思绪逐渐模糊起来。
    难道他会丧命于此?
    白七梦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倒是并不害怕这个,只是好不容易寻到了伤药,他还没来得及交给寒疏。
    他想亲手为他上药。
    他想亲眼看着那伤口愈合。
    他想……他想见那人眼底重现光芒,再次对自己展露笑容。
    想到这里,白七梦忽然又来了力气,奋力挥动双手,挣扎着继续前进。冰凉的水流紧紧包裹住他,有些甚至倒灌进了嘴里,肺部撕裂般的疼痛着,成为了另外一种折磨。
    白七梦咬紧牙关,正打算再使一次法术,却忽见层层水波荡漾开来,远处泛起微弱光芒。他心中一动,顿时喝进了更多的水,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感觉有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
    意识有短暂的空白。
    似乎过了许久许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七梦已经被人扯出了水面,可以自由呼吸了。
    「咳咳……」
    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朝旁边看去,只见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阴暗的地牢,飞羽脸色惨白的瘫倒在角落里,像是被恶鬼吓着了一般,而寒疏则倚墙而立,浑身的衣衫都湿透了,长发正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白七梦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道:「小寒,刚才是你救了我?」
    寒疏本就神色冷漠,这时望向他的目光愈加凛冽几分,厉声道:「白七梦,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嘿嘿,」白七梦一阵心虚,干笑着转开话题,「飞羽被你欺负啦?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他胆敢胡说八道,自然不能轻饶。」
    「若不是靠了他,我哪里寻得着治伤的药?」白七梦走过去扶起飞羽,又从怀里取出辛苦摘下的黑色花朵,问,「这花瓣要如何入药?」
    「将花碾碎了,取花汁敷在伤处……」飞羽全身发颤,连声音都是抖的。
    白七梦随口安慰他几句,又道:「小寒,我们快点回房去上药。你方才下水救我,恐怕寒气已经入体,这身衣裳也该尽快换掉。」
    他哩唆的说了一大堆,寒疏却仍旧靠在墙上,仿佛已经没了走动的力气,只那么凉凉的瞧着他,道:「私入禁地乃是大忌,你以为此事能瞒天过海吗?只怕你刚刚踏上那个地方,天帝就已经知晓了。」
    白七梦瞧见那树下美人的时候,就知道天帝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心中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态度强硬的牵住了寒疏的手,拉着他往前走。「无论如何,先治好你的伤再说。」
    寒疏窒了窒,一时竟无法反驳,跟着白七梦走了好一会儿,也无法冷静下来,追问道:「为何干那种蠢事?你当真不要性命了吗?」
    他隐隐知道答案,但又不敢确定。
    白七梦倒是爽快得很,回眸一笑,洒然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寒疏一下就安静了下去,将白七梦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没有再说话。
    而白七梦急着给他治伤,也不肯多说废话,只快步拉了寒疏回房,又忙进忙出的给他换了衣服,接着按飞羽说的碾碎了花瓣,取黑色的汁水敷在寒疏的伤口上。
    他数月来一心扑在这个上面,所以整串动作熟练万分,只有上药的时候放慢了速度,既轻柔又细致,连大气也不敢出。
    如此一来,房里便安静得出奇,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
    寒疏靠坐床头,眸子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七梦心无旁骛,仔仔细细的替他上药,刚抹完了脸上的旧伤,正要去看他的左手,却忽听「砰」的一声,飞羽连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
    「主人!」飞羽这次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一进门就跪倒在地上,嚷道,「不好了!天、天帝陛下的御驾……已经在刑堂外了……」
    闻言,屋里的空气像是突然凝滞了,再没有人出声。
    飞羽见自家主人不发话,只好又道:「怎么办?陛下定是来此问罪的!主人还是快去接驾吧。」
    寒疏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说话,正在专心涂药的白七梦却蓦地吐出几个字来:「让他等。」
    「啊?」飞羽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几乎晕过去,心想这白虎大人闯下弥天大祸,该不会是发疯了吧?
