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及擦去额头的冷汗,爬起身来,只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响,是阿紫那小姑娘见状跑了出来,挽着我的胳膊,给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道:“你吓死我了。”一张小脸已经是煞白,挽着我的手也是冰凉冰凉。
    我这番心神损耗确实极大,再加上身子本就没有恢复,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道:“我们走。”
    阿紫“嗯”了一声,搀着我走出几步。我在心里默数了几声,片刻之后,果然就见前方的树丛中走出一个人来,佝偻着个背,眯着一双眼睛,双手啪啪啪地拍了几下,发出沉闷难听的声音。
    他妈的,最近果然是霉运到了极点。
    阿紫小声说:“那有个驼背的大爷。”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极轻,但还是被那人听到,发出一阵怪异沙哑的笑声:“小姑娘,快过来大爷这边。”
    阿紫吃了一惊,我低声道:“别理他。”随即带了她转身就朝反方向走。
    没走几步,那老东西就突然在我前边的树丛穿出,背着手走到我俩跟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啧啧了几声,道:“我的好徒儿,果然是跟别人那些垃圾徒弟完全不一样。你这手锁骨钉,用得帅气!”
    我心中暗叫晦气,知道刚才逼不得已用了锁骨钉,立即就被老东西识破了身份,心里头飞快盘算,究竟该怎么脱身。
    老驼子见我不说话,呵呵笑道:“徒儿啊,咱们每次见面,你都是另一副面孔,啧啧,这还真是巧那。”
    我瞧了一眼阿紫,见这小姑娘一脸迷茫,低声问我:“这大爷是你师父呀?”
    那老驼子哈哈大笑,道:“徒儿啊,你这女人缘还真是不错!嗯,这小姑娘我瞧着就不错,比上次那两个好!怎么样,睡过了没,滋味如何?”
    我一听,真恨不得把这老东西一张臭嘴给撕下来。一瞧阿紫,这小姑娘虽说年纪小,心思纯正,但这样简单的意思还是听得懂的,立即就涨红了脸。我怕她着恼,惹怒了那老东西,立即打断道:“别瞎说八道,这是我家小妹。”
    那老东西“哦”了一声,一双老眼上下打量着阿紫,点头道:“原来是我徒儿的妹子,怪不得看着这么顺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徒儿的资质这么高,妹子也肯定差不了。”
    我没有说话。那老东西道:“徒儿,可别怪为师的当日在海上弃你而去。徒儿这么机敏伶俐,为师相信你福大命大,绝对能化险为夷,这不,徒儿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说着,又是呵呵呵几声。
    我冷笑了一声,道:“还真是福大命大,刚才差点就操控的那东西给一刀削了脑袋。”
    老东西啧啧了几声,道:“为师这还不是要试一试你,真到了那一步,为师自然会喊停的。”
    我心想,信了你这老王八那真是要命了。就听那老东西发出一阵怪笑,道:“徒儿果然没有让为师失望,其他且先不说,你这临危不乱,机变百出的性子实在是难得。哈哈哈,不错,不错!等为师忙过了这阵,好好教导教导你,必成大器!”
    这时候,只见老头子背后走出一个人影,到他跟前垂首以待。我仔细瞧了一眼,见这人左侧半边脸血肉模糊,连眼睛都只剩了个黑窟窿,瞧剩下的半张脸,应该是个年轻人,左臂挂着一截袖子,山风吹过,轻轻扬起,里头空空荡荡的,是只断臂。
    我瞧了一眼阿紫,这小姑娘虽然也在瞧着那人,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恐惧之色。虽然这人样子狰狞,但她作为大夫,跟着她师父学习多年,倒是一点也不畏惧。
    老驼子也没有回头,只问了一句:“什么事?”
    那人垂首道:“那帮人要逃。”他这声音一出口,就像是一口破风箱,极为沙哑干涉,听来十分难受。
    老驼子“哦”了一声,发出一阵夜枭似的笑声,道:“咱们再等着瞧瞧。”
    那人应了声“是”,就退在一旁不说话。
    我仔细打量着这人,觉着有些奇怪。这老驼子向来独来独往,什么时候多了个跟班的,这人身上阳气明显,是个正常的活人。
    老东西大约主意到我的异样,道:“这是为师在南洋救的一个可怜孩子。郭冲,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徒儿。”
    那郭冲上前一步,朝我躬身道:“郭冲见过少爷。”
    我听得哭笑不得,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搞得跟地主家儿子一样,说:“叫我大丑就行。”那郭冲没说话,默默地退了回去。
    老东西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道:“这郭小子可怜,他们一家子在南洋海路上被人劫杀,他掉落海里,正巧遇上为师,这才捡回一条命,不过这张脸和一条胳膊是毁了。”
    我有些吃惊,道:“遇上海盗了?”但之前也没听说南洋海路上有盗匪出没啊。
    老东西嘿了一声,道:“要说真是海盗,那也就罢了。咱们这次,就是来给这郭小子报仇来啦。”
    我心里头一突,猛地就醒悟过来,脱口而出:“是乔家?”
    老驼子眯着双眼,往乔家大院方向看了一眼,道:“可不就是。”
    这老东西话虽这么说,我心里却有些怀疑。我跟这老东西相处了一阵子,他什么脾性,我自然还是摸清了一些。这老家伙心机深沉,心狠手辣,哪里是会管这种闲事的人?如果说他不远千里跑到这深山,就单单是为了替这郭冲复仇,我是不信的。
    老驼子道:“你这腿还伤着,就别站着了,坐会儿。”说着就在地上坐下。
    我经历了刚才一阵追逃,的确是有些累了,知道这时候想走也是走不了了。阿紫挽着我的胳膊,搀着我坐下,跟着坐到我旁边。
    老驼子道:“你自己来说罢。”那个叫郭冲的,在后头应了一声,上前几步,用沙哑的声音将两月前发生在南洋的事说了一遍。
    听得一阵,就觉得手臂上一紧,见阿紫那小姑娘小脸发白,一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大约是有些被吓着了。
    原来,这郭冲他们家在青州当地,也算是个经商世家。自从明代开始,郭家就开始了海贸生意。虽说经历百年前那场大劫难后,郭家已经大大衰弱,不过直到近些年,也还算得上是家境殷实。
    郭冲的父亲继承了祖业,仍然是做得海贸生意。不过相比起祖上,郭父更像个学究,学识渊博,尤其是对一些古代的东西极为感兴趣,家中也收藏了无数的古董玩物。
    大约是三个多月前,郭冲刚从外地回来,就被父亲单独叫去了书房,并且屏退了所有人。当时郭冲就有些奇怪,知道父亲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交代。但到了书房之后,郭父并没有立即跟他说什么,而是一直坐在椅子上发愣。
    郭冲也不催促,就一直在旁边等着。大约一个多时辰后,郭父像是突然清醒过来,跟郭冲说,有件事情他一直在犹豫不决,所以想跟他这个郭家下一代的继承人商议一下。
    郭冲听他父亲说得严重,就更加好奇。
    郭父打开了书房中一道暗阁,从里头取出一个木盒子。郭冲认得这个木盒,是十几年前,他父亲无意中收到的一件古董,整个木盒都是用阴沉木所制,珍贵异常,父亲十分看重。
    他有些奇怪,父亲为什么突然把这盒子拿了出来。可是郭父取出盒子后,并没有说有关这盒子的事,而是将盒子打开。
    郭冲就看到里头躺了一只黑银所铸的古朴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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