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对。可是再仔细一想,却又发觉了很多令人疑惑的地方。不说其他的,就单说这血契,古往今来三教九流,三百六十五行,也从没听说过哪一个流派是通过血契传承的。
    就把心里头这疑惑问了。隔了一会儿,听青子道:“我也不明白。”原来她师父也没跟她说起过。
    我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问:“那咱们的规矩是什么?”
    青子的声音从对面冷幽幽地传来:“我对你没有规矩,你爱管几分管几分。”
    我听得一阵无言,想来想去,问道:“咱们这一行,挑选传人是不是特别严格,要千挑万选那种?”
    我听青子在那头“嗯”了一声,就满怀期待地继续问:“那我的资质怎么样?”
    只听青子说了一句:“还行。”
    虽说只是个“还行”,不过这句评价出自青子口中,已经让我感到颇为满足。暗自窃喜了一番,想到青子小的时候也被她师父督促着睡绳子。她当时的年纪比我小,只有七岁,而且还是这样细如毫发的丝线,又是在这样复杂多变的阴阳气机中,估计也得吃不少苦头,也不知得摔多少跟头。
    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心中暗乐,就问了一句:“你之前就是睡得这根细丝吧?”
    听到对面“嗯”了一声,我就假意关心地问:“睡这东西可比家里那根麻绳难多了,你当时年纪又小,摔了不少次吧?”想到当年青子也在这地方摔得灰头土脸,心中就不由大乐。
    青子又“嗯”了一声。
    我憋住笑意,继续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可以安稳睡在上头的?”
    只听青子说了一句:“七岁。”
    我心里一惊。他妈的我真正做到在那根破绳上睡个安稳觉,足足用了近三年时间,这死女人居然就只用了一年!
    我苦着脸,言不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厉害,只用了一年就做到了。”
    然后就听对面幽幽地传来一句:“十天。”
    我:“”
    好吧,我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只想赶紧睡觉!他妈的,跟那些千挑万选、万中无一的传人比,我果然是青子随随便便捡来的。
    埋着头睡了一会儿,就听青子道:“你不用跟我比。每个人天赋不同,你也有别人比不上的地方。”
    我顿时来了兴趣:“你也有比不上我的地方吗?那是什么?”
    然后那死女人就再没搭理我。我自个儿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到底有什么方面很特别的。不过既然她说有,那我应该就是有。
    这样琢磨着,想得脑袋都有些迷糊了,倒是糊里糊涂就睡了过去。
    之后就在这龟脑袋上继续修养了几天,身上的伤虽然没这么快痊愈,但行动倒是没什么大碍,手掌上被锁骨钉贯穿的伤口,也已经凝结成疤痕。那身狼皮,在交战中损毁了,后来被我一把火给烧了。当时走得急,都没来得及捡回三叔留给我的那枚铜戒,不过有顾思寒那小子在,想来总不至于弄丢了罢。
    这一天,我在外头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身子大好,朝龟甲岛身眺望了一眼,就拍了拍旁边的二货,让它陪着我去那岛上一趟。沿路寻了过去,之前排布在山道上的人蜡已经尽数消失了,十八冥轮中十八条脉络里的大小葬坑也被破坏,到那石殿中转了一圈,已经人去楼空,什么也没留下。
    之前停放在台阶上的那口青铜巨棺也没了踪影。也不知最终是落在了焚香会手里,还是被葬门那群遗老遗少给夺了回去。
    在殿中石阶上坐了一阵,不仅一阵恍惚,犹记得当日在这殿中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尤其是清微派那个叫秋英的长辈,这样一个看起来并不如何起眼的中年女人,低眉善目的,淡淡地说着话,行动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毫不迟疑地用自己的性命使出了阳魂裂,与对方同归于尽。
    原来道门中,还是有令人钦佩的人物存在。
