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燕快马加鞭往潭州赶。
    她此行带了百余骑,都是精锐。
    刚出太平半天路程,前面有一队骑兵拦路。
    “止步!”
    为首的将领冷冷的举手。
    赫连燕没有减速。
    将领冷笑,“弄死!”
    身边的手下赞道:“将军果断!”
    众人随即拔刀准备冲杀。
    一面旗帜突兀的在对面被举了起来。
    辽!
    将领面色大变,“闪开!”
    赫连燕从闪开的通道中疾驰而过。
    将领抹了一把汗,身边手下说道:“幸亏他们举旗举的早,不然咱们倒霉定了。”
    那些军士也是如此想。
    将领回身就是一巴掌,很重,很响,连前面的赫连燕都听到了。
    啪!
    手下捂着脸,一脸愕然,“将军!”
    将领策马急匆匆的追了上去,跟上后热情的问道:“敢问可是皇叔的麾下吗?哎!最近只有太平那边才下雨,看着你们身上的衣裳都还没干,是去那边哨探回来了?辛苦辛苦。”
    赫连燕把斗笠摘下来,一头乌发披散,“赫连燕,华卓何在?带路!”
    将领心中一松,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没打错,“先前下面的人不懂事,差点拦住了娘子的路。”
    赫连燕做生意,执掌赫连春的机密事,将领的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她看透了,不过看破不说破,她颔首:“你不错。”
    赫连氏的女人啊!
    但凡她在华卓那里为自己说一句好话,好处太多了。
    两天后,看到了王庭。
    华卓亲自出迎,给足了赫连燕面子。
    “赫连娘子一路辛苦。”
    赫连燕说道:“肉干和水拿一些,我马上走。”
    华卓诧异,“赫连娘子这是从何处来?”
    赫连燕淡淡的道:“刚去查看了一番太平那边。”
    华卓心想这是想攻打太平吗?
    好事儿!
    华卓热情的准备了肉干和清水,补充满了之后,赫连燕随即准备回去。
    她背着一个包袱,看着方方正正的,不大,华卓觉得是个木匣子。
    将领知晓赫连燕为自己说好话的几率最多两成,特别是自己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扔人群中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唯一的法子就是露个面。
    将领故意在十余步开外冲着赫连燕拱手。
    赫连燕上马,看了他一眼,说道:“迎我的将领无礼。”
    华卓回头看了一眼,点头微笑,“娘子放心。”
    这是为我说好话了?
    将领心中暗喜,面色却肃然。
    赫连燕上马而去,身边心腹问道:“娘子为何要弄那人?”
    赫连燕说道:“皇叔和杨玄之间的往来尽量不要被瓦谢部得知。可先前那个将领却颇为敏锐,仅凭着推算就猜测出咱们是去了太平,让我也只能谎称是去查探太平。
    让华卓处置他,他的麾下自然不敢吭声。”
    身后的王庭。
    华卓淡淡的道:“处置了他。”
    有人说道:“可汗,仅仅为了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就杀人,不妥吧?”
    华卓看着赫连燕消失的方向,“北辽新败,赫连峰会做出什么应对难说,不过咱们首当其冲。在这等时候,若是北辽想出兵,第一件事会做什么?收编咱们。可他需要借口。”
    手下说道:“明白了。”
    说着他冲着将领微笑招手。
    将领喜滋滋的小跑过来,行礼,“见过可汗!”
    “大胆,你竟敢羞辱可汗!”
    “我未曾羞辱……啊!”
    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将领的眼中依旧是茫然。
    上位者眼中的蝼蚁,至死都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倒霉。
    许多时候福祸只在一念之间。
    而你恰好在那一念之间时,走进了他的视线内。
    不早也不晚。
    ……
    赫连燕一路疾驰赶到了潭州。
    “皇叔!”
    赫连春正在书房里。
    “燕儿。”
    赫连燕进来,行礼后拿出了木匣子。
    “什么东西?回春丹,她好你也好。”赫连春一挑眉,“春药?”
