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略带醉意的轻唤,感觉到紧握着她的手的掌心传来的温度,她的背部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僵。
    曾经与她时刻相牵的这只手,在十五年后,给她的感觉已不复当年。两小无猜时的暖意温馨,如今只剩心凉。
    她镇定地转过身,看了看被他攥住的手,再看看他,淡淡说:“你喝醉了。”
    艇舱一侧的落地窗正敞开,恰时拂进一阵海风,吹得人恍惚。海浪渐渐有些大,一声盖过一声,游艇的厚重沉稳让它没有随之飘摇。
    她感觉有些冷,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外套,要将手从他掌中抽出。
    他却握得愈加紧,久久不松开。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又灌进一口红酒。
    “子婼,我没有不想帮你,当年我想帮你的,更没有想过放弃你,无论是十五年前,还是现在。你信不信?”语声喃喃,似是自言,又似是对她言。似醉又似清醒。可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于她已无任何感觉。
    她笑了笑,笑意冰冷,用力拂去他的手,再走上前,拿过他手中的红酒杯,将杯内剩下的红酒倒进吧台水池。“虽然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但是我想,你应该是醉了,也认错人了。还是不要再喝。我回房了,晚安。”
    “子婼,”他唤住她清冷的背影,声音沙哑,“这十五年,你过的好不好?”
    醉意的恍惚中,依稀可见当年在他前方边奔跑嬉闹着,边频频回首朝他甜笑的,那抹纤柔的背影。
    她微微停步,头未有回,声无波澜:“我说过,你认错人了。也许我和你说的那个人很像,但我不是她。”
    刚要离去,却被一股巨大的力拉进一个怀中。他将她紧拥着,在她耳畔喃言:“我一直都很后悔,后悔了十五年。原谅我。”
    她的腰和颈脖被紧紧环锢着,几近无法呼吸。
    她双手抵在他的心口,边挣扎,边用眸角悄悄望向倒映在落地窗里的,隐在旋梯拐角的影子,微挑的眼睫下隐藏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音量不算低的话语却紧随着挣扎的节奏:“你放手。你看清楚,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是方梓榆。你不要把酒疯发在我身上。”
    “放手。”旋梯拐角的那个身影阴沉着面色,从楼梯缓缓而下。
    此刻紧拥她的那双手亦缓缓松开。
    她喘着气,试图平稳自己的呼吸,又理了理有些皱乱衣领,迎上前,拽住那个身影的胳膊,摇摇头,“嘉伦,没有关系的,Kewin喝醉了,所以认错人了。我若是喝醉也会认错人的。”
    嘉伦将她的外套合了合拢,揽着她的肩去楼梯口,温柔说:“我知道的。你先回房间。以后太晚睡不着就喝牛奶,我不喜欢你喝酒。”
    她点点头,缓缓上楼。走到旋梯拐角,回头望了望,眉梢轻挑,唇尾勾起一抹含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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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伦坐到吧台一侧,冷冷说:“我只允许你试探这一次,如果还有第二次,不要怪我不顾兄弟情谊。”
    天辰垂眼笑笑,拿过酒杯,倒进最后一点红酒。“经过十五年前的那一次,我们还有兄弟情谊吗?”
    “不管有没有,你都已经很清楚,梓榆是梓榆,子婼是子婼,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看起来很紧张?”天辰晃动着酒杯,淡声地玩味。
    嘉伦冷冷一笑。“看到别的男人对我的女朋友搂搂抱抱,我当然会紧张。试探也好,其他也好,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我看到。我不介意和你再打一场十五年前的那场架。”
    “你的女朋友?”天辰的眸底闪过一丝嘲意,“她真是这样认为?”