    想得入神,只听到老白那二货哼唧了一声,又拍了拍肚子,原来是饿了。我冲它斜了一眼,就起身出了殿门。回到岛上的时候,正好遇见青子回来,见到我,就说了一句:“吃了饭,就回陆上。”
    我愣了一下,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进了石室。我去把之前捡来的鱼虾海贝什么的,又烧烤一番。青子今天穿得是一件淡黄色的长裙,暖暖的色调,倒是衬得她身上的冷清之意都稍减,尤增娇艳。
    我看得有些分神,烤好的鱼虾倒是一大半都被老白那二货给抢着吃了。吃饱喝足,把东西收拾干净了,就听青子道:“我的包在里头,你去拿出来。”
    我进去一看,果然有个背包,还是当初在潭城的时候买的。拎了一下,微微有些沉,大约是装了青子的衣物和一些书等随身物品。
    我自觉地背在身后,就随着青子往山下海岸走去。老白那二货哼哼唧唧地跟在我们屁股后头,爪子里拿着几个果子,还非得往我怀里塞。
    走了一程,我就想起这大海茫茫的,我们又没船,怎么能渡得过这汪洋。就追上她,说:“咱们是不是要做个木筏子?”我见电视和小说上都是这么干的,想不到我也有经历这事儿的一天。
    青子却没搭理我,只是往前走。我只得闷着头跟上,到了一处岸边,青子就停下,道:“去把船拖过来。”
    我朝海岸那头望了望,只见到浪涛拍岸,哪来的什么船,将信将疑地往下走了一段,就看到一条颇为简易的救生艇停泊在那儿。我不由得哑然失笑,当初青子在半途离开搭乘的邮轮,原来是拿了这船上的救生艇,来了这朱砂岛。
    我快走几步,去把艇往边上拉了拉,到适宜下岸的地方,就冲上头的青子挥挥手,示意可以了。我们俩上船之后,老白那二货就站在岸上冲我们哼唧哼唧地叫起来,声音急促,挥舞着毛茸茸的手臂。
    不知怎么的,我眼眶一热,就冲它喊了一句:“我下次回来带你吃好吃的!”
    青子坐在一边,看了一眼老白,随即转过身去,眼望着茫茫大海。我心中一黯,冲那二货挥挥手。它猛地大叫一声,身子一纵,就跳上了救生艇,惹得船身猛地一沉。把四个果子往我兜里一塞,又把脑袋伸过去在青子身上蹭了蹭。
    青子转过头来,轻轻地在它脖子上摸了摸。二货露出一副极为舒坦的模样,哼唧了一声,又跳回了岸上。挥舞着毛茸茸的手臂,冲我们又蹦又跳。
    青子道:“走罢。”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龟甲岛,拿起艇中的船桨,将艇撑了开去。此时正是潮落十分,随着潮水涨落,我们的救生艇很快地随波离去,不一会儿,老白就在岸上变成了一个白点。再过一会儿,龟甲岛也成了个模糊的黑点。
    只是到了海中之后,就觉出不对了。一旦无法顺着海浪航行,我就发觉再怎么使劲划桨,这船都在绕着原地打转。他妈的,果然各行有各行的门路,我这给死人化妆还行,要真比起划船,那真比不过那些个船夫。尤其是在这大海之中,更比在江河之中要艰难了许多。
    “你在干什么?”青子大约终于是忍不住了。
    我苦着脸道:“这东西弄不来,要不你教教我,这桨到底该怎么用。”
    青子半天没吭声。我见她脸色古怪,猛地就想到,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估计也不太可能会划船这种事。一想明白这事,差点就没忍住笑出来。
    可是仔细一想,又觉着不对,就说:“那你之前是怎么进来的?”那天青子从邮轮下来,只身乘着这小艇到朱砂岛,若说她不通海事,实在说不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道:“这地方有条秘密海流,只要算准了时间方位,就能顺着这条海流自行进入。”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大为好奇。原来这地方还有这样一条暗流,怪不得她居然能靠着一艘小艇就漂进了别人九死一生才能勉强进入的朱砂岛。
    这样说来,我就又生出了希望,就问她咱们能不能再顺着这条海流出去。青子看了一眼海面,说等天黑再看。我干脆也就省点力气,不再折腾了。这划了一阵船,真比缝了一天一夜尸体还累,站起来活动一下,松松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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