    这话一听便知晓皇叔是老司机。
    “不。”赫连燕说道:“那杨玄说这是补药,还说这是什么……男人的加油站。”
    “吃了如何?”赫连春问道。
    赫连燕微微低头,“说是宁折不弯。”
    “啧!这般效验吗?弄条狗来。”赫连春心动,但还是谨慎的选择先试毒。
    “叔父。”赫连燕有些脸红。
    “嗯!”
    “狗与人不同。”
    赫连春看了她一眼,“人和狗差不多,许多时候人还不如狗。”
    我说的是药性!
    赫连燕无语。
    有侍卫去操作。
    外面晚些传来了狗的嚎叫声,很凄惨。
    “灌下去了。”
    “等等看,皇叔说要等一会儿。”
    “咦!”
    “不对。”
    “草特娘的,它抱着我的腿,拉开!”
    “……”
    一个侍卫进来,说道:“皇叔,那狗有些疯。”
    “疯?”赫连燕心中一冷。
    弄死那个下毒的县令再说!
    “如何疯?”赫连春却有些期待。
    “抱着腿就不放,就像是曰天曰地般的疯狂。”
    “好!再让人吃了试试。”
    有侍卫忠心耿耿的申请试毒。
    “本王记住你了。”赫连春很是慈祥。
    侍卫吃了药,晚些药性上来了,浑身燥热。
    “人呢?”赫连春出去没见到人。
    “他娘子不在潭州,说是去青楼。”
    侍卫晚些精神抖擞的回来,一番详细汇报后,证明药效出乎预料的好。
    而且吃了屁事没有。
    皇叔当晚就嗑了一丸。
    他坐在书房里发呆。
    “可能再度崛起?”
    晚些,他撇开腿,迈着超级外八字,哆嗦着去了后院。
    这一夜,皇叔觉着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第二日,他红光满面的把侄女儿叫来,“可能拿到方子?”
    赫连燕摇头,“杨玄不肯。”
    “威胁呢?”赫连春眯眼。
    赫连燕说道:“他当时看着我,我觉着他宁可把方子撕成碎片,宁可太平全民皆兵,也不会接受这个威胁。”
    “啧!可惜了。”赫连春说道:“小崽子不老实啊!不过这生意做得,你再去一趟,敲定了此事。”
    赫连燕起身,“我如今就怕一件事。”
    “何事?”
    “瓦谢部进攻太平。”赫连燕说道:“若是瓦谢部进攻太平,杨玄定然认为这是来自于叔父的威胁,他会选择一刀两断。”
    “如此,你去告诉华卓。”赫连春想了想,“就告诉他,本王怜惜瓦谢部近两年损失不少,袭扰太平之事暂且搁置。”
    “是!”
    赫连燕再度出发。
    赫连春叹息:“男人,为何总是这般难。”
    ……
    地里的庄稼不错,杨玄去视察了几次,和老农们很是畅想了一番丰收的场景。
    但随即他得到了个坏消息。
    “明府,长安安排了一个主簿,刚到县廨。”
    甄斯文快马送来了这个消息,看着气咻咻的,不,是气抖冷。
    “抖什么?”杨玄心想吏部这是吃饱撑的,给太平送一个主簿来。
    甄斯文深吸一口气,“小人冷的。”
    他的上进心很强,一直在野望着升职。按理主簿是他此刻只能仰望的职位,可他却倍感失落。
    杨玄依旧视察了剩下地方,这才回去。
    县廨中,四十多岁的钱吉站在门外,温和微笑,但能感受到一丝疏离之意。
    唯有把自己看做是神灵的人,才会如此姿态。
    而在大唐,一家五姓就是神灵。
    “钱吉见过明府。”
    “新来的?”杨玄随口问道。
    “是,下官刚到。”钱吉微笑。
    杨玄说道:“我问的是曹颖。”
    钱吉:“……”
    曹颖欠身道:“是。”
    杨玄走进大堂后,随意坐下。
    “钱主簿。”
    刚准备坐下的钱吉站直了应声,“下官在。”
    杨玄颔首,钱吉准备坐下。
    “钱主簿是谁的人?”
