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承载着他们无数次身体纠缠的海边住屋,他如同一摊烂泥,瘫倒在床上,口中“子婼”“子婼”不停地喃喊。
    让司机和保镖都回去,她打了一盆水,挽起衣袖,一颗颗解开他的衣扣,给他悉心擦拭。
    “子婼,”他倏然捕捉住她的手,贴在他的脸庞细细摩搓,“对不起,我错了。不要原谅我,永远都不要原谅我。我只求你能给我机会补偿你。只要能让我看见你就好,就一眼,看你一眼就好。”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缓缓入睡。
    梓榆任由他攥着她的手,在床前坐了很久。她凝望着他熟睡的颜,目光复杂。
    她想了很多,回忆了很多,可却记不清她到底回忆了一些什么。她伸出另一只手,掌心轻抚他的脸颊,俯身与他额首相抵,泪流满面。
    如果没有那些伤害,也许她真的会成为他十六岁的小新娘,同他白首到老。可是现在她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将他擦净,给他换上干净的睡衣,她双臂环膝坐在飘窗台上。
    深夜的海水伴着夜风泛起浪花,一如她看似平静却颠簸起伏的凄然心境。
    醒来时已是次日,不知何时已在床上。迷糊间感觉到温柔凝视她的目光。暖暖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扑在她脸上的薄荷味的呼吸还夹杂着持久未有消散的酒味。
    她倏然清醒,蹙着眉,起身抬起被单往身下看了看。
    他侧躺在一边,掌心撑着脸颊,惬意地看着她。“还是你昨天穿的衣服,我没有碰你。以后只要你不愿意,我都不会碰你。我不会再伤害你。”
    随即又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一声嗤笑。“其实怕什么呢。我们连儿子都生过了,就算给你换衣服,也没有问题。你也给我换衣服了。”
    她唇尾撇出一抹冷笑。禽兽终归是禽兽,隐藏得再好,也会原形毕露。这只禽兽在昨晚声情并茂的悲情演绎,此刻瞬间已被清醒后的无赖一扫而光。
    他继续自说自画:“我不想回半山,你就带我来到这里。看,我就知道你喜欢这里。这里是我很早以前就为我们准备好的婚房。那时我就在想,将来我和我的小新娘结婚后就住在这里。因为她喜欢海。我想和儿子搬来这里住,这样也许你会因为喜欢海而过来看看我们。”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她懒得听那些废话,只冷冷抛出这个问题。
    “就这几天,你总是去那边,也不理我的电话。所以我干脆用烟酒麻痹自己。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要体面干什么。”他一本正经地答。
    她掀开被单转身下床,“既然没有事了,我走了。还有,这种丢人的事情下不为例。下次我不会再去接你。”
    “子婼,”他伸手攥住她,“我还有很多话要说。昨天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的。虽然我喝醉了,但是我全部都记的。我说的是真心的。我错了,真的错了。”
    她挣脱开他的攥扯,“不要再说这些了。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们之间永远没有可能的。不仅和你没有可能,和他也是没有可能的。”
    “我很清楚,即便因为向家的三条人命,你也永远不会再接受我,更不会嫁给我。我现在已经不求什么,我只求你能不能留在我身边一会,就一会。你已经连续几天去了那边。我们儿子也想见一眼妈咪。你的女儿是你生的,但是我们的儿子也是你生的,你要公平对待他们。”
    他环抱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后背,用忏悔的语气哀求:“你在那样的状况下生下他,所以一直都害怕见到他,这个伤害我永远无法弥补。但是他毕竟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们的亲骨肉,他是无辜的。他已经十五年没有见到爹地妈咪,能不能让他也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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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见到那个刚进入十六岁的大男孩时,他正着一身白色休闲运动装在半山住屋前的私家球场打篮球,刚刚连投了三球进篮,浑身散发着充满自信的气息,阳光帅气。
    “这个篮球场是我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他很喜欢打篮球,打的很棒。他个子长的很快,很快就和我一样高。他读书也很棒,在学校很受女生欢迎,这些方面都和我很像,长得还和我几乎一样。”他得意地自说自画。
