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素又看了一会儿如意榜,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凡是登榜的道门之人,一概是道士品级加职务,朝廷之人则加官职或者爵位,而一般江湖人用绰号,比如“一字飞剑”、“大慈悲掌”、“风雷刀”、“入林虎”、“笑金刚”、“威震三县”等等,要么是依据其兵刃绝技,要么是依据其性格,要么是依据其事迹。
    就拿张月鹿来说,外人称呼其张法师,道门之人称呼其张副堂主,谈不上如何霸气,却是分量十足,不存在任何半点自夸成分。两者相较,取个绰号多少有些互相吹捧的嫌疑,也的确有江湖人故意取个响亮绰号,在自己脸上贴金,于无形之中透出几分乌合之众的意味。
    所以道门中人与江湖人打交道,绝不会说什么朋友们抬爱送了个什么绰号,只会说自己是几品道士。
    至于齐玄素,他虽然是行走江湖,但却是见不得光,没有留下任何名号。这并不奇怪,七娘如此神通广大之人,名声也仅限于清平会内部,外人无从得知。
    齐玄素看完了三榜,打算在酒楼里再待一会儿,看看能否打听到关于“杀鹰屠犬大会”的消息。
    托张月鹿的福,过去不喜欢喝酒的齐玄素现在也勉强算是喜欢小酌几杯了,向酒楼的伙计要了一壶酒后,便坐到客栈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这酒楼并非道门开设的太平客栈,所以来往的江湖人很多,不一会儿的工夫,酒楼大堂已经是满满当当。
    齐玄素一人独坐,敞开了斗篷,摘了兜帽,露出内里的道袍,毕竟是花了好些太平钱置办的,做工精细,可以算是锦衣了,腰间更是明晃晃挂着短剑和火铳,再加上齐玄素的气态不俗,让人生出畏惧,倒是没人敢贸然招惹。
    便在这时,进来三人,环顾四周,见已经满座,只剩下齐玄素自己占了一桌,只得硬着头皮过来,拱手道:“这位朋友,能否拼个座?”
    齐玄素一抬手:“随便坐就是。”
    “多谢,多谢。”三人道谢后分别坐下,要了两壶酒,见齐玄素不是个好相与的,似乎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便也不敢贸然搭话,只是三人自顾喝酒聊天。
    一个年轻汉子稍稍压低了声音道:“这次‘杀鹰屠犬大会’,场面当真不小,距离正日还有一天,这西平府城里就已经挤满了各路豪杰。”
    另一个脸上有疤的汉子道:“这是自然,这次是‘天廷’挑头,再加上几大帮会联手,声势浩大,哪一个不想与他们结交结交。我听说这次‘天廷’来的是‘风伯’,他老人家可是金公祖师的嫡传弟子,是‘天廷’的十大长老之一。若非遇到这等盛事,寻常人岂能得见一面?这次举办‘杀鹰屠犬大会’,江湖群豪自然是闻风而集,可有得热闹呢。”
    最后一个花白胡子的汉子冷笑道:“江湖中的朋友来得不少,只怕是鹰爪孙也来了不少。这次特意没有邀请紫光教、知命教和灵山巫教之人,所以道门不会来人,可青鸾卫就说不定了。”
    破了相的汉子道:“还是慎言,‘天廷’也不敢招惹道门,除了那三家,谁敢招惹道门?各地道府都是敞开大门,也没见哪个敢去惹事。至于青鸾卫,再厉害也不算什么,只要朝廷不出动黑衣人,仅凭青鸾卫,还翻不起什么大浪。”
    “说的也是。”其余两人纷纷点头应和。
    周围几桌的客人也是江湖之人,听三人聊天,也加入进来,说道:“这些年来青鸾卫的确是气焰嚣张。”
    “还不是当今皇上重用青鸾卫,才会让他们如此嚣张。”
    “以前时候,私盐也好,边境茶马也罢,这些营生固然不好做,但好歹有条活路,可近些年来,却是不好干了,被抓住就是一个死字。”
    “还有辽东挖参的买卖也不好做了,青鸾卫在那里增设了好些个百户所,天天带着长铳骑马来回巡视,兄弟们得趴上几个时辰的雪窝子,才能寻觅到机会。”
    “总不能出海去,我听说道门的市舶堂倒是招募船员,不过太苦太累,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一上船就好几个月,活似坐牢一般。”
    有人高声道:“所谓‘杀鹰屠犬’,说的就是青鸾卫,这些朝廷鹰犬,一年不知要残害多少江湖同道,早已是犯了众怒,这才会一呼百应。”
    一时间客栈内仿佛炸开了锅,这个说自己的朋友死在了青鸾卫手中,那个说自己前些年被青鸾卫的人射了一箭,群情汹涌。
    酒楼掌柜的脸色已经是白了,赶忙道:“诸位,诸位,还请慎言,正所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这可是在城内,青鸾卫的千户所近在咫尺,还是不要招惹是非为好。”
    虽然许多人对青鸾卫多有微词,但也害怕因此惹祸上身,纷纷熄了声音。
    再有片刻,陆续有人结账离去,不一会儿的工夫,一座闹哄哄的酒楼已经变得冷清下来。
    齐玄素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倒要请教三位,你们所说的‘杀鹰屠犬大会’,在何处举行?”