    钱吉屁股半蹲,伸手撑着案几,就像是撅着屁股在等待着什么。
    “下官不是谁的人。”
    “那就好。”
    钱吉缓缓坐下,一边坐下去,一边看着杨玄。
    “今年的庄稼长势不错,太平军要多派些斥候去盯着对面。”
    “是。”曹颖很恭谨的应了,“回头下官就去寻南贺说此事。”
    钱吉笑了笑,“老夫虽说刚到,却发现曹县丞颇为忙碌,此事倒是可以代劳。”
    说完他发现大堂内很安静。
    人人都用一种很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蒋真早就得了通知,说会来一位自己人,此刻见到了钱吉,他不禁轻轻摇头。
    比明府差远了!
    杨玄屈指轻扣案几,“太平军之事,除去我和曹颖南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过问。”
    钱吉被杨玄几番针对也有些恼火,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下官是主簿,过问一下……想来不碍事吧?”
    “那是机密。”
    钱吉笑道:“下官是大唐官员。”
    曹颖补刀:“大唐官员也有奸细。”
    就差来一句:老夫看你长得就像是奸细。
    新官上任三把火,钱吉一来却被杨玄几棍子抽的有些发晕。
    稍后他起身道:“不知下官的值房在何处?”
    “蒋真带钱主簿去看看。”杨玄说道。
    “是。”
    二人一后出去。
    大堂内只剩下了杨玄和曹颖。
    曹颖面色凝重的道:“郎君,这是想来摘果子的。”
    “不,弄不好还想把我弄走。”杨玄眯着眼,“此人我一看就像是权贵的人,矜持而疏离,看人都是居高临下的眼神。”
    曹颖压低声音,“郎君,贵妃挡住了皇后和一家四姓的路,而郎君被他们看做是贵妃的……人。如此,钱吉多半是一家四姓之人。”
    你想说我被他们看做是贵妃的狗吗……杨玄说道:“此人来了,背后定然会等着时机为他造势。一旦造势成功,他们再顺势运作一番,到时候把我弄到别处去任职,太平就成了他们囊中之物。”
    曹颖也想到了这个,他冷笑道:“郎君先前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不过还不够。”
    “回头寻机给他挖个坑。”杨玄觉着此事刻不容缓,“要打击他的威望。不过不能让他滚蛋,否则天知道下次他们会弄个什么样的人来。”
    “也是。”曹颖露出了君子的微笑,“郎君给了他下马威,回头老夫和他好生亲近亲近。”
    ……
    到了值房后,钱吉低声道:“老夫知晓你。”
    “我也知晓你。”
    “杨玄为何针对老夫?”
    你不是明府的人,还挂着一脸矜持的笑意来赴任,一看就是权贵的狗腿子。明府一心只为太平操劳,那些人还派了你这等狗腿子来掣肘,呸!
    蒋真说道:“明府最近脾气不好。”
    “难怪。不过他对老夫有些疏离。为何?”
    “我也不知。”
    “你在此处,最近可有发现?”
    “发现了些。”
    “说!”
    “曹颖很能干。”
    “还有呢?”
    “后院的女人很凶。”
    “女人能有多凶?一巴掌抽不死她!”
    就在对面的屋顶上,老贼百般无聊的侧躺着,一边盯着这边,一边嘟囔:“三娘何时才知晓老夫的一片痴情啊?”
    外面突然一阵嘈杂,钱吉二人赶紧出了值房。
    一个军士冲进了大堂。
    “明府,发现瓦谢部骑兵。”
    “多少人?”
    “两千余骑。”
    “不多。”
    “后面还有。”
    杨玄愕然。
    皇叔这是玩哪样?
    大家不是说好的好基友一辈子吗?
    你特娘的竟敢撺掇瓦谢部来攻打太平!
    杨玄猛地一怔,心想会不会是回春丹出了问题。
    他起身,“老曹来。”
    二人到了后面。
    “郎君,难道是回春丹出了问题?”
    这个智囊的反应不错。
    “我也是这般想的。”杨玄皱眉,担心皇叔吃了上下喷血。
    “郎君在长安何曾试过回春丹?”
    “我让人吃了,也没什么问题啊!”
    “郎君让谁吃了?”