    “什么意思?”嘉伦蹙眉。
    “没什么意思,不过......”他的面色渐渐冷沉,“看来我们之间的争夺从来都没有结束。”
    空气在隐藏的剑拔弩张中顿时静默。
    片刻,嘉伦从吧台起身,踱到楼梯口,脚步停顿,头也不回说:“子婼遭受过的,我不会再让梓榆再遭受一次。梓榆不再是我们争强好胜的筹码。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希望你能认清这个事实。你放不下的只是子婼,梓榆不是子婼。”
    语音落下,便上楼离去。在旋梯口刚要左转,顿了顿,最终向右而去。
    目光从他的背影收回,天辰苦涩笑笑。他很清楚,那个方向有她的房间。
    他双手撑额倚在吧台桌面,有些乏力。倦意中又再去酒柜拿出了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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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吵到你?”敲开她的门,在门口柔柔抚着她的头发。
    “才刚回房间呀,我还没有这么快睡着的。”她笑了笑,嗔问:“这么晚了,来找我干吗?”
    他没有答,自作主张地进了房间,将门在背后轻轻带上。再将她拥入怀,摩搓着她的长发,轻声说:“陪陪我,好不好?”
    “给他们看到的话,不方便的。”她抬头望向他,“怎么了?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我都不介意的,他喝醉了而已。”
    他不发一言,将她拦腰抱起,轻放到床上,在被单下将她紧拥着,“就想这样抱着你。”
    她温顺地倚在他的心口,枕在他的臂弯,柔柔地问:“怎么这样伤感?”
    “不是伤感,是害怕。”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地吮着她的气息,“什么都不要说,睡觉吧。”
    直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看到她紧闭的眼睛,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怔怔看着她的掌心。
    再看着她的脸,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对不起,原谅我......梓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会疼惜你的。”
    许久,他也渐渐入睡。
    而此时她缓缓睁开眼睛,将环绕着她腰身和枕放在她颈下的臂膀轻轻拿开,半坐起身,定定地望着他。均匀的呼吸和英俊的睡颜,又勾起了十五年前的那场回忆。
    那一刻,他优雅地笑着,又优雅地,不急不缓地......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的那份“优雅”,还有伴随着优雅的“残忍”:“你答应过我,会给我们公平竞争的机会。既然他可以这样,也已经被我看见,如果不允许我这样,对我会不会不公平。”......
    ......“你要我帮你,可是能不能帮你,取决于你的诚意。”......
    ......“我不会帮你,文件我也会带走,因为我感觉不到你的诚意。”......
    ......
    痛心的回忆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此刻带给她痛苦回忆的人,还有带给她同样记忆的人,一个正在楼下,一个就在身侧。泪水随着满腔的恨意正不自觉的滑落出眼眶。一个在沉醉,一个在沉睡,也许现在是杀了他们的绝佳的机会,从此同归于尽。
    不行,她不能死,也不能让他们先死,慢慢折磨也许更加痛快。何况终须为向家偿命的,还有其他那些人。她不会放过他们每一个人。
    她双手环膝,头埋在膝间,痛与恨交织,万语积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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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众人若无其事地做着各自手中的事情,仿佛前晚的争执不过一场虚无,并无人提起。但游艇内的气氛依旧与海上晴好的天气形成一股强烈的反差。
    梓榆感觉到来自他的,永远在追随她的目光。她神情自若,任由目光追随。
    看出大家的心事重重,天晴也只有默不作声,却似乎有话想说。可每次刚要开口准备和梓榆说些什么,却最终将话语咽下。梓榆这时也只是淡淡笑笑,并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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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一路,嘉伦始终沉默不语,只掌控着驾驶盘,专心看向前方。
    “怎么不说话?有心事?”她问。
    他笑笑,摇了摇头,不说话,继续开车。
    到家后,她刚关上门,门铃响。打开了门,笑问:“怎么了?是不是有忘记什么?”
    他不发一言,缓缓踱进门,目光紧紧锁在她的眸底。
    被他盯望得不自在,便一时随着向她靠近的脚步,微微向后退着。骤然间,他将她猛然拉入怀,紧紧抱着,呼吸急促,“梓榆,嫁给我,我要和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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