    白七梦却不回头看他,仍旧紧盯着寒疏左臂的伤口,无比轻柔的将黑色花汁涂抹上去,一字一字道:「即使天帝陛下亲至,我也要先给寒疏上完药,再行拜见之礼。」
    飞羽这下完全僵住了。
    寒疏倒没什么动静,只抬眼望了望白七梦,眼底冰霜消融,似有光芒缓缓流转。接着又伸出右手,摸索着覆上了白七梦的手,十指相扣。
    白七梦顿觉心头狂跳,再也遏制不住那满腔情意,一下仰起头来,在寒疏唇上印了一吻。但只轻轻碰触,便立刻退了开去,装模作样的继续上药,只是嘴角微扬,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笑容。
    寒疏瞪他一眼,道:「笑什么笑?弄疼我的伤口了。」
    「是是是。」白七梦连声道歉,却还是笑个不停。
    「笨蛋。」寒疏见了他这蠢样,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却也带了些笑意。
    如今正是生死关头,实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只因为心爱之人就在身边,方才无所畏惧。
    飞羽一直跪在地上,眼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样子,不得不长长「唉」了一声,认命的站起身来。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天帝陛下晾在外头,所以只好代替主人去接驾。
    他离开之后,寒疏与白七梦又在房里耽搁了好一阵子,直到左臂的伤口也上完了药,两人才整一整衣衫,携手朝外头走去。
    寒疏脸上没什么表情,除了握着白七梦的手外,并没有其他表示。
    白七梦也不知他是否原谅了自己,但光是态度略有软化这一点,已经足够叫他欢喜了。相比之下,天帝亲自前来问罪这件事,反而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们两人走进刑堂大殿的时候,周围安静得一点声响也无。
    天帝的排场不大,只带了一队贴身的侍卫,个个穿黑衣、佩宝剑,神色漠然的立在两侧,四个角落里的长明灯都亮了起来,反衬得这空荡荡的殿堂里鬼影幢幢、阴森至极。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早已坐在了主位上,身影在火光中略显模糊,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却掩不住满身的尊贵气度。
    寒疏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跪了下去,虽然礼数周全,态度却是一贯的冷漠。
    白七梦本是待罪之身,当然不敢放肆,急忙跟着跪倒在地。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恰好能看见那人绣了金线的靴子,往上是颜色素雅的衣袍,袖口同样绣了精致花纹,手指根根如玉,正一下下的抚摸着躺在他膝头的黑猫。那猫个头不大,毛色乌黑发亮,四只爪子却是如雪一般的白色,十分乖巧柔顺。
    再往上……便是天颜。
    白七梦没胆子多看,只是垂着头等候天帝发落,直等到掌心里都渗出了汗,才听那人轻轻笑了一笑。
    「我今日为何而来,想必你们都已知道了,踏入禁地的……是哪一个?」天帝嗓音低柔,说起话来慢声细语的,实在文雅得很,但那声音却像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似的,清晰无比。
    白七梦知道他法力无边,此事是绝对不可能隐瞒的,硬着头皮答道:「是我!」
    天帝果然毫不惊讶,点头道:「你的胆子倒大得很,在那地方瞧见了什么?」
    白七梦心头一跳,立刻想起了那沉睡在树下的美人,总算他还知道好歹,马上回答:「陛下,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天帝「嗯」了一声,仍是慢慢抚摸怀中的黑猫,也不知是否满意他这个答案,转而问道:「你可知道私入禁地乃是大罪?」
    「是,白七梦甘愿领罪。」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此事的错全在我,与旁人并无关系,还望陛下明察。」
    他这样说法,自然是怕将寒疏牵扯进来。
    寒疏心中明白,挺直的背脊颤了颤,没有出声。
    天帝玩味的望他们一阵,挥手道:「既然如此,这件事便好办得很,正好是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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