    “梁靖。”
    想到梁靖第二日依旧满面春风的模样,杨玄就觉得回春丹不会有问题。
    “郎君错了,此事该让牢里的重犯试药。”曹颖苦笑,“老夫吃了只是觉着燥热。”
    “牢中没女人。”
    二人有些麻爪了。
    朱雀说道:“曹颖肾虚,虚不受补。”
    “准备吧。”
    杨玄咬牙切齿的道:“老狗既然不想过了,回头就把他贪腐之事告诉北辽御史。”
    “咱们没证据吧。”曹颖也想弄死皇叔那条老狗。
    “此事还没发作,御史一旦弹劾,赫连春满身张嘴都说不清!”
    “杨玄!”卫王来了。
    “大王来作甚?”
    杨玄笑着问道。
    “听说瓦谢大军来袭,此次本王当领军冲阵。”卫王早已闲的浑身长草。
    随即众人上了城头。
    斥候不断来回禀告消息。
    “敌军距离十里。”
    “敌军距离五里!”
    “敌军一万余骑!”
    老狗!
    这一刻杨玄想弄死皇叔。
    “我们的庄稼啊!”
    城中有人在嚎哭。
    辛苦了一季,不知投入了多少精力,还有钱财,这才看到了丰收的希望。
    可敌军来了。
    不消说,一阵踩踏,战马一阵啃噬,最终只会留下一片狼藉。
    一个老农在家门外嚎哭,太平城本就不大,随即此起彼伏都是哭声。
    钱吉在看着杨玄。
    一旦那些庄稼被糟践殆尽,这位明府的日子可不会好过。州里会呵斥,那些百姓会给他冷眼。
    呵呵!
    北疆一战击败了北辽大军后,许多人就动心了,觉着这里是个升迁的镀金宝地。
    譬如说你以后升迁,履历中带着北疆的任职经历,这便是‘知武事’,还得挂一个无畏、悍勇的名头。
    他便是来镀金的。
    顺便把杨玄这条贵妃的走狗给拱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有人大抵是穷厉害了,想到庄稼没了收获,今年一家子要喝西北风,就大哭,“老夫今年还借了县里的钱买种子,这下怎么办?少年县令,少年人如何信得过!”
    刁涉大怒,回身想去处置了此人。
    “无需管!”
    杨玄喝住了刁涉。他知晓此刻不能乱,一旦军心被这些嚎哭声弄乱了,回头敌军一个猛攻,太平城就危险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电视剧,吩咐道:“章四娘呢!让她泡茶来。”
    众人齐齐看向他,心想都什么时候了,明府竟然还有喝茶的兴致?
    老贼飞也似的去了,晚些带着跑的跌跌撞撞的章四娘回来。
    茶水端在手中,老贼还拎了个案几搁在杨玄的身前。
    杨玄坐下,问道:“记得你会歌舞?”
    章四娘点头。
    “我有一诗,你且唱来。”
    少顷,章四娘开口。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两句豪迈之极,把少年人的志气彰显无遗。
    钱吉微笑着,心想这等时候你还豪气干云,晚些那些庄稼都被踩踏了,看你可还有作诗的心情。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好诗!
    懂的人都微微点头,但此刻没人有心情去欣赏诗句。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我的话世人总当做是大话,奇谈怪论,都冷笑不已。
    钱吉的微笑都僵住了。
    有人喊道:“敌军来了。”
    马蹄声已经传来了,恍如雷鸣,令人心颤。
    “亚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亚父是陈朝的一位大学问家,颇为有教无类,曾说后生可畏。
    不可轻视少年!
    那些将士和百姓看到杨玄到了此刻依旧从容,心中稍安。
    杨玄举杯就唇,心想这次算是栽了,回头五百骑要如何使用,好歹给华卓和赫连春一个教训。
    一骑冲进了瓦谢中军。
    随即,号角长鸣。
    “瓦谢撤军了!”
    我就想故作从容来安抚军心民心,可瓦谢竟然退兵了。诸葛亮的空城计也没那么快吧?杨玄举杯的手凝固住了。
    神色也是如此。
    但在此刻的众人看来,却是从容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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