    她哭笑不得,想笑又不愿意笑,只能悄悄抬起手背捂住唇。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儿子,是你给我生的儿子。”他环着她的腰身,洋洋自得。
    她蹙眉拨开他的手,与他弹开一定的距离,再继续看向篮球场的方向,目光蕴着悄然的温柔。
    予杰正接过佣人递上的毛巾,礼貌地跟佣人道谢,举止优雅而有教养。
    天辰挑了挑眉,一脸的满意:“这十五年我爹地把他教养得很好。”
    她冷冷地嗤笑:“只要不会像你就好。”
    予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看到梓榆,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放下毛巾,缓缓走了过来,在梓榆面前礼貌地叫了声“妈咪”。
    面对这个几乎高过自己,虽然口中喊着“妈咪”,但是看上去与自己却更像是姐弟的大男孩,梓榆此刻感到更多的是手足无措的尴尬。
    她朝他点了点头,清咳一声掩饰住尴尬,淡淡说:“还没有吃早餐吧。一起吃吧。”
    早餐地点在露台,三人围坐在一小型四人餐桌。气氛很安静,只能听见刀叉的起伏,让梓榆愈加感觉食不知味。
    抬眼间看到窗台上放着一本金融方面的书。梓榆拿过来随手翻了翻,惊奇地问:“你现在就读这种书?”
    趁着梓榆心情不错,未有等予杰答话,天辰凑过来笑嘻嘻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甚至比他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这方面的东西了。”
    看到她再次板起脸,他赶忙将脸收了回去。
    梓榆微笑着接着问:“在假期的时候愿不愿意来公司学点东西?”
    予杰点了点头,“愿意的,一直都希望同妈咪多学点东西。”
    听到“妈咪”两个字,梓榆再次感觉到尴尬,淡淡笑了笑。
    见她脸色好转,天辰又凑了过来,“这两天能不能过来陪我们儿子吃饭?上次他生日的时候你不在,他很难过。”
    她厌烦地拉开距离,“知道了,有空我会过来。”
    予杰放下刀叉,拿餐巾擦了擦手,站起身礼貌地交待:“爹地妈咪,我吃完了,和同学还有约。”
    梓榆点了点头。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暗暗舒了一口气,心头却纠结着一股说不出的无奈与痛涩。
    天辰收回目光,怏怏地说:“儿子已经大了,不像小孩子那样有意思。他经常有自己的事情,有时会去美国看他爷爷。他是我爹地带大的,和我爹地感情很深。”
    “这样不好吗?”她不以为意。
    “一点都不好。”他语声低落:“我真的很嫉妒他,可以从第一天陪女儿长大。如果我也能有一个小宝宝让我从第一天陪着长大,我一定会开心很多。”
    听出话中有话,梓榆警觉地敛眸,冷声问:“你想说什么?”
    他赶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
    “你如果很闲,可以去公司帮我,也可以去美国的分公司。既然予杰在香港毕业后会回去美国继续念书,你正好可以在那边陪他。”她淡淡说。
    他握住她的手背,语气坚决:“我不会离开你。”
    她厌恶地将手抽回。“昨天你说他拿女儿刺激你?什么意思?”
    听见她这样问,他即刻来了劲,委屈地告状:“那天我的确是先炫耀了一下你给我生的是儿子,他就说我连儿子的十五年都没有,还说了其他伤人的话。我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但是这些话对我的刺激很大,每当想到这些话,我心里就很痛。他还给我发照片,看到你的女儿长的像你,我心里更痛。”
    他深呼吸一口气,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如果我也有个女儿,该有多好。”
    听出话中隐含的意思,她放下刀叉,面色冷沉地正色:“哦,如果想要女儿,你可以找其他女人给你生。昨天你发酒疯的时候不是说过,你华天辰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既然这样,应该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排长队给你生女儿。每月我给你的零花钱找女人应该够吧,不够我再支出。行了,我要去公司了。你自己慢慢吃。”
    临走前先去了洗手间,手机留在了桌上。随着一声短讯提示音,他抬头看了看,无意中看到手机屏幕上一个小婴孩天真无邪的笑靥,像极了曾经的她。
    他拿起手机,看着屏幕,眸光微微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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