    三人对视一眼,没有贸然开口,显然害怕齐玄素是青鸾卫之人。
    齐玄素看出他们心中忧虑,道:“青鸾卫之人还用在酒楼打探消息?他们的耳目可是再灵通不过。”
    “说的是,鹰爪孙的狗鼻子最灵了,早就闻着味去了。”那年轻汉子忍不住道。
    另外两人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他们都知道的消息,青鸾卫怎么可能不知道,便道:“如此盛会,自然不能在城内举行,而是选在了城外一处山岗之上。”
    齐玄素又问道:“那山岗叫什么名字?”
    这人一口气说道:“在九瓦岗,出城之后往西,过五柳集和南泥镇,便是铜明集,从铜明集往北再走一段,就是九瓦岗了。”
    “多谢。”齐玄素点了点头,在桌上丢下一把如意钱,径直出门去了。
    不过齐玄素没有着急出城,而是又在城里逛了一圈。幸好西平府是一州首府,还算繁华,齐玄素总算是找到个成衣铺子,买了一身不怎么起眼的书生衣衫,然后找了个客栈,换下身上带着明显玉京风格的斗篷和道袍,叠好后放在包袱里,背在身上。以免被人又认出是道门之人。
    做好这些之后,已经天色擦黑,齐玄素才往城外行去。
    虽然齐玄素是第一次来西平府,但只要知道了地名,总能打听着过去,算不得什么难事。出城之后,齐玄素沿着官路大道一路往西,此时赶往九瓦岗的人不在少数,齐玄素随便找人打听了几处地名,走了大概百余里,便到了九瓦岗。
    远远望去,那九瓦岗也不算高,只略有山岭而已,山顶有好大一块空地。虽说明天才是大会正日,但今天就已经有许多人等在这里,因为春寒料峭的缘故,正围成一个个大小圈子烤火。
    齐玄素自从得了武夫神异之后,血气旺盛,些许寒冷还真不算什么,便跃上一棵大树的树梢,耐心等着。
    如此到了第二天早上,又陆陆续续有许多人赶来,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待到午时左右,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只在正中位置留下一块空地和一方高台。齐玄素坐在树梢上,大概扫了一眼,少说也有上千人。只是这里不知有多少青鸾卫之人,又有多少是隐秘结社之人。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四下里忽然欢声雷动,数十人簇拥着一名青衣老者走入中间空地。
    这名老者白须飘动,气态不俗,丝毫不逊色道门的三品幽逸道士,登上一方用乱石临时搭建的高台,环顾四周,抱拳说道:“诸位同道,有礼了。”
    众人轰然起身还礼,齐声道:“见过‘风伯’。”
    齐玄素这才知道眼前老者就是“天廷”的“风伯”,好像也在太平榜上?至于具体排名多少,倒是记不起来了。
    只听得“风伯”声音洪亮,朗声说道:“众位朋友,咱们今日在此相聚,大伙儿都知道是为了一件大事,便是解决近些年来我们众多江湖同道被残害之事,其中的罪魁祸首,正是十恶不赦的……”
    四下里齐声道:“青鸾卫!”
    上千人齐声大叫,当真便如雷轰一般,声震群山。
    接着又有人大声喊道:“鹰爪孙!”又引得众人一阵齐声呼喊。
    齐玄素只觉得自己身下的大树都震了三震,心中暗忖:“‘天廷’之人这是想要收拢江湖人来对付青鸾卫?这千余人虽说不乏后天之人,但如此人数,当真是不容小觑,难怪青鸾卫的亲军都尉府要调动三个千户所,不过要我看来,只怕是三个千户所也还稍显不够。”
    便在这时,“风伯”抬起双手,轻轻下压,有山风呼啸而过。
    所有人都觉得清风拂面,不得不闭口不言。
    一瞬间,山岗上又恢复了寂静。
    齐玄素心中一凛,这便是天人的手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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