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简直跟疯了一样,跑得实在太快。我眼见无法追及,只得放弃。望了那树林深处一眼,微微地调息了几拍,继续朝里头潜行进去。
    也就再朝里头行进了十来步,那股子血腥味就越发地浓重了起来,简直是直冲鼻腔。我再往前踏出一步,就看到了一副地狱般的情形。
    这简直一片血腥的修罗场。到处都是残肢和断体,血肉横飞,腥红的血液溅满了树梢和地下的泥土。
    无数颗脑袋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在一颗染满了血迹的槐树前叠成一堆。
    我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浑身的血液瞬间直冲上头顶,手脚忍不住轻轻发颤。我微微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地朝那堆人头走了过去。
    叠放在最上面的一颗,怒发冲冠,横眉冷对,正是那天师道姓柳的道人。再看其余,也尽是些熟悉的面孔,都是之前跟这柳道人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些,就是天师道的弟子和几个黄鹤观的弟子。
    浓烈的血腥味直钻入我的鼻腔。望着眼前的这堆人头,我的心中并没有特别的惊惧,也没有如何的激动,因为早在六年前,那时候我才十二岁,我就在南疆古墓中见到了同样的一幕。
    此时充斥在我心中,是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悲愤,是心酸,又或许是迷惘。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噩梦,就像历史重演一般,时隔六年又再度出现在了我眼前。
    我默默地起身,将林中的残肢一一查看过去,没有找到活人,也没见到陈琳和郑老头。
    紧了紧手中的青龙镇煞钉,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
    林中死一般的寂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有我的心跳声,和清微的喘息声。再走了一阵,突然听到前头的草丛一动,就听一个压抑着的声音叫道:“小哥,小哥。”就见草丛中钻出两个人来,是陈琳和郑老头,一见我就大喜过望,拼命冲我招手,让我赶紧过去藏起来。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瞬间冷汗就出来了,湿透了整个后背。两人见我不动,心急之下就要过来。
    我不敢稍动,尽量放松了身子,冲他喊了一句:“停下!”
    陈琳惊道:“小景!”郑老头朝我连连挥手,让我赶紧过去藏起来再说话。
    “你们仔细听着。”我强压住身上的战栗感,把之前在心中想好的一条路线给两人说了一遍。
    “你们顺着这条路线赶紧出去,去找我家陆小姐。”
    陈琳还想说什么,我立即喝了一声:“什么都别问,听我指挥!”
    陈琳和郑老头都被我吓了一跳。两人见我脸色凝重,也不敢再问,陈琳也是有决断的人,说了声:“你小心!”带着郑老头又进了草丛,从另一个方位绕出去。
    见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我微微地吐出一口气,闭了双眼,连着调息了几拍,才睁开眼,缓缓地将身子往下蹲,一寸一寸,不敢稍稍快上一分。
    冷汗一颗颗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滴下。等身子完全蹲了下来,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运转起阴阳瓶,让身体处于完全平衡的状态。伸手到我正前方离我大约半尺的地方,将地面的土慢慢挖了下去。大约挖下去三寸余深,就见下面露出了一块方形的石板,将浮土抹去,就见石板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纹路色成赤黑,应该是用人血浸染过。
    这是一块刻了禁制的石板。这石板不可能只有一块,在我周围,至少还有十数块这样的石板,每块石板上刻的纹路都不会相同,以此组成一个大的禁制。
    瞧这禁制的纹路走向,我也大致能猜出我现在踩中的究竟是什么。这是个触发地阴火的禁制!
    要不是我刚才发觉不对,立即停住不动,此时早就已经跟洼地中那些个道门弟子一样,被阴火焚身而死。
    禁制其实也是阵法的一种,其原理逃不出术数的范畴。但这种地阴火的禁制并没有固定的套路,除非我能看全组成这个禁制的所有石板,从石板上的纹路推测出禁制的内部结构,才有可能循序破解。但此时我根本无法有大的动作,更不可能迈出一步去看其他的石板。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打量着四周,苦思冥想着究竟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生。林中一阵山风吹过,激得冷汗打湿的地方起了一层寒栗,脑中猛然一清,突然想到三叔曾经跟我说过的一番话。当时正好提到了这阴火,三叔就说,阴火这东西很是难缠,千万碰不得。但要是真碰上了,逃是逃不了的,只能是让它烧。
    我当时就很奇怪,干我们这行的,谁都知道阴火有多可怕,凡是被阴火焚过的人,那只有死路一条。冯老三这种说法不就是闭目等死吗?
    三叔当时就说,阴火不同于其他凡火,它烧的其实是生气。像是草木、禽兽、活人等等一旦沾到阴火,就会立即被焚身而死,反倒是像一些已死的干草枯木、布匹纸张等没有生气的死物,在阴火中半点无损。所以,一旦遇到阴火,让我千万别慌,可以用我们家的独门秘法来应对。
    当时的我只是听说过阴火,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极端可怕的东西,所以对三叔说的话也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此时死到临头,也别无其他出路,只得拼死一搏。
    小心地从口袋中取出一枚古钱,咬破手指,沾上鲜血。手掌平摊,将沾了血的古铜钱平探在手心。闭上双眼,先是微微地调息了几拍,让自己心神内沉,全身放松。紧接着就将调息法逐渐运用到极致,让自己的所有生机都逐渐向内收敛,整个人逐渐进入类似假死的状态。
    在意识将断未断的刹那间,手掌微微一倾,手中染血的铜币滑落地面。与此同时调息法推入极致,意识中断,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等我清醒过来时,只见到地下一片漆黑的灰烬,原本覆盖在地面的草芽已经尽数焚化。那枚沾了血的铜钱,也已经碎裂成数片焦黑的碎渣。检查了一下身上,除去沾了一身的黑灰,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立即从地上爬起,再也不敢继续往林中前行。这地方的地阴火禁制应该也是九仙台的一部分,隶属于其中一个葬台。这种禁制平时埋伏在地下,应该是死的,此时却是已经完全启动了。
    刚才能逃过一劫,那完全就是撞了大运,再来一次,说不定就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沿着刚才陈琳和郑老头退出去的路线,就准备绕出去,刚走出没几步,突然眼前人影一晃,我不及细想,手中青龙镇煞钉朝前一挥,跟着就往后急退。但只来得及奔出数步,就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到胸口,一下子凌空飞了起来,直撞到一棵大树,反弹回来,滚落地面。
    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眼冒金星,双手勉力往地上一撑,就要再逃,那道人影却已经晃到我跟前,一把抓住我衣领,将我拎了起来。
    这人一头银发,双眼微眯,看着很是慈眉善目。
    我反持镇煞钉,挥手就朝他脖子刺去。他避也不避,拎住我脖子的手掌一用力,我顿时手足酸软,镇煞钉把握不住,跌落在地。
    “说!谁教你这避阴火的法门?从哪学来的胎息经?”这一直眯眯眼的孟老头,此时却是双目大睁,直勾勾地盯着我,眼中精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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